第35章 035<!>
岑卫东发现,自己好几天没见到陈福香了。
这姑娘平时就跟四奶奶家来往得比较多,以前三天两头过来玩,可这次放假却一直没过来,难不成是上工去了?那不知被晒成什么样了,想到她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晒成小黑炭,岑卫东心里就不大舒服,可他有什么立场管呢?
而且劳动光荣,懒惰可耻,他要怂恿陈福香不上工,回头他倒是走了不受什么影响,可陈福香还要在村子里生活。他以为的好意可能给人带来伤害。
所以哪怕心里有诸多想法,岑卫东也只能按下不表。
他能沉得住气,可陈向上就憋不住了。
吃饭的时候,陈向上耷着脑袋,挑起碗里的黄瓜,长叹了口气。
“叹啥气呢?”四奶奶瞪了他一眼,“黄瓜还不好?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小时候,连树根都要靠……”
陈向上郁闷滴打断了她:“奶奶,这话你已经念了一百遍了,你也说了,你小时候,那是什么时候,旧中国,现在可是新社会,人民当家作主了。”
“向上怎么啦?”岑卫东笑看着他。
陈向上撇了撇嘴:“我想吃肉,嘴里都快淡出鸟味了!”
为了多挣工分,陈向上这段时间也发奋了,每天上午都去割小麦,下午再去割猪草,13岁的孩子,每天也要干十几个小时,天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家,短短几天,就被晒得小脸黝黑,人也瘦了一大圈。
四奶奶看了也心疼,可她上哪儿去拿肉,就是她舍得这个钱,也没有票啊,只能心疼地对陈向上说:“明天我给你做干鱼吃。”
过年做的干鱼,还剩一条没舍得吃。
干鱼有什么油水啊?陈向上心里不得劲儿,但也知道,这已经是他奶奶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他将下巴磕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囔:“哎,福香不肯出门,要是她肯出门就好了。”
闻言,岑卫东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诧异地问:“福香没去上工?”
“没有,陈阳没让她去。福香的身子骨弱,虽然这几个月养了些回来,到底是亏了底子,再说他们家就两个人,若是福香也上了工,家里的事谁做啊?”四奶奶解释道。她
可不想别人说福香是个懒女娃子。
“这样啊,”岑卫东笑开了,“陈阳做得不错,身体最要紧。”
四奶奶点头:“可不是,要累坏了,多少工分都补不回来。”
“没错,不过她天天闷在家里做什么?”岑卫东好奇地问,这都放假一个星期了,硬是没看到过她的人影。
陈向上嘟哝道:“都是阳哥啦,他心血来潮想孵什么小鸡,让福香在家里看着。不然我们可以带着栗子去山上掏鸟蛋,找野鸡蛋。”
岑卫东没养过鸡,但也听说过:“孵小鸡不是母鸡的事吗?”她看着有什么用。
陈向上不懂,搬出了陈阳的那番说辞:“阳哥怕没人看着,母鸡出去找东西吃,迟迟不回来,小鸡孵不出来,成死蛋了。”
“陈阳应该是怕福香在外面晃悠,被人看见了说闲话,所以叫她不要出门。”四奶奶解释。
母鸡孵小鸡是天性,它们才不会乱跑呢,就是吃东西也会很快回去,她觉得这是陈阳怕村里人看到福香不上工有意见。村民们大多虽然都很质朴,但也不乏红眼病和见不得别人好的。
旁的不说,她可是知道陈燕红今年都上工割麦子了,回头看到福香什么都不做,小脸蛋还是白生生的,她能高兴吗?
岑卫东听了点头:“这样啊,那陈阳考虑得蛮周到的。”
四奶奶对这点赞不绝口:“可不是,阳阳虽然年轻,但村里二三十岁的后生都没他聪明能干。向上啊,你可要好好向你阳哥学习。”
陈向上点头:“我知道了,我也要像阳哥一样努力干活养家,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有志气,好好干。”
在饭桌上岑卫东没表态,但心里却决定要去弄点肉回来给他们补一补,祖孙俩为了收割都累得不轻。四奶奶对他有大恩,一点肉算什么?
