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殡
秦可卿出殡当日，敏秀格格身穿乌金云绣旗装，带着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的石听溪前往宁国府。
昨夜伴宿，宁国府一夜灯火通明，请了两个班子唱戏。今早上府里下人仍是精神抖擞，不敢招惹荣国府的琏二嫂子。
石听溪看着这一路上的大小轿子和车辆大多都是往宁国府去的，场面十分风光。
马车一转，宁、荣国府两座宅院连在一起，占了大半条街，所以这条街挂满了白幡，一眼望不到头。
宁国府正门上挂着“敕造宁国府”的”牌匾，进入大门时，石听溪听到了两声唢呐声，然后便是四声哀音，敏秀格格让人将祭品送上，然后便被人引到存放灵柩处。
左右灵门挂着白色帐幔，中间放着供桌，供桌前又有一张矮桌，再往前则是白色拜垫，上罩红毯。
石听溪看着身边的棺材，想来这就是那张义忠亲王犯事前预备自用的。正常官宦子弟用上等杉木便就够了，樯木连亲王都不够格，这次真的涉嫌僭越了。
正想着，便看到一位如神仙妃子，带着通身的富贵气的女子进入登仙阁。一进门就落下眼泪，下人端了一把大圈椅放在灵前。
石听溪想着这就是那位“琏二嫂子”了。
王熙凤坐下后就掩面哭泣，还不忘让身边的下人过来“递茶烧纸”。
女眷们有序的上前供茶上香，石听溪跟着她们走到灵龛之后拜祭。祭奠后，宁国府的女眷跪在右侧还礼。
最后王熙凤要等到身边人来劝慰，才止了悲声。
她起身后便露出浅浅笑意，和善的跟前来的女客寒暄，举止舒徐，言语慷慨。
待到吉时，她便跟着送殡的人往外走去。
石听溪坐在马车上，从车窗往外看，路旁彩棚高搭，都是各家的路祭。见路途还很遥远，就从车里的箱子里拿了个九连环来玩。
解到一半，就听到窗外传来嬉笑声。她探身掀开车帘子，却见车队早就停下来了，那笑声正是出自树林中的一堆男女。
贾宝玉自车马停下后，就在这农家院里来回逛。他瞧什么都新奇，拉着身边年轻人一起玩。他刚才玩那个纺车时被女孩叫住，闲谈后，便对她很是关注。
石听溪想到他那天真多情的性子，心里一晒，把门帘放下，坐回去继续解九连环。
敏秀格格看向她，用眼神询问她。
石听溪回道：“只是一群公子哥在逗小姑娘。”
敏秀格格心里懂了，她女儿向来不喜欢拈花惹草的勋爵子弟，所以不怎么搭理那些人。
等了一会，车轿继续向前行驶，直到铁槛寺停下。寺庙里面的人迎上前来，重新设立香坛，为秦氏诵经。
石听溪在内室坐着，听着王熙凤同各位夫人周旋，忽然被她叫住了。
王熙凤看着眼前的少女，京中人人都知道对方是未来的太子妃，所以平日总是希望与石家攀上关系。但是石家一向谨慎，对此事从不热络。
她想到贾府现在的情景，虽然是表面光鲜，但却没有子弟在朝中担任重要职位，内里已有了衰败之相。
王熙凤心思回转间，却已经拉住了石听溪的手。
石听溪感觉手一热，便听到王熙凤那婉转的声音道：“石家小格格，许久未见了。过几日可要来荣国府逛逛？”
敏秀格格笑着看向王熙凤，“可不巧了，我娘家有事，提前让我去那边住些日子。”
王熙凤一拍手，爽朗的看向敏秀格格：“那玉琭玳岂不是自己在府里，白日里可以来我们府上做客。我们府上姑娘多，到时候定会热闹些。”
敏秀格格似是心动了，石府本就没几个女孩。苏勒嫁人后，府里就只剩下珠兰和石听溪，平日里很是清静。女儿出门简单做客应该也没什么影响，想到这里，她侧头看向女儿。
石听溪见状就上前拉着她，温柔道：“额娘，你就带着观音保去玛法那边住些日子吧。我跟珠兰姐姐会注意分寸的，大姐姐也会来照看我们的。”
观音保比她小四岁，现在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
因为是在杭州那边出生，所以自小便是她和额娘与他接触，两人感情很深，在家时总是吵着要她陪。
但这几日观音保迷上九连环了，一直缠着她解答。但他虽然聪明，但耐不住性子，总是不得要领。
她被他缠烦了，又不想直接拒绝，就想躲他几日。
敏秀格格点头，想到两家也是亲戚，便放下心来，伸手拉住王熙凤，“王夫人，过几日她们去你府上拜访，可是麻烦你们了。”
王熙凤听到石听溪答应过来，嘴角露出笑意，热情道：“大太太，你放心吧，到时候我定多看顾小格格。”
待众人离开铁槛寺，石听溪拉住敏秀格格，坐在车里问道：“额娘，玛法家怎么了？”
敏秀格格笑着回道：“你舅舅家的富尔丹要成亲了，但是嫂子这几日身体不适，没有精力处理府中事情，便叫我去府上帮忙。”
石听溪点头，礼亲王府贝勒常阿岱生有六子，富尔丹正是小儿子星尼之子常阿岱早年去世，因唯有星尼为嫡子，所以袭封贝子。
