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屋子里的灯亮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鞭炮硝烟味。yywenxuan
微婳不记得这是她躺在床榻上第几次睁眼了,每次睁开眼也总是昏昏沉沉的,不过多时,又昏睡过去。偶尔能听到人声啜泣声,似乎还能听见砚儿的声音,当然也有那人的声音。
她被人喂粥喂药,有人温柔地替她擦洗身体,给她更换干净的衣裳。
微婳其实根本不愿醒来,怕醒过来,便又想起沈家被抄家的那一幕。
但是外面的鞭炮声实在太吵了,她喉咙干涸得要命,她想喝水。
微婳张开嘴巴,却只听见自己如同沙纸一般粗粝的声音。
“水!嬷嬷,我要喝水。”
微婳粗哑的声音被淹没在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中,这可能是一个小院子,鞭炮声又近又响,像是从隔壁家穿过来一样。
以前沈家过年,一家人围在暖炉旁守岁,旁边摆着酒菜,边吃边聊。微婳累了就趴在母亲膝盖上眯一会儿,亥时快过的时候,母亲就会将她叫醒,因为她要看人放鞭炮。
沈家的鞭炮一般都是在大门外放的。微婳喜欢看人放鞭炮,但是又怕鞭炮声响。沈思就叫人将一进一进的院门打开,小微婳跑过两进院子,躲在柳氏的怀里,透过打开的院门,她既能看见鞭炮炸响的火光,耳朵又能舒服些。
从前的记忆不过吉光片羽一闪而过,她未能怀念多久,
因为此时实在难受的要命,她又扯着粗哑的嗓子喊了一声:“水,我要喝水。”
守在床尾的一个小小的人,猛地坐直身体扭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那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含泪问道:“姑娘,你醒了?”
微婳只觉得喉咙似被火烧燎过一般,干热难受。
“水,我要喝水。”
那人起身快步去倒了一杯温水给微婳。
她浑身无力,撑不起来身子,只能侧着头喝,嘴角流出一些水来,一只温柔的小手拿着帕子帮她擦干净了。
微婳喝了水,整个人舒服了许多,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眼泪不自觉地泌出来。
“嬷嬷,我是在做梦吗?怎么把你看成了砚儿。我眼睛坏了,耳朵也坏了,竟然觉得你说话的声音也像砚儿。”
她重新闭上眼睛,想要重新睡去,不再想那些乱糟糟的伤心事。
那人扑到微婳的身上,哭道:“姑娘,我就是砚儿!姑娘!”
微婳兀然再次睁开眼睛,看向埋头在她怀里哭泣的人。
乌黑的发,露出左耳,耳朵下有一颗黄豆粒大小肉痣。
“砚儿!”她腾出手抹了一把她的头发,乌黑柔软,是女孩子的头发。
这时候的鞭炮声稍微小了点,守在外面的李嬷嬷听见屋里的动静,也急忙走了进来。
“姑娘!”李嬷嬷看见睁开眼的微婳,浑浊的眼流下两行眼泪,转身朝大门外的方向拜了几拜,“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拜完天上的神灵,李嬷嬷提起裙摆,快步走到微婳面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娘。”
微婳看了一眼李嬷嬷,又看向砚儿,“这不是做梦?”
李嬷嬷摇摇头,“不是做梦,砚儿那天确实是被带走了,过了一天,王爷便着人偷偷送她回来了,身契也拿回来了。”
李嬷嬷柔声说道:“王爷,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绝情,但是当时那样——”
“嬷嬷,”微婳粗哑着声音打断她,微微侧头,“我不想再听见那人做的任何事情。”
李嬷嬷知道姑娘对肃王的心结太深,也不打算劝慰什么。
微婳见到砚儿回到身边,又喝了水,精神终于好了些许。
李嬷嬷熬了软烂香甜的白粥,给微婳喂了小半碗。
一边喂,一边闲说着几日的事情。
沈家被抄家那日,柳家仆役除了李嬷嬷外,还有刘伯和两个杂役丫鬟是柳家的,这院子是刘伯临时租赁的,找得匆忙,不算太好,只有一个正厅三间大房和两间耳房,但也能勉强够住。
沈府里属于柳氏和微婳的东西虽然没被封存,可沈宅地契属于沈家,当时李嬷嬷只慌忙收拾了些银钱细软出来,重要贵重的东西还留在沈府里。
微婳在床上躺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除夕夜,她醒来那时是亥时刚过,外面的鞭炮轰隆,现在反而渐渐消弭了些。
微婳坐靠在床上,听着李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两边的手各有两根手指受伤了,被人细细地包扎过了。
李嬷嬷看着她的眼光,犹豫着说道:“是方太医帮姑娘包扎的。”
微婳神情木然,淡淡说道:“我们以后去外面自己寻郎中。”
李嬷嬷点头道:“好。”
砚儿自从那地方出来后,一直后怕,成日成夜地守着姑娘,生怕又要与微婳分离。
此时李嬷嬷在,她便退到了李嬷嬷的身后,眼中仍然含着泪花,只是不想姑娘伤心,一直隐忍着。
微婳的目光越过李嬷嬷的肩头,看向砚儿:“砚儿,今年我们准备有鞭炮吗?”