次日大清早岑卫东天不亮就就直接去了公社,用朋友给他寄来的全国粮票,在公社找人高价换了一斤肉票。除了肉,他还买了两根不要票的猪筒骨。
买好东西,岑卫东匆匆赶了回去,正好赶上吃早饭。
四奶奶看到他手里拎的东西,顿时很不好意思:“卫东啊,向上不懂事,你别听他的,这太费钱了
,我们已经跟着你吃了不少好东西,你以后别这样了,不然奶奶这张老脸都没地搁。”
“四奶奶说的什么话,这不关向上的事,是我自己想吃肉了。”岑卫东把肉递给四奶奶。
四奶奶接过,很是心疼:“你咋买这么多,这得花多少钱,还有两根这么大的筒骨,怎么吃得完啊。”
天气炎热,肉也不耐放,只能当天吃。
岑卫东笑眯眯地说:“四奶奶你看着安排吧,实在吃不完,把骨头分点给邻居们吧。”
四奶奶也有这个心思,因为他买的骨头实在太多了,差不多有三四斤,自己家就三个人,哪吃得完。可这到底是岑卫东花钱买来的,拿人家的
东西去送人多不合适。
看出四奶奶的犹豫,岑卫东对陈向上说:“你把骨头拿一半去给福香他们吧,前天咱们还吃了他们家的西瓜,礼尚往来。”
陈向上看了四奶奶一眼,见她没反对,便应了:“好嘞。”
走了两步,他又折了回去,对岑卫东说:“卫东哥,你今天上午不忙吧。”
“不忙,怎么啦?”岑卫东问道。
陈向上嘿嘿笑了笑说:“卫东哥能不能帮忙,替福香看半天的母鸡,我想跟福香上山去掏鸟蛋。”
岑卫东挑眉:“你自己带着栗子去不就行了?你今天上午不上工?”
陈向上挠了挠头,苦兮兮地说:“我们今天要割的那块地麦子还不大熟,有点青,明天再割,让孩子们今天不用去了。栗子不听我的,上山就跑得没踪影了。”
岑卫东点头:“这样啊,那确实少不了她,不过四奶奶昨天的话,你也已经听到了,母鸡不用人看的。”
“可是福香很听阳哥的话,她怕母鸡跑了,不会答应的。”陈向上还是更了解小伙伴一点。
岑卫东想起福香的性子,确实又软又乖巧,尤其听哥哥的话,会这么做一点都不奇怪。
他点头:“行吧,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吃完饭再过去吧,现在人多。”四奶奶叫住了他们,免得待会儿被上下工的人看到。
于是两人又折回去吃了饭,等大家都去上工了才一起去福香家。
陈福香早上起来,先做好了饭,等哥哥吃完了饭去上工后,她将锅碗刷了
就出去收拾自留地。
夏天到了,阳光水分充足,自留地里的野草疯长了起来,几天不拔,地里就长了一茬。
她蹲在地上拔了没多久,就看到陈燕红戴着草帽,拿着镰刀慢吞吞地走过来。
自从辍学后,陈燕红也跟着上工了,从春种一直忙到夏收,就没几天停歇的时候。
整天下地,才知道念书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无数次,午夜梦回,陈燕红都梦到自己坐在教室里读书习字,耳边是朗朗的读书声和同学们打闹的嬉笑声,可早上醒来,却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短短几个月,她原本还算白的脸蛋被晒成了小麦色,暗黄暗黄的,细腻的手指也被割了好几道伤口,食指中指的指节上都布满了茧子,跟老槐树皮一样,摸着她自己都嫌粗糙。
可以前那个过得远远不如她的陈福香呢?
对方的小脸瓷白,白里还透着一点点的粉色,脸上的绒毛纤细,毛孔细得几乎看不到,一双手也白白嫩嫩的,像刚□□的小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陈燕红心里泛起一股浓浓的自卑,她下意识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手能藏起来,脸可藏不起来。
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快速地穿过福香家的自留地,一刻都没停留。
直到走远了,她才停下了脚步,咬唇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福香一眼,陈福香还蹲在那里拔草,明显是不打算去上工了。
摊上陈阳这么个哥哥,陈福香还真是命好。
她怎么就没有那么一个疼她爱她,舍不得她吃苦的哥哥的呢?
