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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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戈就这般目睹着传说盛宴的开席。mchuangshige
咕咕鸟给自己装饰上了五彩斑斓的凤凰羽毛，据说一根羽毛价值数百克比，她每日就绕着瞎子林上面的藤蔓怪丛打转，飞了一圈又一圈。
她时而会发出几声好听的啼叫，然后这已经引起不了任何一个藤蔓怪的兴趣。
柳戈早就知道187号藤蔓怪是个嘴硬心贪的角色，但后面的一切比她预料的还要快。
一个夜晚，藤蔓怪周围的游客散开后，187号藤蔓怪先是叫住了咕咕鸟。
“1359号咕咕鸟。”
“咕咕。怎么了？”咕咕鸟灵动地跳跃到藤蔓怪面前。
“我们商量了下，很遗憾地通知你，合作结束了。我们不需要你帮忙除虫了。”187号藤蔓怪看上去十分为难地说道。
“咕咕。”咕咕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啼叫，她有些伤心地开口道：“可是你们的地里明明还有小虫子的，我每天都很勤劳地帮你们除虫呢。”
“我们可以找别的鸟类除虫，一天四五克比，比找你要划算得多。”
“可是你们之前明明都说很喜欢我的，说我长得好看，说我声音好听，说我……”咕咕鸟着急证明着自己的价值。
“哦，是的。”187号藤蔓怪不以为然道：“但那是之前，今日不同以往，我们现在有很多克比，有许多其他更漂亮的鸟类可以选择。”
“你可能不知道吧。已经有很多鸟类给我们递上了信笺，她们愿意免费给我们工作，可以天天给我们唱歌、给我们除虫、给我们表演。哈哈哈，谁能想到我们藤蔓怪也有这么受欢迎的一天呢？”藤蔓怪瞥了咕咕鸟一眼，略带嫌弃道：“其中还包括真正的凤凰呢！那可不是你一个咕咕鸟插几根羽毛能装出来的高贵和美丽。”
“可是……可是我们是个团队啊……”咕咕鸟很难过，她身上装饰的凤凰羽毛都暗淡了下来。
她的眼中含泪，望向她这段时日每日辛勤服务的藤蔓怪丛处，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默和寂静。
柳戈在他们对话时一直站在边上，她注意到187号藤蔓怪在说话时会时不时偷看下她的神情。
所以，这对于柳戈来说是场代表劝退的预先表演。
柳戈此时心知肚明对方的打算，然而她确实不打算再过多参与，这时候顺水推舟退出才是明智的。
于是，她状若为难地说道：“如果你们要终止和咕咕鸟的合作，那我也只能退出了。咕咕鸟是我的伙伴，我不能放弃她。”
咕咕鸟听见这话立刻炸毛，五彩斑斓的羽毛纷纷脱落，她蹦到柳戈身边急切地劝说道：“柳戈，不行不行。我知道的，我确实没什么用，可你不一样啊。你那么聪明，有那么多点子，只有你在，这生意才能长久做下去呢。”
她自我劝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可以回去继续当除虫师，反正我之前都做了那么多年，不还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她双翅合拢，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胸脯，仿佛在为自己鼓劲：“我没事的。”
187号藤蔓怪听见咕咕鸟的话，神色开始犹豫，柳戈的确有用，但她之前也阻止了自己的持续扩张。藤蔓怪曾打算去母巢中心颁布任务，以此吸引更多客流量，但这被柳戈制止了。
不过，那熊熊的野心和贪婪藏在他根系泥土的最深处，逐渐诱惑吸引着他做出行动。
散伙不过是偶然下的必然，结局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
187号藤蔓怪悻悻道：“柳戈，我还是愿意和你继续合作的，只不过嘛，你得听我吩咐，不能总是这不行那不行的。”
“对！听大大安排。”
“不过咕咕鸟得换了，她的叫声我都听腻了，换个新的过来。”
“还得是黄鹂好看，上次夸我夸得可好了，我叫她表演跳舞都愿意呢。”
“那怎么不要凤凰来，凤凰都高贵啊，可是我们第98层最稀有的种族。她来给我们服务，那多有面子啊！”
“都来都来，都要了都要了。我们现在不差克比。”
“1925号说得对，而且还有愿意免费来服侍我们的呢！不要白不要，免费的多好！”
“好好好，没想到还有我们藤蔓怪越上枝头的一天！熬到头了，熬到头了！”
众多藤蔓怪们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描绘了一个美好又温馨的盛景，不断往上扑的游客给了他们无限的自信和傲慢。
咕咕鸟很伤心，她觉得自己体内小小的心脏快要充血到裂开了，但她还是对着藤蔓怪们开口道：“那好吧，我自愿退出了，但柳戈很有用，你们还是需要她的。”
“你可不是自愿退出，是被劝退，被辞退，被清退的。”
“都是大大领导的好，不然你哪有克比买凤凰的羽毛。”
“是的，是的，以后你就只能一天赚四五克比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早点让咕咕鸟走，她这些天多赚了好多克比呢！”
“是哦，主要还是大大太好心了啦。”
藤蔓怪们经常莫名其妙开始议论，但这是最让咕咕鸟伤心的一次，她早就有所耳闻他们的不满和嫌弃，可还傻傻地想着也许会改变的。
咕咕鸟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流下两滴泪珠，悲鸣着飞走了，甚至来不及跟柳戈说声再见。
