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傍晚时分,因雪天阴着,殿内已早早点起油灯。mshangyuewu
洪四海正在书案前伺候国公爷笔墨,“梁王又购得了千余匹西旗马,如今已都送到孜阳梁王处。另咱们在那边的人手都撤了回来,只沿途重要关卡布置了暗哨。”
独孤及信点了点头,“书信一类也都烧掉,一点痕迹都不许留下。”
“这是自然,那日寺人在咱们府上搜寻,下官也留意过,咱们事先收拾停当,他们并无发现。”
这便是自己将事情捅破得好处了,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官家也寻不到额外错处。
“另外,据探子来报,梁王动手就在年节这几日了。”
“消息可靠?”
“可靠,魏都督的增援人马出发,梁王再耽搁不得了。”
独孤及信脑中回忆着孜阳周边地形图,他如今不能在纸上落下半分孜阳相关之事,防着官家追究梁王谋反一事,再将自己拖下水。
“好,孜阳出征之后,梁王拿下郭然城不是问题,那里补给也足,魏都督手下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郭然。”
国公爷便又开始盘算,“这几日该到戚府上再见见老师。”
他这般说着便又问道,“今日派出去的人手可将云枝送回府上没有?”
洪四海也是奇怪,“都还未归,只一个回来禀报,说是云娘子去了王侍郎府上,遇上夫人早产,现在还在王府上帮忙。”
“她一个未出阁的娘子,能在这时候帮什么忙。”
国公爷想着,不知戚府上人有没有前去帮忙,云枝一个小娘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面想一面下笔,竟稀里糊涂写个错字。
他丢了笔,心里没由来的慌张。
“到侍郎府上瞧瞧。”
“公爷,咱们外男,还是避一避好些。”
独孤及信将他推去一边,“就去瞧瞧云枝,别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洪四海还惦记他未好全的腿脚,他已经三步两步取了鹤氅,“备马。”
侍郎府这边已架起了产床,云枝几人被隔在外头,只偶尔能听到姜娘子的痛哼。立刻便又会被产婆训上一句,叫她攒着力气好使劲。
云枝已打发人回了戚府,这会儿却仍不见家中来人,她心里没底,这里里外外都是姜家哥嫂带来的人手。方才再等不得,为了稳妥起见,她已悄悄再让人去寻从前那产婆回来。
那姜家哥嫂倒是松泛,还不时规劝云枝,“娘子们生产几个时辰都属正常,这才一个时辰罢了,娘子若是等不住,回去戚家等着消息也可。”
云枝正要反驳,却听姜浣在屋内高喊一句。
云枝知道姜浣怕她离开,立马回道,“嫂嫂,我还在的,戚府那边也有人回了消息,我阿爷阿娘稍后便到。”
那姜家嫂嫂登时翻个白眼,云枝只当未瞧见。
云枝嘱咐府上小厨的丫头,“娘子生产时间这样久,后面恐怕没了力气,你去煮些攒力气的东西来,备着她一会儿要吃。”
姜嫂嫂探出头来,“正是呢,我倒忘了,快去备菜。咱们几个也还饿着肚子,恐怕还要耽搁到后半夜去呢。”
云枝不愿理她,等这孩子降生,她再来治她。
这般又等了一个时辰,云枝想着戚府路远,又是雪天,那路上恐怕不太好走,阿娘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心下正着急着,便趁姜家嫂嫂解手的功夫到府门外瞧了瞧。
这一瞧不好,却见那产婆被姜家的人拦在门外。
云枝气急,上前将那人一脚踢下阶去,“敢在这里作威作福,你好大的胆子。”
那姜家的人并不认得云枝,爬起身来还要拉扯,国公府的侍从三两下便将人绑着跪在雪地里。
“给我带进院里去,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倒不知这府上是姓姜还是姓王了。”
云枝将产婆揽在身后,“还要劳烦嬷嬷替我再来这一趟,实在是事发突然。”
那产婆也是个好说话的,方才被拦在府门外,还被这未见过的小丫头一阵骂骂咧咧,说她是认准了王家有钱,没完没了上门打秋风,她正气得要走,不想戚娘子来可解了气。
“有娘子这句话,咱们自然没有不帮忙的。”
云枝心思稍定,将一众人带进了院子。
那姜家嫂嫂见来了外人自然不肯叫人进去,“屋内都是姜家人,你不明不白寻来个外人,我们如何信得过,若是出了事你可担得这责任?”
“责任?”
