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第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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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延锦真正踏上属于海桐城的土地时,她还有些恍如隔世般的恍惚。chunmeiwx
平兰送嫁与亭韶迎亲的队伍一并行进了不少时日,却并非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是因为顾登楼有意打着亲王的名头与途径各地坐镇的地方长官接洽,加之以江延锦时常与他在市井间游玩,零零碎碎积攒下来,也是颇为可观的时间了。
暮春的尾巴在二人南下的途中悄悄溜走,现在的海桐城足以称得上一句炎热,江延锦才在千叶的搀扶下小心下了马车,就不动声色地敞开了自己披着的轻纱外袍。
昭康王是海桐城所有人都听闻过的主儿,尤其是他这么声势浩大地前去平兰国迎亲返回之后。王府的侍卫早就在城门递了查验度牒去,一行人便顺利地抵达海桐城中。
亭韶宫中派出的侍者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他从容不迫地让手下之人引导抬着平兰公主嫁妆的队伍去往他们歇脚的地方,自己则是整理衣冠缓步上前,正色向站在一处的顾登楼与江延锦二人行大礼。
顾登楼虚扶起对方,那人又看向昭康王身侧的江延锦,眉目间的笑意愈发明显:“见过长宁公主殿下。陛下与皇后殿下已经在宫中设宴等候多时了,不知二位殿下可否赏脸前去?”
江延锦的仪态挑不出错处,她的语气中充满亲和:“陛下与皇后殿□□贴,又何尝让本宫担得起‘赏脸’二字呢。且为本宫与昭康王殿下引路吧。”
那名近侍恭敬地应了,躬身退到一旁等候二位贵人抬步。
江延锦将敞开的外袍重新整理整齐,借着旁人退开的机会与顾登楼耳语道:“陛下既然在宫中设宴,那么殿下应还未曾吩咐王府中备宴吧。”
这便是明显的试探了。顾登楼微微低头,好让自己的声音被对方听清:“未曾。不过陛下知我,应也不会设下太隆重的宴席,阿锦且宽心些吧。”
就连江延锦都不知晓他在回复给兰皇后的信笺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但她听顾登楼如此讲,便也鬼使神差一般放了心。
平兰随嫁的宫人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顾登楼挽着身旁人的手,江延锦的手掌依旧冰凉,也不知她究竟是因为紧张或是常年如此。
海桐城以遍布海桐树而得名,春夏交际的时节恰巧是海桐花盛开的季节。白色的小花一簇簇地藏在翠色的叶子遮掩之下,江延锦悄悄侧目去望,在视线迷失中不禁想着,当初的那位二皇子究竟是如何将这些小小的花朵精心凑成满满一束赠予她的呢。
昭康王与长宁公主的身影在重新闭合的宫门后渐渐远去,宫门旁守卫的士卒恭敬地垂头替二人让路,尽管其中一人是被陛下所防范着的亲王,一人是外国联姻的公主,但他们的弱势也只是相较于宫里的几位主子与外朝几位老臣来说的。
二人在海桐城中并未掩盖自己的行踪,倒不如说想在顾登易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本就是掩耳盗铃。故而,随着宫中家宴的气氛渐渐升温,海桐城中的许多人也收到了消息。
兰家家主、中宫兰皇后的父亲、曾是当今天子少师的兰公兰晟,也在拿到消息的一瞬正色起来。
兰晟看着面前的探子,皱眉重复询问道:“皇后殿下在宫中设宴招待二位殿下?”
下首的人颔首:“是的,陛下也赏脸去了皇后宫中。”
兰晟皱着的眉头并未因下属的这句话而舒展开。他轻轻捋顺着自己的胡须,心中思量道,平兰公主不过是个象征两国友好的幌子罢了,而且君长宁本就不是君木椋的亲生女,何至于陛下默许皇后对其如此礼遇呢。
加之以前些日子流传出皇后有意让长宁公主在宫中出嫁的消息,一应待遇与嫡出公主同,可着实让包括皇后父亲兰晟在内的许多重臣摸不着头脑,甚至颇有微词。
兰晟思索未果,便提起另一件事来:“大公主近况如何?”
探子踌躇了一瞬,不过很快便颔首道:“大公主一切如常,只是太子殿下最近与大公主常在一处。”
回话的人许久不曾听到主子回话,心中方生了些疑惑,又听兰家家主的语气中添了几分轻松:“太子殿下是许多同僚悉心教导的储君,大公主可未必。况且皇后殿下视那长宁公主如手足亲骨,可别忘了,大公主才是陛下正经的嫡长公主!”
下属心中一凛,连忙行礼接下兰晟未曾出口的任务。
他只是斟酌着添了一句:“可是,皇后殿下那边……”
他的主子眉宇中添了几分不耐,他挥了挥手:“皇后殿下乃亭韶中宫,她又与我等臣下有何关呢?”
