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供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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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巳时,皇帝上完早朝,又接见完朝臣,正是吃点心散步休息的时辰,他屏退宫人,在麒麟宫丹陛上接待了斑衣公主。modaoge
太阳将丹陛烤的滚烫,皇帝扶着公主龇牙咧嘴坐下。
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并膝长谈。
“阿缨,谢谢你,亏得你机灵勇敢,替母后挡了一记,否则,我就是白家的罪人,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别这么说,当时你离得远,若你离娘娘近,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白无逸拧过头看着裴缨一双清澈的眼眸,忽儿低下了头,他不敢说自己到底会不会。
太后齐萱是扶持白无逸登上皇位的人,是年幼的皇帝身边第一位谋士。在他初登大宝的那些年,齐太后不仅是皇帝的主心骨,更是整个朝堂的掌舵人。她倚仗世家,拉拢辅臣,八年来如一日殚精竭虑,才没叫大靖这艘风雨中的危船在他白无逸手上散了架。
可随着皇帝长大,两宫政见不合,皇帝逐渐挣脱太后的霸权管束,并鲸吞蚕食她手中的权利,齐太后心气极高,自然心有不虞,不肯退让。
他们即为母子,又是政敌,关系危如累卵。仁安殿的刺杀,闹不好,就是两宫关系一落千丈,势同水火的开始。
白无逸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裴缨瞧着他眼下两抹青痕,该是连日都没休憩好的缘故,不由拍了拍他的背脊。
皇帝的背脊清瘦如竹,绷得很紧。“实不相瞒,阿缨,这几天我天天做噩梦,梦见承元十二年那一幕,又要重现眼前。”
那是一个太多人死去的一天……裴缨虽无印象,可她也不愿意提及,便换了个话茬。
“陛下,行刺的贼人底细查得怎么样了?”
“刑部已经汇同大理寺审理清楚,不过阿缨不用知道,一伙反贼罢了,起不了什么势,你不用多操心。”
裴缨想起裴显说的“北方靖南军”的话,很怀疑皇帝其实已经知晓他们的底细,只是碍于自己,才没有说出靖南军三个字。
“老爷儿晒得我发晕,我想回去了。”
“也好,天色快正午了,你也不要在外头多待,回去多躺躺才是。”
白无逸亲自将裴缨扶了起来,又亲自扶着公主上肩舆。
从麒麟宫出来,公主下肩舆登马车,没有回一水斋。喜子已经被暗中解决,她对新来的车夫道:“转道去刑部衙署。”
裴缨去了刑部,赵岩经打里头迎出来,未及她开口,先言道:“公主可是来问仁安殿谋逆行刺一案的?”
“非也,我是来提人的。”
她来刑部提李连星,几乎是不言而喻的行径,裴缨睨了一眼赵岩经。赵岩经擦了一把汗,嗫喏:“殿下……李连星伙同顺发戏班谋逆,供认不讳,卑职已汇同大理寺将此案审理定论,于三——”
公主眸光微凝。
“日之后朱雀大街问斩!”
裴缨只觉得头上老爷儿不光照得她头晕眼花,耳朵也不灵光,失声道:“什么问斩?谁又供认不讳?”
“李连星对于谋逆一事供认不讳,这是他的供词!”赵岩经就好像等着她似的,将案子卷宗捧给裴缨。“殿下,也就是您能看一眼卷宗,其他人别说看了,见都见不着。”
裴缨抬了抬手,制止他的打哈哈。
她一字一句研读卷宗,一大串的讯问之下,李连星只有数个“是”字结案;裴缨不死心,往前翻了两页,看卷宗最开头,来龙去脉。
赵岩经这两日审案子应该是下了大功夫的,顺发戏班的来路查得很清楚——活跃在京畿平州、德州附近的一股叛军,打着“靖南”的旗号,首领叫陈明,今年三十有六,平州人士;同伙还有二十三人,其中以胡顺发的姘头芸娘为主,已经不知去向,惊云骑正在大肆搜捕。
对于整起谋逆,舞女周婉莹供认自己是主使。
她交代自己是已故靖南军八统制之一的统制周静川的女儿。天瑞元年,周静川带着靖南残军卸甲当匪,天瑞八年,周静川率领一部分靖南军人和家人艰难北上,却在途中遇上剿匪的靳啸天,双方激战,死于其麾下。
父亲死后,她一直心怀不忿,尤其对太后齐氏怀恨在心,在一次市井表演中结识了同样有着灭族之恨的李连星,二人一拍即合,她借着李连星梨园供奉的身份,入选淑妃千秋宴贺寿献舞,借机行刺太后。
“靖南军”三个字,让裴缨晃了晃大病未愈的身体。她强撑着站稳脚跟,将卷宗拍到赵岩经怀里——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看下去了。
“她说是就是,可拿出什么证据?”