“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鸟伤感的啼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额咳咳……”187号藤蔓怪咳嗽两声，对着柳戈说道：“你决定了吗？要不要跟着我们继续干，不过嘛……”
187号藤蔓怪语音未落，就得到了柳戈的回复。
“承蒙关照，我决定离开。”
“啊？”187号藤蔓怪本以为会得到柳戈的低头奉承，没想到对方的话打破了自己的想象。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
187号藤蔓怪很生气地拍打了几下枝条，恼羞成怒地说道：“愚蠢的人类，你再回来我们也不会接纳你的。”
柳戈不作回应地离开了。
随后不到数月，她见证了所谓传说的陨落。
母巢中心颁布了一个治愈“不会开花的藤蔓怪”任务，一位鸟头巫医成功治愈了187号藤蔓怪，这成为了第98层目前最火热的新闻。
瞎子林的藤蔓怪丛从此再也没有了游客，他们转而追捧起了鸟头巫医，各个族群将其奉为座上宾，而后又传出了藤蔓怪自残躲避生育的各类谣言。
是谣言吗？也许不是的，众多族群议论纷纷，不然为什么187号藤蔓怪连叶子都没有了呢，这想必是他之前不会开花的真相。
破案了。原来这个谜底如此简单，大家对这个话题感到兴味阑珊，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鸟头巫医的身份上。
有鸟说鸟头巫医是鸟类与巨人族的结合变种，不然为什么他的头上有鲜艳的羽毛，而且还有红色的鸟喙呢？
有人说鸟头巫医是带着头套面具的人类，只是他身长十尺，长得魁梧罢了。有鱼说见过鸟头巫医从大河中涌起，他的手臂如船桨般划过水面，快速游动着只给鱼类留下了一个背影。
总而言之，藤蔓怪不会开花的毛病解决了，大家都很满意，总算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族群也出现此类疑难杂症了，何况他们还有鸟头巫医作为医者呢。
藤蔓怪丛回归了平凡的生活，这带给他们所有藤蔓怪极大的落差，其中很多真如谣言所说一般开始自残自杀。
他们死去的灵魂无差别成为了自己生前最爱的克比，然后慢悠悠飘向了深渊。
“咕咕咕……咕咕咕……”
藤蔓怪丛上方的天空飞着一只咕咕鸟，她时常盘旋在这片上空，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藤蔓怪们几不可闻咕咕鸟的声音，但偶尔几次听到时，都开始纷纷痛骂咕咕鸟给他们带来了霉运，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咕咕鸟真实的感受。
柳戈曾经问过咕咕鸟一次，咕咕鸟说：“我很同情他们。”
“为什么呢？他们对你并不好。”
咕咕鸟吞吞吐吐道：“可是……可是我们曾经的合作那么好，有那么多的生物过来围观，他们经常会一整天都看着我们，有时还会夸赞我们，我觉得那时候的时光可真美好。我现在跟藤蔓怪一样，再也没有观众了，谁都不在意我，世上传说那么多，我再也不是其中一个传说的主角了。”
咕咕鸟说着便伤心地垂下了头颅，她浑身的羽毛因为久不打理而失去了曾经的柔顺和光彩，她的面庞带着疲倦，眼神黯淡无光，整只鸟都透露着失志的意味。
“我很同情他们。”咕咕鸟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你在共情。”柳戈告诉咕咕鸟：“你的共情不是好事，看见他们落魄你同样感到失意，可是他们并不再是你的同伴和朋友了。”
“你应该把他们当做陌生生物。”柳戈警示咕咕鸟。
“也许吧。”咕咕鸟含糊道：“好吧，我会试试看的，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并没有见好。
柳戈这几日在做离开第98层的准备，同时重拾起扫垃圾的工作，然而在她经过瞎子林的时候，她依旧见到了咕咕鸟在上空盘旋的身影。
除本人之外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她提醒过咕咕鸟一次，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柳戈再次将咕咕鸟叫了下来，她告诉咕咕鸟：“咕咕鸟，你应该回去，回去工作，回去过自己的生活。”
咕咕鸟这次却更犹豫，她回答道：“可是这几天藤蔓怪们自杀的好多，他们很可怜，我想陪陪他们。”
“他们并不需要你陪着。”
“不，”咕咕鸟坚定道：“我想陪着他们。”
“为什么呢？”柳戈问道。
咕咕鸟此时瘦弱的身躯挺立站在柳戈对面，她甚至带着质疑的口吻反问柳戈：“难道你要眼睁睁无视他们的死亡吗？”
她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柳戈一眼，转身飞向上空，只留下一句话：“你别来劝我了，我不会走的。”
柳戈手拿着扫垃圾的工具，抬头看向上空那只微小的黑点，她心知咕咕鸟撑不了太久了。
她越来越瘦，越来越微弱，也越来越偏执了。
也许，在柳戈离开第98层前，她目前唯一的朋友咕咕鸟会比她更早走一步。
在柳戈的梦里，咕咕鸟的身影离深渊入口越来越近了。只是，她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咕咕鸟时，对方那双明媚又天真的双眼，可如今那双眼睛已经被献祭给了瞎子林，她却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