兰晟说完这句便一直沉默着,直到他理顺好思路后再次开口。
“……寻兰采蝶来。”他的声音低沉,掩去了背后那些思量。
下属恭声应了,心中不免疑惑,方才还在聊皇后殿下的事,怎的主子突然要寻三小姐过来了?大小姐坐镇亭韶中宫多年,兰家作为后族自然荣华满门,何至于让另一位小姐再掺和进皇后殿下的事中?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他俯身向兰晟告退,如同消失在兰家一般状若无事地混入兰家寻常侍从中。
而方才主仆二人提到的兰皇后,此时正在中宫等候昭康王与长宁公主的到来。
顾登易换了朝服后才抽空来到中宫,他自然地靠在兰采嵘早就准备好的软枕上,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怎的不见太子?”
兰皇后正翻看着给长宁公主添妆的单目,眼也不抬地接道:“放儿今日还要去听老师讲学,这可是陛下前些日子亲自给放儿指的少师呢。”
她说到此处望了一眼顾登易,果不其然又与之视线交汇。
兰采嵘知道自家陛下这么拐弯抹角的究竟是想要问什么,索性直截了当地同他言说道:“云舒毕竟年岁还小,我便不让她过来惹陛下心烦了。”
顾登易毫不给面子地笑笑,戳穿道:“怕云舒身边的人坏了事才是吧?”
兰皇后坦荡地笑笑,并不做声。顾登易则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哼,胆敢插手到云舒的身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多时,帝后二人便听得门外的侍从小心入内,恭敬道:“禀陛下与皇后殿下,二位殿下已经到了。”
顾登易坐直身子,入目的即为躬身引着二人前来的宫人们。他们屈膝行礼后缓缓退开,逐渐显出顾登楼与江延锦的身形来。
江延锦与顾登楼的手依旧交叠着,尤其是在亭韶帝后与其对视之后,顾登楼不由得握紧了对方,他也感知到了江延锦面上看不出的些微紧张之情。
顾登易依旧安静坐在上首,兰采嵘隐晦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叹气,只好自己接过话茬来。
兰皇后仪态端方得体,面庞上也是亲和的微笑。她示意二人落座,对着江延锦关切地问道:“长宁公主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不知席间菜色可还合公主心意?”
她借着侧目关心长宁公主的机会看着这位独得平兰皇帝宠爱的公主的模样,可在她看清之后,竟有一瞬的恍惚。
兰采嵘与江延锦并不差几岁,先前又养在深闺,自然也对江崇江侍郎的面庞没什么印象了。可是她曾在几年前劝谏陛下不要追究江应淳的出身,她只是觉得,长宁公主的脸乍一看倒是于她记忆中的江侍郎有些相像,与江应淳有几分神似。然待她细细看去时,又会发现二人的眉眼之中并无相似。
兰皇后在观察长宁公主时,江延锦也在借机观察兰采嵘的模样。幼时曾一同玩闹的玩伴面庞如昔,但那常年养尊处优的体态与气质倒是与她记忆中的那位兰家大小姐大相径庭了。
看来顾登易对她很好啊,江延锦在心中感叹着,明明小时他俩并不对付来着。
长宁公主微微笑着,略有局促:“多谢陛下与殿下的好意,并无半分不妥。”
顾登易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长宁公主满意就好,也不枉皇后的一番心意。”
几人在有些诡异的气氛中动筷,将将吃到一半,便有宫人悄悄走到顾登易身边,向他禀告道:“陛下,江郎君求见。”
兰采嵘搁置了筷子,向顾登易投去询问的目光。顾登易却并不在意,他头也不抬地吩咐胞弟道:“昭康王且帮朕去一趟吧。”
顾登楼只能起身行礼告退,只留帝后二人与江延锦还待在席上。
在目送着昭康王的身影渐渐远去后,顾登易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长宁公主,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江应淳奉朕之命前去接应公主一行,不知他的表现何如啊?”
