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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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僵持了一阵,直到云枝在风中瑟瑟的身影已经愈加明显,连双肩都在黑暗中不由摆动。mbaiwenzai
他声音嘶哑,声线都感觉不稳,“你好不好?”
“我很好,”云枝眼神复杂,以为他是来刺杀阿兄,语气便有些急切,“你要来杀他?”
他一顿,并未听懂云枝的意思,“杀他?”
“独孤及信,你是来要他命的?”
她语气之中尽是质问,显然早忘了往日情深,那独孤及信此前对他做下种种恶事,不过这两年光阴,却这般轻易被抹平,他心中怎能平静。
“我以为他设计陷害叫咱们天各一方,你至少会记得他的冷血无情。可如今……哪怕你嫁与别人为妻都不会叫我这日子如此难熬。宜都,你怎么会同他站在一起!”
他字字泣血,云枝被他这话说得一震。她一早明白自己是个冷情之人,早已经走在向前的路上,从前种种她已经抛诸脑后。
况且阿兄帮她良多,与他分别之后是是非非早已不能用一两句话来拉扯清楚。
“他是我阿兄——”
“我是你的郎君!”
云枝只听到有风怒号,远处城门的大火烧得越发旺了起来。
她并未反驳,梁王却步步紧逼,“宜都,莫忘了当年之事,独孤及信陷害忠良,唐家阖家遭难,惨死狱中。他是被怎样折磨而死,你比我更为清楚。”
他又提起那事,确实是独孤及信铁手腕的最佳铁证,连那样赤忱之人也下得去手,更何况唐元令也曾是他授业恩师。
从前遭贬,梁王不愿连累云枝,将婚书退回之后云枝曾去寻过他,他狠下心肠不再见她,那时已经一刀两断。可人生际遇实在奇妙,她如今就在自己面前,甚至伸伸手便能触摸到。
云枝却狠心退后一步,“不,婚事早已经作废,你我都明了。至于唐大人……”
“世事难料,如今已走到这一步,难回头了。”
梁王有一瞬间心痛到极致,旧人皆已奔向美好明天,徒留他一人尚在原地,她也要抛弃他。
“婚事我有苦衷,宜都,你该知道的。”
至于唐家,独孤及信也不能就此轻易撇清关系,他还有招数,足够对他致命一击。
“你莫说这个,”云枝慌乱,怕他又搅弄得自己心绪难平,“我只问你,是不是要来伤他,别再寻旁的借口。”
他一瞬间却觉灭顶,不敢相信她会对他生出别样的情感,“你爱慕独孤及信?”
“自然不是!”
“——可他一直在利用你。”
云枝果然被风吹得头痛,为何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如此心思深沉,叫她乱了又乱。她又何德何能,能被他们这样的人物利用。
“你不是问我今日为何站在此处么,”他不允许只自己一人在今夜绝望,一字一句敲打在云枝心上,“是独孤及信放出风声,说你敏症严重,药石罔顾。”
可她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受伤之人又是哪个。
云枝全不知外间到底生出何事,他说起这些事情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独孤及信心如蛇蝎,他给河阳县主下药,又毁了容貌,旁人认不出你二人,我还能分辨不出么?”
“是他诱我上钩,只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未料到我有这般胆量,亲自前来验证。”
这就是阿兄一直要自己留在南淳的原因,说是帮忙可却又不需要自己出半分力,原来是以她作饵,引梁王上钩。
她并不喜欢被人利用又被耍得团团转,她以为岁月静好,兄友弟恭,不过是他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若是将这一切戳破,她也不过只是一枚小小棋子。
独孤及信从秦王贬做秦国公那次,也是如此。
他对自己,一向如此。云枝觉得自己荒唐可笑,他还能做自己的好阿兄么,她竟不知道了。
“宜都,我冒险到他府上见你一面,许就是最后一面,”他眼中满布血丝,心中也尽是愤恨,“你还要疑心我是来害他的不成?”
她看不到梁王眼中情绪,却也感受到他对独孤及信的滔天恨意,“他害得我几乎家破人亡,你还要站在她那边?”
云枝心中咯噔一声。
她软下声线,“是我对不住……”
可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你走吧,就当今日咱们从未遇见。”
有小声啜泣的声音传来,梁王也不逼他,“宜都,别尽信他,独孤及信手段了得,连师父也斗不过他。”
云枝却转身背对他,“你走吧,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你趁他未归快些离开。”
梁王知道带着云枝出不得秦国公府,如今见她安好也算达到了目的,只是这代价不小,他在南淳府布局的联络点几乎叫独孤及信全部拔了去。
他苦笑一声,“云枝,你阿兄好手段,拔了我在南淳的人手,也拔了我在你身边的布置。”
“布置?”
