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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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丁向宇买摩托车以来,还是第二次载居嘉禾。czyefang
在他的后背和居嘉禾的脑袋之间,隔着一个笨重的头盔。即便如此,对方环绕在他腰间的触碰还是让他的后颈微微发麻。
眼前的信号灯忽然转变了颜色,他放慢速度,伸出右腿笔直地撑住地面,停在白色实线上。
夜色如同被洒了墨水般黑沉。当时间安静下来后,他的心绪反而愈发烦躁。
丁向宇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虽然不知道居嘉禾和晁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她的反应很不自然。
于是他的声音在头盔里闷闷地响起:“你和晁言,吵架了?”
居嘉禾愣了一下,回答:“没有。”
“少骗人了,那你看到他干嘛跟见了鬼一样?”
居嘉禾心虚,将脸侧向一边。
旁边那道停着的黑色汽车车主将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传出车厢内有些聒噪的音乐声。
节奏分明,带着低沉的鼓点。
隔着头盔,丁向宇明显地察觉到了坚硬的树脂和背部产生的摩擦。每一下,都好像是居嘉禾不断加速的心,他多希望那个心跳是因为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晁言”这两个字在居嘉禾这里变成了禁词,但凡有人提到,她总是要瞪着眼睛望着对方,并且丝毫无法掩饰自己的慌张。
像是本能反应般,有关于晁言的事总能刺激到居嘉禾的每一根神经。
丁向宇望向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说谎”
居嘉禾探出脑袋,拍了拍丁向宇的肩膀:“绿灯了。”
丁向宇叹了口气,用力转动着油门。风驰电掣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驶向哪里。
绕着大学城转了一圈后,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口。
晚上八点,这是附近唯一一家还灯火通明的店面。
居嘉禾一进门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丁向宇走到前台点餐。
过了没多久,他便端着她最喜欢的抹茶拿铁走了过来。
居嘉禾不爱喝咖啡,每次去咖啡店都会点无□□饮品。相处久了,有时候丁向宇觉得自己比居嘉禾还了解居嘉禾。
居嘉禾看着抹茶拿铁上柯基图案的拉花,咧开嘴笑了起来:“好可爱啊。”
她拿出手机,对着柯基拍了一张照,随后顺手发在了寝室群里。
苏梦瑶像是住在微信里一般立刻回复:“大晚上的你在和谁幽会呢?”
刘疏桐:“还能有谁,丁某呗。”
苏梦瑶:“哦哦哦,早生贵子。”
居嘉禾撇了撇嘴,回了句:“神经病。”随后便将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她抬起头,发现丁向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盯了多久了呢?从她拍照那一瞬开始?还是恰好只是偶然的四目相对。
居嘉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我脸上沾了奶油吗?”
可她明明一口都还没喝。
在店内悠扬的轻音乐里,丁向宇注视着居嘉禾的目光愈发灼热。居嘉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屁股好像坐在了火坑上似的。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低下头假装咳嗽了一声。
丁向宇突然开口:“李冬天要去美国读书。”
居嘉禾抬起头:“我知道啊,刚刚在休息室不是说过了吗?”
“你知道她和谁一起去吗?”
“谁啊?”
在答案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刹那,丁向宇反而不合时宜地沉默了。
他将身体往前倾,张开嘴咬住了竖在冰美式里的纸吸管。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渗入身体,可他却觉得周身比方才更加干燥。
居嘉禾又问了一遍:“谁啊?别卖关子了。”
丁向宇垂下眼,目光涣散地盯着桌面。
“晁言。”他说。
背景音乐切换到了下一首。从轻音乐转换到了流行歌,歌词里的男声愤愤地唱着:“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
好老的歌。
居嘉禾侧过头,看到老板正在清洗着咖啡杯,一边跟着音乐哼着调子,看起来非常惬意。
回过头,眼前的柯基图案已经渐渐模糊,变成了一只有些浮肿的小狗。
下一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地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李冬天为什么会跟晁言一起去?”
“不知道,我听说他们一起在上托福课。”丁向宇偏过脸,望向一旁的假绿植:“不过他们认识这么久了,一起去应该也能互相照顾。”
居嘉禾抬起头,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纸吸管在丁向宇嘴里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他直起身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与他极不相称的心虚。
他说:“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去做一件自己本不擅长的事,向来都不太容易。丁向宇原本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在居嘉禾面前耍心机,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迫切的,想要将晁言彻底赶出居嘉禾的世界,摧毁他在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在这个绝佳的机会里。
居嘉禾苦笑着说:“是吗?那挺好的啊,人往高处走嘛。”
她终于伸出手拿起了眼前的杯子,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却一点都不觉得甜。
有关他的事情,她终于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关系了。可是,这算什么秘密呢?