江延锦抬眸,礼貌回话道:“多谢陛下关心,江郎君行事谨慎,自然无可挑剔。”
见长宁公主如此疏离,顾登易便说起了另一件事:“先前朕与江郎君商谈,道是他颇有江家清正门风。如今听公主对其如此赞赏有加,可见朕所言不虚。”
兰皇后安静坐在一旁用膳,垂下的眸子中有着些许为人所不能瞧见的点点思量。
江延锦微微笑着:“可见陛下慧眼识珠。”
她从一旁侍奉着的千叶手中取来早先准备好的锦盒,示意顾登易的近侍接过。
“父皇先前与陛下信中所提之物,长宁已经带来了。”江延锦的一举一动从容不迫,饶是兰采嵘都未曾看出她转移话题的生硬。
顾登易收下了盒子,兰皇后在一旁也不显半分好奇之色,毕竟当初昭康王前去平兰求娶长宁公主时,谁人也不晓他究竟与平兰皇帝说了些什么话。
兰采嵘坐在一旁,好似二人间继续的几句交流全然都未曾被她听闻一般。兰皇后最懂得要如何识情识趣,这也是顾登易能够放任她在一旁听这些秘闻的前提。
不过兰皇后心中并不是全然放空的,她想到了方才陛下似乎意有所指的、关于江应淳的那些话,再结合长宁公主的那张脸,答案宛如已经呼之欲出了。
皇后身旁的近侍女官不动声色地推了推主子,惹得兰采嵘从沉思中抽离出来。她一刻怔愣也不曾有,面上立马展现出亲和的微笑来:“陛下且去见见江郎君罢,叫皇弟与他在一处算个什么事呢。”
她亲亲热热地拉过长宁公主的手:“长宁公主这儿有我看着,还请陛下放心。”
皇后行事一向稳妥,顾登易颔首便起身离开了,直至他踏出门扉时都未曾再看长宁公主一眼。
江延锦与顾登易之间有君木椋的交易进行连结,故而她笃定对方事先知晓自己的身份也会将错就错。可若是兰皇后这处的话……
兰采嵘面色如常,她吩咐女官将为长宁公主添妆的单子递给对方,语气依然和煦:“公主不妨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增减的?”
江延锦拿过扫了几眼,话语犹疑:“皇后殿下……未免待遇过高。”
她听着外面宫人禀报云舒公主到来的声音,将单子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我先前不过平兰一旁支郡主罢了,何至于比殿下您的嫡出公主阵仗更甚呢?”
顾云舒曾在出使西肃国时与江延锦有过一段接触,此时在母亲宫中见到她也并不惊讶。
兰采嵘刚招呼着顾云舒坐下,就听得女儿脆生生的声音直冲着长宁公主去了:“长宁公主殿下,皇叔让我同你说,‘我不多时便要出宫回王府,静待与殿下几日后重逢’。”
江延锦想着顾登楼临走时望向自己的眼眸中微微显露出的不舍之情,她有些羞怯地笑笑,低下了头。
兰皇后适时在一旁揶揄道:“看来皇弟与长宁公主的感情很好呢,本宫这下可算放心了。”
顾云舒亲昵地靠在母亲身边,她用手指绕着兰采嵘的头发,又在她的桌案上发现了那张方才被江延锦退回的单子。
江延锦注意到顾云舒的视线,不禁也柔和了声线问兰采嵘道:“小公主可曾知晓这些?”
顾云舒瘪瘪嘴,她扭了头去抢话:“皇兄早先就与我说过了,我是父皇的嫡公主,可是长宁公主殿下也是平兰殿下的嫡公主呀,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撺掇我大闹一场。”
兰皇后轻轻斥责了一句,转过身来略带歉意地道:“长宁且看,就连本宫的公主都不曾在意,长宁公主又何必一概推拒呢。”
“况且,”兰采嵘的手借着整理顾云舒头发的空档悄悄捂了她的耳朵,“长宁公主,本就值得本宫如此礼待吧。”
江延锦听罢蓦地抬眸,径直落入她眼瞳的便是兰采嵘视线中的探究与亲和。
她玩笑一般开口:“皇后殿下心善,长宁拜服。听闻当年殿下幼时好友蒙冤落难,殿下竟愿相助其出城暂避,虽是坊间戏言,但长宁在真正见了殿下后,才发觉传言不虚。”
兰皇后微微怔愣了一下,她首先欣喜于对方暗中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可她话中的意思好似有些错漏……
兰采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长宁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本宫听闻的故事之中,那名敢于助幼时好友出城之人可非本宫呀。”
这下轮到江延锦眸中漫上讶异之情了,她的心跳有些加速,听着兰采嵘接下来的话——
“倒不如说,应该是长宁的夫婿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锦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和弟弟逃出海桐城时买通侍卫的是兰采嵘,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是顾登楼,然后登楼这般鲁莽的举动也间接使得顾登易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弟弟扔出海桐城(顾登易:死恋爱脑不要耽误孤争王位啊啊啊啊啊啊(恋爱脑是开玩笑的hhh顺便,阿锦说是坊间说兰皇后帮好友什么的肯定是她编的啊hhh坊间哪有知道这个的,如果传进大臣耳中不正好可以用来发难嘛,帝后又不傻()然后阿锦留在宫中待嫁,登楼回王府待嫁(不是)进入到小别胜新婚的小别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