沈家被抄,微婳又昏迷不醒,境况已经惨淡如此,哪里还有人记得要买鞭炮。
砚儿茫然地摇摇头。
微婳说道:“那便让刘伯问问邻居家,能否跟邻居买一两串,我们也放放,毕竟是新宅院,迎新纳福,驱驱晦气。”
砚儿平时多大胆伶俐的一个丫头,如今经这么一遭,竟然变得怯弱敏感起来。
她想要回她的砚儿,那个元气满满活泼开朗的砚儿。
刘伯拿着银钱,果真从邻居家买了两串鞭炮回来。
微婳要下床去看砚儿点鞭炮,李嬷嬷劝道:“姑娘身子还没好,外面天寒,还是不要出去了。”
微婳喝了粥,胸口虽然还疼,嗓子却渐渐没那么哑了,精神也渐渐起来。
“嬷嬷都说我在床上躺了两天了,我现在身子都是僵的,若是再不走动走动,手脚更加要不得了。”
李嬷嬷拗不过微婳,扶她下来,跟砚儿一起伺候她穿好衣裳,又披上鹿绒皮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扶着她出门。
刘伯在院子门外放好鞭炮,点了一柱香来,问微婳:“姑娘,您要自己点吗?”
微婳摇摇头,往李嬷嬷身上靠,“我害怕,给砚儿点。”
砚儿拿着那柱香,跑到门外,朝里面喊:“姑娘!我点了!”
“你点吧!”微婳将手捂着自己耳朵,躲在李嬷嬷怀里,李嬷嬷满是慈爱地搂着她。
刘伯跟邻居家买的鞭炮跟以前沈家买的不同,个头小,引火芯子也小。砚儿看不清那引火芯子,拿着香去点,听到滋啦一声响,赶紧捂上耳朵撒腿往院子里跑。
微婳见她跑回来,将头埋得更深,没想到等了一会儿,竟是没有动静。微婳抬头看了一眼砚儿,埋怨道:“砚儿,没点着的呀!”
砚儿尴尬说道:“姑娘,我,我也害怕呀。”
砚儿又跑到门外去,重新点鞭炮,这一次她看到火花闪出,才急惶惶地往里躲。
鞭炮哔哔啪啪地炸响,与远近鞭炮声呼应。
鞭炮烧完待那浓烟散去,微婳和砚儿一起出来,在那堆炸过的红纸堆里翻找,看看还有没有没炸开的鞭炮。
微婳握着一根小树枝翻了一会儿,忽而觉得有些异样,朝巷子尽头那边看去,可是巷子黑魆魆的,什么都没看见。
砚儿奇怪问道:“姑娘,你看什么?”
微婳摇摇头,“没看什么。”
她用没受伤的手指拾起一个没有炸开的鞭炮,朝砚儿说道:“砚儿,你看我这个大不大?”
砚儿非常捧场地说道:“大!姑娘好厉害!”
肃王站在巷子里的阴暗处,目光全落在那纤细身影上。
她脸色苍白无血色,眼中带着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总归比之前躺在床榻时的样子好太多。
那扇半旧的木门重新合上,肃王仍是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
李简站在他身边,说道:“王爷,沈姑娘醒了,王爷是否要进去看一下。”
肃王凝着那扇已经关合的木门,缓缓道:“不必了。”
她现在才开心些,应该是不想见到他的。
肃王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停下来,“她应会自己去寻郎中,你让人将那郎中带去方太医那里,药方让方太医过目一下。”
李简应是。
他看着肃王清冷的背影,心中慨叹。
王爷对沈姑娘的心意,不知是用的地方不对,还是用的力气不对,总是不大得劲儿。
大年初一要举办大朝会,众臣五更天便候在朝会大殿的值房里,待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宣,众臣才鱼贯而入。
张阁老领着百官叩拜,恭贺新春,然后又开始读贺表。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今日的朝会自然都以恭贺祝祷为主,没有人会不识趣地上奏其他繁琐之事,朝会走完流程便可以散了。
下了朝,太子被皇上留下了,肃王甫一离开大殿,便被端王叫住。
端王笑着朝肃王说道:“三弟,新年好呀!”
肃王脸上也挂着淡淡笑意:“皇兄,新年好。”
端王说道:“三弟最近真是意气风发,连破几个大案,连父皇都对你嘉奖不已。”
肃王笑道:“运气好罢了,能赶在年前结案,总算不负父皇重托。”
端王瞧见他脸色和融,没有往日冰冷寒色,果真像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点头说道:“三弟得父皇重用喜爱,皇兄好生羡慕呢。”
肃王谦虚道:“其实臣弟也羡慕皇兄,可以闲赋在家,多些时间陪伴家人孩子。”
端王心中呕着一口气,脸上仍是维持着和煦的脸色,“也是,三弟虽然人才卓越,但人也不是铁打的,像沈思这样通敌叛国的案,想必是耗费三弟颇多精力的。”
肃王挑眉看向端王,语气惊讶道:“哦?皇兄也对沈思之案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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