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马文洁不傻，在生产队磨洋工的人多的是，也不缺她一个，她自然不会下死力气去干农活。mshangyuewu
工分挣多少无所谓，反正她就是个滥竽充数的，只在堵住众人的嘴让大家知道她也下力气养孩子就成。
况且，即便把自己当成一个男性壮劳力一年挣够240天的工分，可他们大队穷，一个工分算3分钱，壮劳力一天8个工分，折合下来一天才挣2毛4，一年她就是累死在地里也才挣576元，她和三个娃儿依旧吃不饱，穿不暖。
更何况女人家干活不会给这么高的工分，一般一天下来最高6个工分，那就更不值钱了！
现如今她必须一个人养活全家，如果把心思全部用在这个大集体里，那她和娃儿只能去喝西北风。
最重要的一点是，马文洁本身就“身娇体弱”她干不了体力活！
领着娃儿来到生产队的集体田上，田埂周围站了不少人，大队长、大队书记、革委会小组长、妇女主任、计分员都在喊排队，赵大根拿着本子一一点名，来了的，就给安排一个活儿。
在短短这段点名的时间里，马文洁咳嗽不下二十次，一张秀气寡白脸蛋因为熬夜没睡觉让人误以为她又病了，消瘦的身躯摇摇晃晃让人看了心疼。
“马文洁……”
老队长看了看小儿媳和三个傻站一旁等母亲憨态十足的小孙儿。
他暗自叹气：“你和刘大壮家的，陈大鹏家的，一起去扯猪草喂队里的牲口吧。”
“诶，好。”挖地她没力气，挑石头填土她更不行，但扯猪草这活儿能干。
好了，也不装病了，马文洁背一个竹筐，转头带三个娃儿和两个婶子准备一起去山脚下扯草。
后头传来喊声：“文洁——”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马文洁让婶子们先走，她扭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戴绿色头巾的女人，那个女人满脸笑容，急忙把一个包裹着厚实温热食物的油纸包塞给她。
里面软软的，应该是什么饼子！！
“瞧你瘦的，一个人带娃辛苦吧，我听妈说你不回城了，唉，我替娃儿们高兴，却也替你难过。你啊，一直闷不吭声，今天夏老师都没来地里干活，应该是要准备收拾东西回城了。你朋友少了，以后连个能讲心里话的人也没了，你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吧，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苦着，我和娃儿的大伯，都会帮你的！”
马文洁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絮絮叨叨热情的女人是大伯子的老婆陈红英，也是她大嫂。
前一阵大嫂娘家的弟妹生产，因为大嫂的弟妹是孤儿，大嫂的母亲又不凑巧摔了脚，没法照顾产妇，于是大嫂就回娘家照顾了她妈和弟妹一个月！
大伯子和公婆住在一起，昨晚上没看到人影，马文洁猜测他应该是带着两个娃儿去岳父家接婆娘了。
马文洁低垂脑袋小声说：“谢谢大嫂的关心，我会的。对了，大嫂让大哥送来的草鞋，做得真精致，可惜娃儿们不爱穿，他们还是喜欢打赤脚。”
“喜欢就好，那是我在娘家随手编的。没事，等他们稍微大点，就会穿的。”陈红英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交代，“感冒了么？我瞧着你身体不舒服，记得千万别累着自己。”
马文洁心里感觉好笑，这个家，大家都习惯叮嘱她，让她学会偷懒。
陈红英想帮她看娃，让弟妹多多休息，就喊道：“大宝二丫三宝跟大伯妈走好不好，你姆妈不舒服，没精力照看你们。”
三个娃儿挺着圆鼓鼓的肚皮抬起圆脑袋看看母亲，又看看大伯妈，三张小脸傻乎乎的。
一个月不见只有七秒钟记忆的他们不愿意跟变得陌生的大伯妈离开，几乎把头摇断：“不要哇，不要哇！”
马文洁可不敢让三只小崽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也不再装虚弱，急忙保证：“大嫂去忙吧，我没事。”
见娃儿们不肯走，陈红英也不坚持，她让马文洁多吃点，然后就离开了山脚下，两只手推推车，拿铲子去装土了。
没办法，必须趁着晴天给路填土。
否则到了暴雨天，他们大队去往县城那条泥巴路一个个不知深浅的水坑能害死人。
等人一走，马文洁顾不上洁癖，招呼娃儿们坐在草地上，赶紧打开油纸包，发现是五个香喷喷的苞谷面饼子，大概是用了一点猪油擦了锅，贴饼子的时候都带了猪油的香气，而且这苞谷面很柔软细腻，不像她早两天磨得跟糠一样粗，吃的时候割嗓子直翻白眼只能勉强吞下去。
“吃吧，吃吧。”马文洁把一块饼子分成四小块，三个娃儿手中一人一块。
娃儿们吃了早饭，不饿，偶尔咬一口饼子乐呵呵直傻笑，纯粹就是磨牙。
马文洁饿得前胸贴后背，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她埋头苦吃，一不小心把剩下的四大张饼子全部吃得一干二净。
早上带的烤红薯她没吃。
吃完迟来的早饭，马文洁埋头去扯草，三个娃儿跑远了，她就会喊他们回来：“不许离开妈妈的身边，知道吗？”
大宝点头：“好哇。”
二丫抓了几只毛毛虫：“姆妈，看！”
三宝盯着一群走过来干活的人，小眉头又皱紧了：“烦……”