想到这半年多以来,她在家里的地位急转直下,除了上工,还要帮着做饭收拾家里帮陈小鹏洗衣服,陈燕红的神色就越发暗淡,再多瞧陈福香一眼,她心里就会多升起一份不甘和嫉妒。
算了,同人不同命!陈燕红叹了口气,正欲收回目光,但刚扭头就看到陈向上和那个叫岑卫东的病秧子提着一根长长的筒骨过来。
她立即停下了脚步。
那两人走到地边,跟陈福香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三个人就一起回了家。
看到这一幕,陈燕红心里更嫉妒了,不用说,那两个人肯定是给陈家送猪筒骨去的。几个月没吃过猪肉的她忍不住舔了舔嘴
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去上工的时候,陈燕红都还在想这个事。那个叫岑卫东的听说是来治病的,四奶奶家里的中药味就没断过,每次从她家屋后路过,都能闻到药味。
他来了多久了?快两个月了吧,这都还没好,该不会没得治了吧。
这个人好像跟陈向上和陈福香玩得比较好,三个人经常凑一堆。陈福香比她还大两个月呢,要不是陈阳送她去念书,都该说亲了,那个叫岑卫东的也年轻,他们经常凑一块儿,别是有什么吧?
听说那个岑卫东以前好像是个当兵的,有津贴,就是不知道家里怎么样,治完病,手里还有没有钱。不过他今天还有闲钱买骨头给陈福香兄妹吃,应该穷不到哪儿去。
这个人长得也挺好的,比他们班的班长都要好看,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不过他是外乡人,治好病就会离开这里,而且听说他是因伤退伍的,肯定会转业给他安排工作,那就有国家粮可吃了,不用回乡下分种地了,多好啊。
种种念头在陈燕红脑子里滑过。她实在太想脱离乡下这个环境了,岑卫东也许是个不错的跳板。
因为只要她还留在乡下,依她妈的这种偏心劲儿,以后陈小鹏但凡有点事,肯定都会找她,说不定讨老婆都要她准备彩礼。
陈燕红低头,晦涩的目光闪过一抹精光。她就不信了,她还比不过那个傻子。
“卫东哥,向上,你们怎么一起来啦?”见到他们俩,陈福香从地里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问道。
陈向上扬了扬手里的猪筒骨,笑嘻嘻地说:“今早卫东哥去肉联厂买了肉和骨头,骨头比较多,卫东哥说吃了你们家不少西瓜,就给你们送根大筒骨过来,当谢礼,给阳哥补补身体。”
一听说是给哥哥补身体的,陈福香便没有拒绝,笑盈盈地说:“谢谢卫东哥。你们进来坐坐吗?”
“过来啊,福香我有事跟你说。”陈向上蹦了进去,说,“我们今天去山上找找鸟蛋和野鸡蛋吧,阳哥这么累,得吃点好的。”
其实陈福香也想上山,只是:“可哥哥让我在家里孵蛋呢!”
“傻福香,孵蛋是母鸡的事,你帮得上什么忙,是吧,卫东哥?”陈向上
嘲笑她。
被点名的岑卫东却说:“不能这样讲,福香这是有责任心的表现,向上,你学着点。”
陈向上瞪大眼……
在家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岑卫东似乎没看他的怒眼,转而又对陈福香说:“我有个办法,你就不用担心母鸡到处跑了。”
“什么办法,卫东哥你快说。”陈福香立即问道。她已经在家憋了一个星期,开始的新鲜劲儿早过去了,大家都忙着收麦子也没人来找她玩,太无聊了。
岑卫东说:“我们可以拿背篓倒扣罩住母鸡,再在上面压块石头,这样母鸡就跑不出来了,你也不用担心,你出去一会儿,母鸡就不见了。”
“卫东哥,你这办法真好,我现在就去给母鸡喂食,等它吃饱了再把它罩起来。”陈福香马上行动了起来。
岑卫东点头:“好,那卫东哥去外面给你捡块石头过来。”
等她匆匆跑进了鸡笼边,陈向上不满地嘟囔:“卫东哥,我又没说错,你干嘛这么说我。”
岑卫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让我帮你把福香叫出来吗?我办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过程是什么样的重要吗?目的达成不就好了。”
陈向上被堵得无话可说,可还是很心塞:“那你可以不说我的。”
“你也可以不说福香傻的。我说你,你不开心,你说福香傻,笑话她,她也会不高兴。”岑卫东缓缓道。
陈向上一听,想反驳,他从小都这么喊的,没有恶意的,福香也知道,不会介意的。可一想,岑卫东说得也有道理,谁会喜欢被人喊傻呢,哪怕没有恶意的。
“知道了,是我错了,我下次不这么说了。”陈向上老老实实地说。
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嗯,你去看看福香那里要不要帮忙,我去捡块石头。”
三个人很快就把母鸡喂了,关了起来,陈福香锁上门,带着栗子,背上背篓,跟着他们一起出门。
走到山脚下,陈向上看到岑卫东还没回去,顿时有点不乐意了:“卫东哥,你不回家吗?”