她和晁言,从传闻,到朋友,到若有似无的暧昧,最后他还是变成了一个只会出现在八卦里的名字。
绕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改变。
居嘉禾深吸一口气,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剧烈的饱腹感登时蔓延上来。心和肚子总要饱一个,不然也太惨了点。
丁向宇看着她有些古怪的举动,哭笑不得:“你在干嘛?借酒消愁?”
可这也不是酒啊。
居嘉禾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引来在前台算账的老板的侧目。
她伸出手指着丁向宇,警告道:“以后别再提晁言了,不然我跟你绝交。”
丁向宇甩了甩额前的刘海,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不提了。”
他不知道在下一秒,浮现在他脸上,被藏在低头阴影里的笑容,会不会在旁人看来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为自己所达成的目的在窃喜。
眼前的饮料已经喝完,丁向宇的冰美式也逐渐见底。居嘉禾看了一眼已经点完账,正靠着柜台发呆的老板,朝丁向宇使了个眼色:“要不,我们走了?”
丁向宇回头看了一眼,蓦然起身。
居嘉禾跟着他走出咖啡店的大门,迎头便看到丁向宇将头盔扔了过来。虽然她凭借精湛的接球技术将头盔稳稳地抱在了怀里,还是忍不住踹了丁向宇一脚:“你有病吧,不怕砸死人吗?”
丁向宇带上头盔坐上驾驶座,回过头看向居嘉禾:“放心吧,砸不死你。”
他一说话,狭小的密闭空间便布满了雾气。于是他将笑容尽数藏在了头盔之下,伴随着不知为何扶摇直上的心情。
明明喝的是咖啡,却比喝了酒还兴奋。
居嘉禾按着丁向宇的肩膀踏上了后座,动作娴熟地抓住了他的腰。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巨大的引力将居嘉禾的头发往后带起,她听到丁向宇问她:“要是省运会拿了冠军,那进省队估计稳了吧?”
居嘉禾含糊不清地应着:“应该吧,谁知道呢,省运会可没那么容易。”
丁向宇侧过头来问:“没信心?”
“也不是啦。”居嘉禾将头靠在丁向宇背上:“你说我真能去省队吗?”
说实话,她没有信心。吴教练说,去了省队训练强度会更大,压力也会更大,到时候可不是西师大田径队这种闹着玩似的要求了。
而且,她也舍不得田径队这些朝夕相处的队友们。
想到这里,她连连叹气,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不去省队了?”
“开什么玩笑。”丁向宇猛地回头,即便是隔着头盔的挡风玻璃,居嘉禾还是看到了他狠厉的目光。
他语气坚定:“你是天生为了跑步而生的,当然要去更大的赛场发光发热。”
居嘉禾被他突然的认真搞得哭笑不得,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肩膀:“你干嘛这么严肃,跟我妈一样。”
她抬头,看到丁向宇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摩托车急驶在马路中间,居嘉禾笑着提醒:“好啦,开车看前面啦,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声音伴随着每一个音节越来越低,转过头,一道猛烈的白光笔直地打在身上,照得她睁不开眼。
下一秒,世界变成一片空白。
身体腾空而起,仿佛长了翅膀一般,在半空中优雅地舞动着。
居嘉禾仰头望向地面,耳旁似乎响起了一首熟悉的音乐。
听说在死亡之前,脑袋里会浮现出走马灯,过往的一切都会清晰地放映起来。而现在,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并没有任何画面,而是一直重复着一段旋律。
那是在白马湖别墅里听到的,从晁言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后来居嘉禾回家查了好久才知道,那段旋律是《g弦上的咏叹调》。
真好听。
随后,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居嘉禾想起身,却被摩托车压得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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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里,丁向宇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剧烈的恐惧迫使他的大脑无法思考,只能任凭本能挥舞着四肢,像只蜘蛛一般朝居嘉禾攀爬过去。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而她没有回应。
朦胧中,他听到货车司机慌乱地拨通了报警电话,结结巴巴地描述着这里的位置。路过的车辆纷纷探出脑袋来一探究竟,又用三十码的速度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那一瞬间,丁向宇不会知道自己在接下来漫长的人生里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在下一刻,他又好像清晰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