马文洁看懂了他的不喜欢，这孩子听到太多心声会不舒服，她急忙去了更远一点的山上扯草。
现在才八月初，山坡上野草茂盛，怎么扯都扯不完，马文洁的筐子渐渐满了，她干脆放在地上。
瞧见大队上几个小娃儿在半山腰摘野果子，她也好奇凑过去。
那群调皮的娃儿最大的不过十岁，放暑假了就得帮家里干活，捡山上的枯枝拿回去烧，但孩子哪有不贪玩爱吃的，瞧见“八月炸”熟透，一个个摘了不少个。
“姆妈，好吃哒哇！”
“姆妈，窝想吃哇！”
“吃！”
大宝二丫三宝流口水要吃的，那边杂草丛生，马文洁一旦进去找八月炸，三个娃一定会跟过去，但娃儿个头小，还没杂草高，一进去就得消失身影，草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她也不清楚。
“二蛋？”
“干啥？”
“你吃红薯不？婶子这里有烤红薯。”
马文洁只能拿烤红薯贿赂孩子头儿二蛋，在他的帮助下，摘了十多个猪腰子大小的“八月炸”，还挺大颗的，全裂开了口子，灰色果肉饱满，吃一口下去，果肉绵密香甜，里面的黑色小种子，甜度更是惊人。
马文洁笑道：“谢谢二蛋。”
“嗯，婶子我们走啦。”二蛋瞟了眼白白嫩嫩的大宝和三宝，又看了眼雪白的二丫，同样是乡里娃儿，他家弟弟妹妹皮肤黢黑，就没有这么干净洁白。
二蛋酷酷地脱下衣服变成兜儿带上二十多个八月炸背着木柴离开。
大宝三宝狼吞虎咽吃野果，吃得小嘴嘴上面全是籽儿。
二丫秀气一点，一边吃，一边和小鸟说话：“真哒哇？小兔兔？没有哇！”
小鸟似乎很生气小女娃的不信任，飞起来翅膀扇动了一下，“唧啾”两声，摇着翅膀飞远了。
马文洁听到兔子，双眼冒起了精光，一双眼睛如同雷达，向四周扫射。
如果逮到一只兔子，那中午就拿去婆家做一顿香烂软嫩的红烧兔肉吃，还能顺便看看婆家那些实验蔬菜长得咋样了。
“兔子啊……”
此时马文洁也不敢询问小闺女，只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继续听女儿和小动物聊天。
小娃儿说话没有逻辑性，这会儿飞来一只蝴蝶落在小丫头身边的一根狗尾巴草上，二丫笑哈哈问：“蝴蝶蝴蝶你累吗？喝水哇？”
蝴蝶震动翅膀，似乎在说话，二丫一边听一点点头：“原来你喝过水水了哇！”
肚子里没一点油水的马文洁只能心有不忍打断娃儿，怕四周有人听到，用很小的声音询问：“二丫，兔兔呢？”
二丫这才想起来，于是也学着母亲用小小的声音问蝴蝶：“蝴蝶，你知道兔兔在哪里哇？”
蝴蝶在半空飞了一会儿，离开。
马文洁懵圈中，这就走啦？
它有没有告诉二丫兔子在哪里？
难道说，是已经告知完毕？
二丫扯住马文洁的手，一边走一边带路：“窝们去那边。”
“好好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妈妈都跟着你走。”马文洁愉快得不得了，心情荡漾。
唯恐某个躲懒的村里人，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发现异常，她也不提找兔子的事。
“大宝三宝乖，你们手牵手一起走过来！”
马文洁满心满眼期盼兔子的出现，虽然她穷得叮当响，但她靠女儿，能吃到兔肉啊。
这不比城里人的生活还要好么！
二丫娇憨扭了扭身子，肉手手指向一棵树中间：“在洞洞里面哇……”
是个腐朽了的树洞，马文洁对闺女的能力深信不疑，急忙探头去看，里面乌漆抹黑一片，兔肉壮人胆，她干脆伸手进去摸一摸，咋触感怪怪的？
有点小太多了吧。
一群被打扰的蝙蝠突然冲出来，尖尖的头，和带了爪子的双翼，如同老鼠一样恐怖，冲她呲牙！
“啊！”吓得马文洁短促尖叫了一声！
那群蝙蝠一窝蜂飞走，马文洁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上，“碰——”
她摸着撞疼的后脑勺，疼的脸都歪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马文洁深吸一口气笑道：“宝贝，不是兔兔呢……”
二丫眨了眨无辜大眼，又指向另外一边的草丛里，很肯定说：“兔兔哇！”
不疑有他，马文洁以为女儿这次万分确定了兔子的行踪，她急忙去草丛里找一找，兔子没找到，一只黄鼠狼滴溜小眼珠子观察这边的人类。
瞧见一个女人走过来，吓得它急忙在草丛里逃窜，中途放了一个臭屁，仔细看看土地，却是一股液体喷洒了出来，那股难闻的味道飘散，差点把马文洁熏得去世，当场干呕起来。
“呕——”
她对这种气味过敏，难受到几乎要晕倒。
二丫担忧和大哥说：“姆妈又病了哇？”
大宝踮起小脚尖想学爷爷帮助奶奶那样拍后背，却太矮了，只拍到妈妈的胳膊：“是哇！”
二丫满脸揪心，肉手手急忙抓住马文洁的胳膊：“姆妈不要生病病。”
对臭味强烈过敏的马文洁还在吐，颤抖的厉害：“乖，姆妈没事呕……呕……”
内心里一阵疯狂咆哮！
这三个小崽子都是来克她的！
还说靠闺女能力，可以吃香喝辣，她看是早死早超生呕——
为啥要生娃？
为啥要养小崽子？
她太难了呕——
这保姆不当也罢，她要撂挑子不干，谁爱当免费的妈谁去当吧！
能听到心声的三宝皱了皱包子脸：“……”
怎么办？他大概很快就没有母亲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