常阿岱早早就去世了，府里主事的正是星尼的妻子郭氏。
敏秀格格与他为同母姐弟，常常对他多加关照，和嫂子郭氏相处的很好。
石听溪想到富尔丹，就问：“表哥要同谁成亲？”
敏秀格格想到这个就露出笑容，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浅尝一口后才看向石听溪。
“董鄂氏喀齐里之女，之前与她见过，长相秀美，性格温柔。”
石听溪听后嘴角不禁上扬，舅母选的这个人真不错。
表哥富尔丹性格火爆，平日里很不服管教。现在选个温柔的妻子，郭氏应该是想着两人可以互补，缓和下富尔丹的脾气。
想到表哥就想起之前的事情，石听溪含笑提醒敏秀格格，“额娘，你过几日一定要提醒表哥，他之前说好要送我一匹御马的。”
前些日子回京后，富尔丹曾跟舅母来石府做过客。
当时富尔丹从阿玛那里新得了几匹御马，对着他们炫耀了一通。
当时石听溪心动后，就缠了他一段日子，才见他终于松了口。就是迟迟拖延，舍不得将马送过来，现在也没个消息。
敏秀格格笑了，她向来喜欢几个孩子亲近的样子，点头应了。
快到石府时，她跟秀敏格格道：“额娘，我跟姐姐说好了，她今日要带我去买首饰。”
秀敏格格早就听她提起过，便应允了。但见石听溪身旁只带了几个侍女，就点了几个侍从跟着石听溪。
京城街道向来繁华，走下马车后就能看到络绎不绝的行人和车马。
往来的小贩带手提肩挑，传来各种叫卖声。
她从街道两边的各种商铺中穿过，来到一处装潢精致的阁楼，进出的人都是华衣锦服，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非寻常百姓。
这里正是京城里备受欢迎的兰亭阁，店主很喜欢读书，所以里面装修的很是精致，在墙上偶尔挂上几幅水墨画，映衬的更是古朴高雅。
一楼错落着坐着些人正在用膳，她跟着小二来到二楼，走进左边第三间屋子。
进门后就看到苏勒已经坐在窗边的桌前了，她笑着看到石听溪坐下，让小二快些将菜送上来。
石听溪问道：“今日姐姐可去宁国府了？”
苏勒摇头，她前些日子跟着察岱去过一次，出殡就没再去看。她见妹妹喝了一杯茶，就又伸手为她斟了一杯。
石听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今天姐姐可瞧见路上的场景了？”
苏勒笑道：“我今日出门早，刚才在窗边瞧见北静王坐着轿子，带着身边许多的官员朝宁国府的出殡那条路去。想来正是去路祭的？”
清朝入关之后，共册立了八位异姓王，前些年三藩之乱的领头人正是平西王吴三桂，而平南王和靖南王也因加入他，在战役中去世。
剩下的几位王爷有些早在入关之后便去世了，圣上垂怜他们，就为其追加一个谥号。
因为朝廷规定，爵位虽可以世袭，但没过一代需要降一品级，而北静王正是现今仅存的异姓王。
当时因为北静王功劳最大，圣上唯独让他们家承袭王爵而不降级。
现在承袭爵位的正是水溶，他二十有余，在朝堂上很受皇上信赖。
石听溪点头，她笑道：“刚才我和额娘在路上确实遇到他了，我当时在窗边瞧着，他还随手从手腕上拿下一串鹡鸰香念珠给了贾宝玉。”
苏勒疑惑道：“鹡鸰香念珠？”
这时传来一声敲门声，小二打开了门，将菜分别摆放在桌上，最后恭敬地行礼后便离开了房间。
石听溪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漫不经心的回道：“正是鹡鸰，当时北静王还曾对着身边人说了一遍是圣上所赠。”
鹡鸰自来便用于代表兄弟情谊，很是稀少。而与异姓王能称兄道弟的，也就是当今圣上了。
贾家和北静王关系向来不错，所以这次他才将这个直接给了贾宝玉。
苏勒想到这里，就笑着看向石听溪，“你可看到那个那位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了？”
石听溪自小算是在南方长大，最近回京也没参加几场宴会，再加上男女有别，所以还未曾见过对方。
石听溪叹道：“确实很是秀气，但我不喜欢太过风流的人。”
苏勒摇头，见石听溪满心都放在桌上了，就没在意这件事。她调笑着看向妹妹：“刚才可是饿到了？府里可是少你吃喝了吗？”
石听溪脸颊微微一红，瞥了苏勒一眼，“今早去出殡，哪能吃那么多东西？”
苏勒招呼石听溪快些吃东西，她早就知道妹妹会饿，所以才提前定在兰亭阁。这里掌勺的大厨做得一手好菜，刚好可以暖暖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