“今天我也跟你们上山看看。”岑卫东说。
陈向上不知轻重,山上林深叶茂,还有各种野生动物出没,这会儿大人们都在山下干活,也
没人在上面,两个孩子要是不知轻重,走进深山碰到什么大东西就麻烦了。
他跟着也能看着点。
陈向上不大乐意,要是岑卫东在,他们就不能抓野物了。否则被他看到那些动物自己跳出来,乖乖任福香抓,那还了得。
“你不用去房爷爷那里吗?”走了几步,陈向上又不死心地问道。
岑卫东说:“昨天上午才去过,隔一天去一次。怎么,向上不欢迎我,不愿让我跟你们一块儿?”
陈向上当然不能承认:“没有的事。走吧。”
多了一个岑卫东,山上的很多活动都不能进行了,陈向上兴致大减,埋着脑袋只顾着往前走。
岑卫东看他一会儿就走出了几十米远,扭头问陈福香:“他平时也这样吗?”
“没有啊。”陈福香摇头,以往向上都是跟在她身边的。
岑卫东不大信。陈向上这孩子虽然没什么坏心眼,但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玩心重,很多时候都顾着自己玩了,也不会照顾小姑娘。他有些庆幸自己跟来了。
一前两后,三人一块儿上了山。
因为有岑卫东在,不能作弊了,陈向上只好叫上栗子,帮忙找野鸡蛋和鸟蛋。
只要看到树上有鸟窝,他就先让栗子爬上去看看,有鸟蛋,他才上去捡,没有就算了。鸟蛋壳很薄,栗子虽然通人性,但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了那么好,它很容易弄碎鸟蛋,陈向上可舍不得。
走走停停,三人除了找野鸡蛋和鸟蛋,看到蘑菇、木耳也会采摘。前一阵雨水多,山里的蘑菇和木耳也非常多,最近山上的人又少,倒是便宜了他们。
忙活了小半天,两个小背篓都快装满了,一边是木耳蘑菇,一边是野鸡蛋、鸟蛋。
虽然有岑卫东在,没法作弊,不过栗子还是相当给力,陈福香和陈向上,一人分了十几只野鸡蛋,二十多只鸟蛋,也算不虚此行了。
眼看到十一点多了
,再往上走,就要进入深山老林了,岑卫东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咱们下山吧。”
陈向上有点意犹未尽:“卫东哥,咱们再逛一会儿吧,前面有个鸟窝。”
岑卫东不答应:“前面还有无所个鸟窝,鸟蛋是捡不完的。你奶奶他们一会儿就要下
工了,找不到你们,他们会很着急的。”
陈福香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哥哥不在,都没跟哥哥说一声,怕他担心,连忙说:“对啊,向上,待会儿哥哥和四奶奶会找我们的,走吧,我们先回去吧,下次再来。”
二对一,陈向上只得答应回去。
三个人转身,按照原路返回。
来的时候路上一直很平静,可返回的途中却出了岔子。
没走多远,旁边的到膝盖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灰色的野兔,岑卫东本想去抓的,哪晓得,这只野兔竟然跟发了疯一样,直直往陈福香身边冲了过来。
吓了他一跳,他立即把走在左侧的陈福香拉到一边,然后提起手里的棍子就往野兔身上打去。
谁料,野兔竟跟陈福香杠上了,见她退了一边,野兔也跟着拐弯,冲向陈福香。
岑卫东只得赶紧上前,挡在了陈福香面前,那野兔见他速度太快,根本无法近陈福香的身,只得往后退,跳回了草丛里,转眼就跑到了山上,然后偷偷探出一个脑袋,巴巴地瞅着陈福香,两只尖耳朵立得老高。
岑卫东皱眉:“这山上的野兔怎么回事?竟然还袭击人。”不应该啊,现在是夏天,水草丰茂,不缺吃的,野兔应该会避着人才怪。
陈向上悄悄看了陈福香一眼,摸了摸鼻子,假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看福香最软,最好欺负吧,也说不定是兔子疯了。”
他心里在滴血啊,送上门的兔子都不能吃。哎,卫东哥干嘛要多事,非要跟着他们呢!
岑卫东眉头紧锁:“兔子也会疯?”