云枝不气反笑,“我戚云枝自然担得,可也不能不明不白担了。”
她招手将人押了上来,“姜家人人都要来做王家的主,连小丫头也得‘担责任’,今日便给姜家嫂嫂瞧瞧,我戚家人是如何担责的。”
众侍从将那长戟取来,那长嘴的丫头便被拉到长凳上趴好,“打!打到姜娘子这孩子露了头,孩子出不来我来担责,这丫头也得陪着我地狱里走一遭。”
武官下手可没轻重,三棍下去那丫头已经翻了白眼。
姜家嫂嫂知她是个心狠的,今日是斗不过了,便退开到一旁,叫那产婆进了门去。
云枝便叫众人停手等着,姜娘子这会儿没了声,云枝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好是坏。
毕竟是未足月的孩子,实在叫她心里打鼓。
不过一息的功夫,姜娘子突然高声吼了几句,云枝内心一抖,却见那姜家产婆慌张出来,“娘子,不好了,孩子头出不来,是臀位冲着下面。”
云枝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将那产婆狠狠拉住,“说仔细些,什么是臀位冲着?”
“孩子臀位朝下,是——难产了。”
“难产?”
那姜家嫂嫂一听便要撒泼,“前儿你刚来浣儿便破水,如今这产婆才进门便难产,你们戚家是不是故意来害人的。”
说着揪住云枝的胳膊,“我要报官,你可别想跑了。”
院子里霎时都是她吼叫之声,以为能吓住云枝,出了事正好寻她背锅。
云枝却冷静问着,“产妇现下如何?”
“晕过去了,另外那个现正施针呢。”
“她可有办法?”
产婆赶忙摇头,“她说从前遇上这情况,十个里面八个都回不来了。”
那姜家嫂嫂还要哭嚎,云枝甩手将她掼在地上,姜家哥哥大概才吃罢了饭,正要过来帮娘子的忙,云枝伸手一指,“夹紧你二人的嘴,要是吼叫得叫姜娘子听到‘难产’二字,我就撕了你的嘴。”
这样不行,她吩咐自己人守住门口,“不许外面人再进去,谁迈进一步就砍谁的脚。”
说着狠狠盯了二人,转身赶忙去寻良医来。
雪已然没过了小腿肚,马车一路飞奔,刚停稳她便跳下车去叩门。
这会儿天全黑了下来,整条街上已少见灯火,府上似乎也早已歇下。半晌一个佝偻的老头探出头来,“娘子到宫里出诊去了,你去别处问问吧。”
云枝忙问,“这附近可还有旁的良医在,咱们府上确实情况紧急,烦您指个明路。”
“还有奉先生,也是女科圣手,那头前第一家便是。”
云枝谢过,连滚带爬的到了奉先生门前,又是一阵急促拍门。
她心里念叨,千万不能叫娘子耽误了,奉先生可要快些啊。
老天终于顾念,云枝敲开了门,简单交代了情况紧急,那奉先生便随着出了门去。
云枝一面叫先生上了马车,一面飞速叫车夫扬鞭快走。
这正情急之时,车轮却叫卡在了泥地里,车夫甩了几鞭,那马车硬是半分不曾挪动过。
云枝急的浑身是汗,不顾泥泞跳下车去帮忙推车。
眼看车轮几次被推动,还是缺些力道又滚了回去,奉先生提议要走着过去。
“云枝——”
她以为听错了声儿,回身却见他将缰绳一拉,马儿正停在云枝身后。
“阿兄!”
云枝却控制不住淌下泪来,“这车,这车它……”
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你莫着急,我都晓得了。”
秦国公府上之人自然都是好手,那马车几下出了泥处,云枝也叫他抱上了马车,他看她眼眶红红,也来不及安慰,只转身冲着那车夫喊一句,“走!”
之后便立刻翻身上马,一路向前开道去了。
云枝只觉得一切都在恍惚之中,她只控制不住的手脚发软,一面想要忍住泪水,一面却哽咽到气都喘不上来。
她掀开窗子探出头去,只见他坚实有力的身影,一手持缰,一手将马鞭甩开,乱了的心神忽而找到了方向一般。
武都王正领兵巡查,他这日正气得跳脚,这个独孤朗越竟敢给他戴绿帽子,他琢磨着要上秦国公府讨说法,先劈了那对奸夫□□再说。
可官家偏偏看他看得紧,莫说是靠近秦国公府,连着派了好几日的夜巡,这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还能查出花儿来不成。他一边躲懒一边打个饱嗝,方才烧鸡吃得多了些,这会儿正犯胀气。
“那边走马的是谁,夜里怎么这么多人来来去去?”
他远远瞧着一队人马走过,这天儿冷得要冻掉鼻子,谁这么闲适夜里赏雪。
“仿佛是秦国公。”
他一听来了劲儿,“秦国公?那得好生去会上一会。”
武都王叫了一小队人马跟了上去,“不好生在家中思过,秦王都贬到秦国公去了,还出来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