“微臣在她供人的藏匿之地,找到了靖南军的军帜,还有周静川遗留下来的几件旧物,拿给当朝老臣看了,都供认属实。”
“我要见一见她!”
“请恕微臣斗胆相拒,陛下曾千万交代过,不要您跟她接触,给您看卷宗,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开恩?就为了告诉自己,靖南军是卸甲归山的匪军嚒?是谋逆天子太后的反贼嚒?
“我不相信,赵岩经,你——”
裴缨倏地停住口,小小一个刑部侍郎,又岂能左右一件谋逆案的结果?责怪他又有什么用!
而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赵岩经也有些目光闪躲,因为他知道,大狱里周婉莹交代的事实远不是如此,可皇帝和太后在看了供词后,罕见地都把他叫到各自宫室,敲打他该如何写“正确”的卷宗。
两宫如此心有灵犀,给赵岩经十个脑袋,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那我要见李连星,即刻!”
“殿下,这也万万不可,李连星是谋逆要犯,您见了他,牵连到了您,可怎么是好?”
“呵呵,别编这些好话糊弄我了——你既然已经查清了那么多事,自然也知道,事发前一天连星和我就一起设计让喜子露出马脚,怎么,你们怎么不怀疑我也是从犯之一呢?”
赵岩经为难地抬头,又尴尬笑笑。
裴缨顿悟,原来也是暗中查过的了。
她冷嗤一声,“我要见李连星,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在多少贵主前唱过戏跳过舞?要想谋逆,非要等在满殿都是飞鸢骑的淑妃千秋宴上嚒?带路!”
哪怕是在明湖司,裴缨都不喜欢监牢。她每次提审,宁可命犯人收拾干净带上明堂,也不会亲自下到监狱里走一趟。
这还是她头一回走进牢房,果然一如想象中的阴湿,腌臜,充满着血腥气。
“李连星,公主殿下看你来了!”赵岩经一进来,便冲牢房一角大喝一声。
“连星——”裴缨忙不迭失声喊道,偌大牢房,到处都是守卫,黑洞洞也看不清犯人到底在哪里。
李连星动了动耳朵,麻木的身体维维缠斗,他忽然拨动两下头颅,大喝道:“你出去!出去!”
“殿下,他不见您,回罢。”赵岩经劝着。
裴缨摇头,眼眶发胀——她似乎看到他了,曾经明月群星一般的公子,如今破布一样团在草席上,命运贻人,就是这样嚒。
“连星,是我,我不信你的供认,你告诉我实情好不好?我可以去查——”
“你出去,出去!”李连星忽然疯了一样,抱着头,将身体缩成更小的一个团,嘶哑道:“出去罢,阿缨,你再近一步,我立刻就死!”
裴缨果断背过身去,停住脚步。
一抹脸,冰凉湿了一手背。
“我走,李连星,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确实是在七月初十那天,有计划杀太后娘娘嚒?”
“……”
裴缨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殿下,小心台阶,微臣扶您!”
“……放肆!”斑衣公主罕见在外臣面前显露出鄙夷神情,她甩了甩袖子,乜着赵岩经:“你当官才几年,就想着办囫囵案子,赵岩经,本宫错看你了!”
赵岩经嗫喏两声,等回神时,公主已经大步离去。
回一水斋的马车上,裴缨脑子开锅粥似的翻滚:连星为什么要供认不讳呢?
是有人逼他?
可他在这个世上,早已父母俱丧家园尽毁,孑然一身,还有什么筹码能够逼迫他呢?
还是果真他是要刺杀太后娘娘?但是在谢家被灭族的那一年,仇恨最浓的那一年,他都没有行动,如何将近十年过去,他要在今天报仇呢?
还有有人要让他死……他毕竟是谢壑春的幼子,为了彻底将谢氏一族湮灭,有人陷害他?
几股愁绪扰的裴缨头痛欲裂,贞嬷嬷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以为她是病情加重,赶紧派人又去宫里请太医过来。
裴缨躺在榻上,满脑子都是这个案子,哪怕不为了连星,就是“靖南军”三个字也值得自己亲自查一查真相!
她想起了裴显,便翻身往榻下暗格里一摸,翻出那个药包,药包纸上写了一个地址。
没有了连星,她身边便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忽然,她想到了:“秀秀——叫她进来!”
门外一堆眼睛,忙不明就里地去找盛秀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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