这个理由太牵强,陈向上自个儿都不信,生怕引起岑卫东的怀疑,他赶紧转移话题:“福香,你刚才害不害怕?”
陈福香摇头:“不怕。”
“我们福香真勇敢,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陈向上故意拍着胸口说大话。
岑卫东睨了他一眼,没戳穿他刚才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直没动。
他关切地看着陈福香,眼睛里掩饰不住地担忧:“真不怕?”
陈福香肯定地点头:“不怕。”
说完这两个字,她目光侧了侧,瞄了一眼还躲在半山坡草丛里的野兔。
岑卫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野兔
,眉心拧得更紧了,现在这些野生动物都怎么回事?不但不怕人,而且还往人身上凑,不要命了吗?早知道他借把□□上山。
见兔子还盯着陈福香,怕它又来,岑卫东就近找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握在手里,然后说:“向上走前面,别太快了,等等福香,我殿后。”
这是要把福香保护起来啊。可福香根本不用人保护,她在山上比他们谁都安全。
陈向上欲言又止。
陈福香瞪了他一眼:“向上,快走啦。”
“嗯,你小心点啊,跟紧我。”陈向上只能这么说。
那只野兔见陈向上和岑卫东将陈福香护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机会撞到陈福香面前,最后没跟上来。
走到拐弯处,岑卫东回头见它还蹲在草丛里,这才松了口气。这山上的动物也太邪门了,他心里有些不安,怕出事,只想快点下山。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多远,他又瞅见一条墨绿色的蛇从树上突兀地探下一个脑袋,而且好巧不巧地悬在陈福香脑袋上方。
“小心!”岑卫东立即拉住了她,将她往身后一拽,手里的棍子紧接着挥了过去。
那条蛇似乎吓到了,蛇身一退,飞快地缩了回去,缠在树上,几下就顺着树爬了下来,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不见了踪迹。
但岑卫东已经不敢掉以轻心了,他拉着陈福香,警告两个孩子:“最近山上太多动物出没了,很危险,以后你们不要上山了。”
知道内情的陈向上哭笑不得,就是福香这么久没上山,它们才这么躁动呢!这些动物也不是来攻击他们的,而是来给福香送肉的。
可这事又没法明说,他扯了扯嘴角,无奈地说:“卫东哥,没那么严重吧。”
“等出事就晚了,最近大家忙着收小麦,山上没人,要是你们俩遇到这种事,想叫个人帮忙都找不到。”岑卫东严肃地说,“回头我会找陈阳说明今天的情况。”
陈向上的脸马上垮了下来,他都这样去找阳哥了,就是为了不惹他怀疑,阳哥也会让他们不要再上山了。
见劝不动岑卫东,陈向上扯了扯福香:“福香,你说句话啊。”
“叫福香也没用,走吧,下山。”岑卫东一锤定音。
陈福
香轻轻拉了一下岑卫东的衣服,低声说:“卫东哥,你不要担心,没事的。”
岑卫东狠狠剜了陈向上一眼,把陈福香推到他前面:“走吧,下山。”
他现在觉得山上哪儿都不安全。刚开始只需要防路边两侧,现在连头顶也
不能放过了,只要看到有树枝垂下来的,他都要先看看,免得树上藏了什么东西。
快走到山下时,前面出现了一片山坡,小山坡上只有草,没有树,四周有什么从上往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看就要到家里了,岑卫东紧绷的心终于稍微放缓了一些。
还是向上在前面开路,岑卫东最后。
走到山坡中央,忽然,一团小小的黑影从他头顶上方掠过。岑卫东蹭地抬起头,只见一只野鸡扑打着翅膀,直直往陈福香怀里冲。
离得太近,眼看它的爪子就要扑到陈福香的脸上,岑卫东来不及多想,抓住陈福香,往身边一带。
陈福香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拉,脚下踩空,人往地上摔去。
岑卫东赶紧抓住她,但还是迟了一步,陈福香摔在了地上,好在坡不陡,又长满了草,有这个缓冲,她并没有摔下山,只是摔在了草地上。
而那只野鸡已经吓得咯咯咯地飞走了。
“福香,没事吧!”岑卫东赶紧蹲下身,关切地看着她。
陈福香摇头:“卫东哥,我没事。”
岑卫东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陈福香站稳后,伸出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岑卫东顺着她的动作扫了一眼,眼睛,眼神无意中瞄到她的裤子上面似乎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岑卫东目光一凝,抓住陈福香的肩膀:“转过身,我看看。”
果然,不是他看错了,而是福香的裤子上竟然有血迹,而且就在臀部下方的位置。
“福香,站着不要动,你哪里痛,有感觉吗?”岑卫东紧张地问。
陈福香摇头:“不痛啊。卫东哥,我只是摔在了草上,不疼的。”
可不疼,这些血迹怎么说?
