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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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刘疏桐的方案写得好还是教导主任压根不放在心上,总之,本周交给居嘉禾的任务便是带领初二一班的学生们去西京市博物馆听公开课。modaoge
对接的那位岑女士非常热情,说到了那边给她发信息就好。这让居嘉禾稍微安心了不少。
西京市博物馆离居嘉禾所在的学校不算远,步行只需要二十分钟。走在冬季萧瑟的街道上时,她的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那天和李冬天那场短暂的对话。
人总是在事后懊恼自己为什么当初没能发挥地更好,居嘉禾也是。
在李冬天发来那句:“因为晁言?”后,居嘉禾回了啥来着。
她回:“哈哈,你怎么知道。”
李冬天:“怎么样,时隔多年再见面的感觉。”
居嘉禾:“挺好的。”
李冬天:“就这样?就没有点小鹿乱撞的感觉?”
居嘉禾:“快撞死了。”
一来二去,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还不如一开始直接来一句:“晁言现在有女朋友吗?”
但是转念一想,他有没有女朋友,跟居嘉禾有什么关系呢?都怪刘疏桐多嘴。
这么多年没有联络,说实话,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过往的那些点滴时光,应该早就像秋风里的桂花香气一般,在初冬的空气中消失殆尽了吧。
身旁的学生提醒居嘉禾:“老师,绿灯了,我们还不走吗?”
居嘉禾抬头看到闪烁着的绿色小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带着队伍往前走去。
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刚走进市博的大门,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引导台前的岑女士。
虽然居嘉禾从没有见过她本人的模样,也没有翻看过她的朋友圈,但她却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几乎在于同一时刻,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居嘉禾,满面春风地朝她走来。
和居嘉禾出门前随意套上的黑色面包服不同,岑女士穿着一件从肉眼看就颇有质感的羊绒大衣,随着她翩翩的步伐而泛着波光粼粼的亮泽。她一头深棕色的柔顺卷发侧在肩头,一双高跟鞋踢踢踏踏,与地面奏响着和谐的乐章。
不愧是都市丽人。居嘉禾在心里不禁感叹道。
眨眼间,清脆的脚步声已停在眼前,岑女士微笑着和居嘉禾打着招呼:“您就是居老师吧?”
居嘉禾木讷点头。
岑女士继续说道:“我叫岑莘,你叫我小岑就好了。”
她转过身,带领着居嘉禾一行人朝一楼的学术报告厅走去。侧身的一瞬间,居嘉禾闻到了空气中荡漾着的,她洗发水的香甜味。
岑莘一边走着,一边不忘回头跟居嘉禾介绍着:“这次的公开课是我们钟表工艺与修复技艺系列的第二场,讲课老师已经在里面了。这边,小心台阶。”
她的语气轻柔,如冬季午后躺在竹藤椅上略过的一丝微风。居嘉禾沉浸于吴侬软语中,心想着或许接下来的“第八节课”都来市博也挺好的。
市博的学术报告厅很大,估摸着能容纳三百人左右。学生们进去后作鸟兽散,成群结队地挑选着心仪的座位,颇有种春游般的喜悦。
居嘉禾在岑莘的带领下往第一排走去,而授课的那位李罡老师则双手撑在讲台上,被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挡住了脸。
他的身姿挺拔,即便挡住了脸也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个帅哥。
居嘉禾和岑莘挑了个正对屏幕的位子坐下,还不忘时不时转头叮嘱学生们注意纪律,不要交头接耳。
“都好好听,回去之后要交课后感言的。”居嘉禾提醒道:“不少于八百字。”
学生们零零散散的“知道了”在身后响起,听起来情绪并不是很高涨。
她悻悻回头,正好对上讲台上那位老师抬起的脸。
对视间,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表情。
岑莘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石化成了一座雕塑,仍小声地和台上的人点头示意:“晁言老师,可以开始了。”
晁言终于将眼神从居嘉禾脸上缓缓移开,按下了手中激光翻页笔。身后的屏幕倏地亮起,打在他坚实的背上,晁言整个人站在光里,点点光斑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还未等他开口,身后女孩子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便响了起来。就像反复揉搓着塑料纸一般,吵得居嘉禾脑袋发胀。
“这老师是不是太帅了点?”
“真的好帅,比我家哥哥还帅。”
居嘉禾回过神来,忍不住问岑莘:“不是说是李罡老师吗?”
她又回忆了一遍公众号文章上的内容,确实是李罡没错啊。就算这几天混混沌沌的,她还不至于连“李罡”和“晁言”都分不清吧。
岑莘面露难色:“李罡老师今天家里人生病了,实在走不开,但是晁言老师也很厉害,水平不比李罡老师差的。”
居嘉禾尴尬地扯着嘴角,默默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晁言水平不差,但她关心的是老师的讲课水平吗
虽然刚刚嘱咐学生们要专心听讲,但整堂课,居嘉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荡漾,却好像从遥远的时空飘过来的一般,明明洪亮清晰,却在到达她耳膜的前一秒被分割成破碎的音节,通通变成了无声的控诉。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晁言讲课的时候非常认真专业,学生们和他互动也很积极,光从效果来看,今天来得不算亏。
可居嘉禾却如坐针毡,心乱如麻。心情如同脚边已经着了火,却只能看着她越烧越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捱到了课程内容结束。
岑莘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满面愁容的居嘉禾,起身代替她朝身后的学生们提问:“同学们还有什么不懂的要问晁言老师吗?”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学术报告厅顿时爆发出阵阵响声。
女生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害羞地不敢起立说话。
男生们倒是更加坦荡些,一个接一个抛出了问题。
“晁言老师,你修过最难的钟表是什么?”