云枝不知他二人暗中已经过了这许多招,她在府中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哪里知道背后早已是波涛汹涌。
只是她也奇怪,除了端端,梁王在自己身边还有留人不成。
他却给她迎头暴击,“你不是为她取名端端么,恐怕也早知她是唐家后人了吧。”
云枝立即猜到他要说些什么,疾风刮在耳边,更是割在心口,要她肝胆俱裂。更想要制止他将要说出的下一句话来,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只是一切都是枉然。
“——却被独孤及信吊死在梁上了。”
梁王将一片料子塞进云枝手中,将她双手捏紧在手心。看她崩溃难以自抑,梁王决绝地想,至少能让她对那人不再一片真心,却也值得。
“端端的,你留个念想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从小楼之上摸黑下来。院内的烛火长明,她再看一眼那院子,梁王早已消失在那里。
她认出那名唤道生的和尚,二人不曾回头,他带着梁王迅速遁去了暗处。
王娘子小睡一会儿,却见云枝久久不曾回来,赶忙起身同几个丫头在院中找寻起来。待几人在园子里寻到了人,赶忙围了过来,将一起带出来的外裳披到云枝的身上去。
“怎么冻得这样,娘子的身子可要遭不住。”
王娘子将人带回去,张罗着点了火盆,又重新捂暖了被褥,将人赶到里面躺下。
云枝淡淡的,只能听到声响,却听不懂他们的意思,见众人一阵忙碌,便如同偶人一般随他们摆布。
偶人,端端最喜欢独孤及信送来的偶人了。
她侧身过去,压抑自己快要汹涌而出的情绪,“王娘子歇着吧,我也累了。”
折腾到这会儿,窗外已渐露出蒙昧的晨光,娘子们各自招呼着出了门去。
云枝僵着身子躺了一阵,慢慢将那片衣料扯了出来。她认得这料子,确实是端端同自己出门之时所穿得那件,只是料子上沾了地上尘土,一绺再一绺,不知那时她经历了什么。
她渐渐展开,不大的料子上却印着血红的一枚“信”字,歪歪扭扭,很不成样子。
云枝终于悲从中来,再忍不住痛哭出声。
昨夜风疾,那城门上下的火势一时难以扑灭,足忙碌到第二日清晨。虽灭了火,可北面的城门塌了半边,他同梁王到底是各有输赢,说不好是谁占得便宜更多些。
独孤及信回府赶着换衣洗漱,浑身叫烟火熏得黑黢黢,简直要没个人样。
石方正在殿外莲花台旁候着,见是王娘子来,先行了礼,“王娘子。”
“国公爷可歇着了?”
王娘子守着云枝好些时间,却不见娘子叫起身,一个人只管侧身在榻上睡着,她怕出事便进去瞧了瞧。云娘子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哭的满脸皆是泪水,王娘子问她如何,她又不肯多说。她便猜测是她身上难受,叫秦国公这做兄长的前去瞧瞧。
许她肯同秦国公说,也不一定。
那边石方向殿里瞅了眼,“司马跟主簿才刚进去,城门失火,还需重新修整布置,且有一阵子要讲呢。”
“国公爷是做大事的人。”
王娘子扭头瞧瞧石方,嘱咐他留心伺候着,“娘子昨夜受了凉,今日身子不好,国公爷若是得了空去瞧瞧吧。”
石方心里知晓秦国公对待云娘子是不一样的,既然王娘子嘱咐,他自然会将话带到。
“王娘子放心,待大人们出来,我便去说。”
几人草草拟定了修缮方案,独孤及信又嘱咐洪四海对收押人员严加看管,叫众人散去又叫人端了饭菜来。
他整夜未合眼,这会儿倒真是饿得狠了。
石方招手叫人进去布菜,秦国公随口问了句,“云娘子早上可用了饭?”
“王娘子才来说起,云娘子昨日受了凉,这会儿还在躺着,恐怕是不太好。”
他一顿,胡乱用了几口,便搁下碗筷,“前去瞧瞧。”
他昨日走前云枝分明还好好的,还特意嘱咐了众人不许去吵她。
“这两日降温,娘子畏寒便再添些炭火来,竟将人冻坏了。”
他一边吩咐一边越上台阶,王娘子笑着应和,“是,国公爷快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