岑卫东的心不住地下沉,脸色也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明明流了血,她却感觉不到痛,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伤很重,让她痛到麻木了,反而感觉不到疼痛。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可她摔到的地方很
敏感,而且他也不是医生,就算看了也治不好她。
一瞬间,岑卫东心里有了决断,他双膝一弯蹲下身,对陈福香说:“上来,我背你。”
“卫东哥,我没事,自己能走。”陈福香摇头拒绝。
在前面听到动静的陈向上折回头,看到陈福香裤子上的血,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福香,你,你怎么流血了,摔到那儿了?”
陈福香低头看一眼,没找到:“我流血了吗?在哪里?”
“上来,我背你下山,向上,去叫医生。”岑卫东黑着脸吩咐道。
见他们两人都这么紧张,陈福香伸手摸了一下屁股,还真摸到了湿漉漉的血。
她吓傻了,她真的流血了,可她不疼啊,怎么回事?
岑卫东见她没动,干脆半弓着背,将她驮了起来,大步往山下走去。
前面的陈向上见了,也赶紧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天气太热,没走多远,岑卫东就出了一身的汗,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陈福香趴在他背上,听着他粗重的喘气声,忍不住说:“卫东哥,我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痛,你放我下来吧。”
这话没安慰道岑卫东,反而让他更焦急恐慌了。都摔了好几分钟了,她怎么还感觉不到痛,看来她的伤很可能比他想象的更重。
“别说话了,马上就到山下了。”岑卫东咬唇,加快了脚步,开始是快走,后来直接背着陈福香跑了起来,没一会儿竟然追上了前面的陈向上。
陈向上家就在山脚下。
跑到家门口,他看到门是开着的,知道是四奶奶回来了,马上慌慌张张地喊道:“奶奶,奶奶,不好了,福香摔伤了,还流了血。”
四奶奶听到这话,赶紧丢下铲子跑了出来:“怎么回事?福香在哪儿?”
“这里,四奶奶。”岑卫东大步跑下来,“我怕伤到了福香的骨头,先把她放在你这儿,向上快去叫医生。”
“哦。”陈向上连背篓都忘了摘,飞快地往村外跑去。
四奶奶连忙将门都打开:“小岑,快把福香背进屋,放我床上。”
等岑卫东把人放下后,她焦急地问:“摔到哪儿了?”
陈福香摇着头说:“四奶奶,我没摔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还说
没事,都流血了。”岑卫东眉头拧得死紧,焦急地对四奶奶说,“她流了不少血,把裤子都染上了,四奶奶你看她摔到那儿了。”
四奶奶点头:“嗯,小岑,你去外面等着吧,我给她看看。”
岑卫东立即推开门,出了屋,焦急地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抬头望了一眼四奶奶的房门。
到底伤到哪儿了,四奶奶怎么还不出来。
几分钟后,四奶奶拉开了门,哭笑不得地看着岑卫东说:“小岑啊,福香没事,那个,你帮忙烧点热水。”
“可她都流了好多血。”岑卫东脸上还是难掩急色。
四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几岁就当了兵,去了军营,身边都是一群大男人,不懂这些,还有一个吧,从小没有妈,身边也没个女性长辈,没人告诉
她这些常识,所以最后闹出这么大个笑话。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然小岑肯定没法放心。四奶奶放低了声音说:“福香没受伤,她那个是长大了。”
“长大了?”岑卫东不大明白。
见状,四奶奶只得说得更直白一点:“福香没受伤,她流血是因为月信来了,可以做妈妈了。”
月经的到来,意味着姑娘具有了生育能力,也标志着福香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岑卫东愣了一下,才明白了四奶奶的意思,一张俊脸胀得通红,无措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四奶奶看得好笑,在他们乡下,像小岑这么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哪晓得小岑什么都不懂,还这么害羞。
怕他尴尬,四奶奶给他找了个事做,旧事重提,说:“你烧好了热水叫我。”
“哦,好的。”岑卫东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同手同脚地往灶房里走去。
站在堂屋门口的四奶奶看着他这副样子,瞪大了眼睛,差点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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