“晁言老师,图片上那个要卖多少钱啊?”
七嘴八舌中,一个男生嘹亮的声音穿透嘈杂,脱颖而出:“晁言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居嘉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回过头,想要喝止这种胡闹行为,却只能瞪着那位嬉皮笑脸的男生,任凭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也没能说出一字半句。
那句她怎么也问不出口的话,却被一个初中生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
底下学生们笑作一团,台上晁言面不改色,淡淡地回答:“这跟这堂课有关系吗?”
男生依旧扯着嘴角:“就问下嘛,大家都很好奇的。
”
居嘉禾回过头,望向台上的晁言,而他,也正好在同一时刻看向了自己。
那一刻,时光仿佛把她带回了过去。那时,他是工大的高岭之花,而她只是个爱慕着他的万千女生之一。
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两人对视着,却如同相隔一座银河,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对方的眼底。
居嘉禾等待着晁言的答案,她攥紧了衣角,看着他微启的嘴角,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过了片刻,她还是在理性的裹挟下站起身,呵斥着方才那位闹事的男生:“你问题很多嘛,看来报告一定能写得很好吧,明天中午之前交给我。”
男生连连求饶:“居老师我错了,放过我吧!”居嘉禾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从这里再走回学校,也差不多到放学时间了。于是她起身,准备就此结束今天的行程。
像是逃难一般,她甚至忘了要跟授课老师礼貌告别,便急匆匆地往出口走去。
可晁言却叫住了她:“居老师。”
“啊?”居嘉禾和岑莘几乎是同时回过头了头。在和晁言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居嘉禾又颇为心虚地别开了脸。
晁言垂下眼轻笑一声,问:“居老师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课件发给你。”
有那么一秒,岑莘望着晁言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柔,发现自己竟忘了呼吸,胸口就像被抽了真空般发闷。回过神来,她才重新挂上招牌的营业笑容,对居嘉禾说:“是啊,可以发给学生们都看看。”
居嘉禾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朝着晁言小跑过去,生怕别人看出他们俩之前就加过微信似的。
小鹿般轻盈的身姿在晁言的余光里变得逐渐清晰,他动作娴熟地将ppt拖曳进和居嘉禾的对话框里。
下一秒,他的头像便出现在了聊天置顶。
居嘉禾低声说:“谢谢。”
她转身欲走,晁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班之后要一起吃个饭吗?”
轻柔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居嘉禾直直地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尽力让自己的眼神不再与他交汇。她生怕自己注视着他那艺术品般精致的五官后,会忍不住任凭它们搅乱自己原本逻辑清晰的大脑。
虽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早已混沌如一滩泥沼。
她压低声音说:“我下班之后没空。”
他面不改色,手握着鼠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你约了人?”
居嘉禾说:“嗯,约了丁向宇。”当然,是骗人的。
晁言:“那明天呢?”
居嘉禾:“明天也没空。”
晁言:“后天呢?”
居嘉禾:“也没空。”
晁言平整的脸上终于被生生挤出一道沟壑。他微微皱眉,侧过脸看向居嘉禾:“是真的没空还是只对我没空?”
居嘉禾心虚地玩弄着上衣的纽扣:“反正就是没空。”
晁言苦笑着说:“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居嘉禾感受到一旁岑莘朝这边投来灼热的眼神,便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现在也算有夫之妇了,和其他男的单独见面不太合适。”
她抬头,看到岑莘已移开了目光,转头和前排的女学生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居嘉禾依稀听见有女生问岑莘用的什么香水,她非常详细地回答了。
晁言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居嘉禾,问:“不是还没结婚吗?”
居嘉禾狡辩道:“订婚也算半个结婚。”
晁言:“那就是还有机会。”
居嘉禾语气逐渐颤抖:“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为什么一直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让人误会。当初拒绝的人是他,不告而别的人也是他,可现在为什么只是站在他身边,都感觉身边的空气愈发稀薄,连脚下坚实的地板都逐渐塌陷。
谈话间,岑莘缓缓踱步到两人面前,她探过身看了一眼始终停留在桌面的电脑屏幕,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居嘉禾立刻后退一步,快速拉开与晁言的距离,抬头笑着回答:“没什么,已经都解决了。”
岑莘笑笑,说:“这样,那我送你们到门口吧。”
居嘉禾点了点头,带着学生们和她并肩往出口走去。
即将踏出学术报告厅的大门时,岑莘回过头,看了一眼始终注视着这个方向的晁言,眼里滑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