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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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温慈先打破了这一隅之间的尴尬气氛:“方才应淳的那一番话并非有心,希望长宁公主殿下能够见谅吧。mwannengwu”
他看着仍在愣神的江应淳和似在沉思的顾登楼,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登楼?你是平兰殿下的夫婿,你可知殿下为何突兀失态?”
江应淳闻言,也回了神,蓦然抬眸去望自己师兄脸上的表情。
顾登楼颔首:“许是弟子先前同阿槿谈及过小师弟的长姐,殿下今日又听师弟谈及她的相貌,误会了我对她的感情。”
昭康王看上去十分汗颜,他频频想要往书房之外的地界去望,像是在担心余怒未消又堪堪离开的长宁公主。
温慈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也乐得顺水推舟,于是他挥了挥手:“登楼且先出去看看殿下吧,书院弟子众多、回廊曲折,免得有谁冲撞了殿下。”
顾登楼向二人行礼后也随着江延锦的步伐匆匆离开,此时的书房之内只剩温慈与江应淳二人。
江应淳并未关心离开的师兄,他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玉玦,而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去望正襟危坐的恩师。
温院正微笑着看着他,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长宁公主殿下方才如此生气,弟子着实是失言了。”
江应淳笑了笑,才接着道:“不过平兰殿下的确长得极像我的父亲,想来老师也能注意到吧。”
温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只是笑了笑。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吹了吹,并不回应一言半语。
江应淳将温院正视为最崇敬的师父,从未在温慈面前有过不敬之语,但此时的他脑海中全是方才长宁公主的一颦一笑,将他久远又模糊的记忆洗刷成清晰的模样。
他的语气中不免带了些恳求:“老师……弟子、弟子想要再看看我姐姐的讣告,可以么?”
温慈想起几日之前同样坐在江应淳处慢条斯理撕碎自己讣告的江延锦,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必再看了,”温慈正色看着江应淳眸中不加掩饰的感情,“讣告已经被撕碎了,她连碎片都未曾给我留下。”
江应淳握紧了手中的玉玦:“讣告被谁撕碎了……”
他的思忖不过须臾间:“……老师,此事是平兰殿下所为,是吗?”
温慈终于将微烫的茶汤优雅饮尽,他的语气颇为无奈:“应淳,你的姐姐与你分别时你不过九岁,她的音容笑貌可还留存在你的记忆中?”
“从未消失过。”江应淳略带紧张地细细观察着老师的神情,心中又激起几分澎湃。
温院正想起先前江延锦同自己谈话时的模样,那陷入过往束缚而无所适从的故人之女垂眸沉默了许久,而后正色望向他的面庞,一字一句地向他致歉。
彼时的江延锦恳请他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而就在短短几日之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用着同样正色恳求的模样,却是想要溯游将仍在桎梏中的姐姐拉出来。
温慈在心中向江延锦告罪,我就自作主张就这一次吧,他在心底默默道着,就这一次,我将选择权放给你的弟弟。
江应淳看出了老师的踟蹰,轻声出言道:“老师,不用再说了,弟子知晓了。”
他执起全然沾染了自己体温的玉玦慢条斯理地挂回腰间,好似方才失态追问老师的人并不是他。
江应淳向老师拜道:“弟子并不会做出格的举动,还请老师放心。”
温慈叹了口气,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果真是痴儿。”温院正笑道,也不知是在说江应淳抑或江延锦。
而在温慈的书房之外,江延锦才因逃离随时都要失态的迷幻气氛不久,就见顾登楼渐近的身影出现在静谧的突兀中。
她不知对方看出了多少,也不知对方故意让自己与江应淳毫无准备地相见是为了什么。
最终还是顾登楼先一步开口:“抱歉,是我安排不周,让殿下不快了。”
江延锦本想绷住自己的面容,好以吃醋之类的缘由掀过这一页。可当她真的听到顾登楼温柔又略带歉意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时,又蓦地升起几分不忍之情。
她只好转变策略,将严肃的神情转为冷笑:“都道是亭韶的昭康王殿下对南家小姐情根深种,叫本宫看来,还是殿下师弟的长姐更胜一筹吧。”
顾登楼心底叹了一口气,也没就这句话拉扯。
他继续放低自己的姿态赔罪道:“我先前同殿下所说,江郎君的长姐是我的恩人,确有此事,但除此之外,我再无半分僭越。”
江延锦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是要为他对长宁公主的忠贞而感动,还是要为他对江家小姐的冷漠而难过了。
她不禁想起自己之前同温慈谈话时,温院正曾对她掩盖自己身份之事表达过他的不赞同。
温慈说的那些话,都在现在的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以真实发生着的模样嘲笑着她的痴痴。
江延锦去望对方略带歉意的面容,却也听得他话中骤然拉远的距离。
阿宁是她,南黎是她,君木槿是她,江延锦也是她。她有时会想,自己究竟是将这些身份作为真正的她的一部分,还是说,她自己也不知晓真正的她究竟是谁?
就好像现在,她撑着长宁公主的画皮,去讽刺顾登楼对另一个她的感情,自己究竟在别扭什么?是厌烦、羞愧,还是……恐惧呢?
江延锦说不清自己为何要在顾登楼的面前慌神,就好似她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对这位联姻的对象抱了些别的不清白的想法一般。
她伸手将请罪的昭康王扶起,语气淡淡:“殿下不必如此,是我方才失态了。”
顾登楼并未去看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只是兀自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想来登楼也的确在亭韶招惹了不少女子,让长宁公主殿下失望了吧。”
江延锦启唇又生生忍住,她只是将虚扶在对方手臂上的手徐徐滑下,直至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我并不在意,”江延锦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她的语气轻松无比,“再说了,殿下也不是那样的人。”
顾登楼依然垂着眸子,他低低“唔”了一声,难得展示出自己真正脆弱的一面。
江延锦有种想要与对方和盘托出的冲动,她想告诉对方你所谓的花心与不检点背后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但她又骤然清醒过来,缓缓垂下方才还与他交握的手。
顾登楼去望长宁公主如往常般层层叠叠又整齐无比的衣袖,好似刚刚与之相握的温热触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他叹了一口气,面上复又端起先前的温润笑容:“方才是登楼失态了,还望殿下见谅。”
顾登楼还未等眸色晦暗不明的长宁公主出言,便自顾自地接着道:“今日登楼还与小师妹约好了去向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送礼,便先不叨扰殿下雅兴了,失礼。”
江延锦直至感受到对方渐远的脚步声时才缓缓抬眸,她看着昭康王离去的背影,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掐着自己的手心。
她也学着顾登楼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借此压下自己复杂微酸的心绪。
于是,在晌午倦意连绵的参差几声蝉鸣中,温院正的书房外缓缓站定了一个踌躇的身影,她轻轻抬手叩响门扉,眉眼间停留着散不尽的忧愁之色。
温慈亲自为江延锦起开了门,温院正哪怕是见到她异常的神情时也未曾有半分惊讶,他示意对方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恰巧就是早晨江应淳曾坐的那个位置。
“我需要提醒殿下的是,我的弟子应淳今日还要与我商谈问题,不多时他便会来此处寻我。”
温慈开口的第一句并未去探究任何江延锦的事情,只是将选择扔给对方。
江延锦轻轻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后还是迟疑着点了头:“……多谢院正提醒,不过江郎君应该不会在意我在此处旁听的吧。”
温院正笑了一声:“何尝是旁听,殿下如此聪慧,我那弟子在见到殿下后应是问题自解,再无需要同我言说才是。”
江延锦眉间的郁色像是随着她最终作出的选择而一并消失殆尽一般,她寻了个更放松的姿势坐着,摊手道:“温先生不愧是司荆书院的院正啊,事情就像先生上次与我分说的一致。”
温慈也不多问他的弟子究竟和江延锦说了什么,他继续泡上新茶,江延锦悄悄瞄着温院正下茶的分量,在他投来目光的前一瞬收回了视线。
“谎言到底不会变成真相,更何况关心则乱。”温慈眼眸仍观察着他的茶,却与江延锦如此告诫道。
江延锦俯身下拜:“江延锦多谢院正提点。”
“不用在意这些虚礼,”温慈望向她的目光中有着几分追思,不过很快便消弭了,“我方才言‘关心则乱’,殿下应明了殿下自己关的是何如的心。”
江延锦无言以对。
她在平兰公主府时清醒克制的头脑在一路南下间似是随着气温的上升而升温,直至宛如现在这般,时时烧熔着她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审时度势。
她明白,她一定是对顾登楼有了些除合作对象外的心思,但她只是还未想好要如何对待这份难掩的心思,况且还有许多谎言与假面横贯在二人亲密无间的外表之下。
而就在江延锦胡思乱想之际,就在温院正安静泡茶之际,有一阵突兀的叩门声响起,全然不同于方才江延锦纠结之下的迂缓。
“弟子江应淳,前来向老师求教。”
江应淳的声音随之打破了此一隅间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半段阿锦嘴硬讽刺“昭康王”和“江家长姐”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登楼接下来反攻的回旋镖(捧瓜)那么猜猜结尾的登楼究竟是有感而发的自暴自弃还是已经寻到端倪的以退为进呢?题外话:怎么这一章还没写到阿锦掉马啊(疯狂摇晃我的细纲),这下本来20w字完结的文估计要蹦到25w去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