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半山腰人声沸沸，街上到处都是店铺，书肆遍布，酒楼林立，茶馆、医馆、药铺、绸缎铺、钱庄、典当行应有尽有，俨然一座繁华小镇。
温少辞举着四根裹满糖稀的小木棒，跑到陆宫梓面前：“给你，好吃呐。”
陆宫梓不曾见过这样子的饴糖，接过来送入口中：“嗯——”
“甜吧？”温少辞问。
陆宫梓点了点头。
很甜。
没有多余的杂味，纯粹的清甜。
温少辞抿唇直笑：“回头再给你买。”
眼角和眉梢都是欢喜，陆宫梓连连点头。
他们俩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秋翎在边上看着，不由笑出了声：“比起思文堂，这儿是不是好多了？”
温少辞：“上面什么都没有，早知如此，我早下来了。”
陆宫梓犹不甘心：“不行，我要考回去。”
半年一次大考，下一次在八月份。
眸中闪过一丝希冀，温少辞干脆地答应：“好，我们一起考回去。”
沿街走了一刻，正好碰上前去接人的孟玉寒。
张祺挥着手跑过来：“你们没事吧？”
温少辞看他一脸警惕，不禁有些好笑：“孟兄与秋兄心胸开阔，不会计较那些小事。”
“是我不跟他们计较。”陆宫梓忍不住插话。
宋昭苏理了理衣衫，踱步上前：“这么快就交上了朋友，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孟玉寒两手一摊：“我说了一路，他们就是不肯信，莫非我长得很像坏人？”
“怎么不像？”温少辞伸手拍了拍他的腹部，“一肚子坏水！”
宋昭苏跟着笑了笑。
为什么他在那儿都能呼朋唤友，真是让人嫉妒啊。
喜记地处街心，大堂里喧哗不断。
秋翎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雅间。
门一合上，清净不少。
陆宫梓也不看菜单：“你们这最贵的是什么？”
小二瞧不上这种暴发户做派，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倒还殷勤：“河豚宴，一共八道菜品。”
凉拌河豚皮、河豚生鱼片、烤豚白、炸豚盔、河豚鱼头火锅、河豚鱼片煲饭、河豚鱼冻，以及鱼鳍酒。
“客官想单点，还是要全宴？”
“全宴，”陆宫梓豪气得很，“六份。”
秋翎一噎：“你真是不客气。”
陆宫梓抬抬下巴，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少辞有银子，你要不要跟他借？”
听了这话，温少辞当真解开荷包开始掏银票。
秋翎摆摆手：“点吧点吧，河豚宴听着名头大，份量还不够塞牙缝的，再来五坛子绍兴花雕酒，牛肉鹿肉羊肉……”
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右手边，温少辞凑到陆宫梓的肩膀处与她咬耳朵：“待会，少喝点酒。”
陆宫梓扭过脸不理他，站起身，倒了一杯酒：“宋同学，先前是我误会了你，还请见谅。”
“宋同学”三个字如同银针一般刺得宋昭苏耳朵生疼，他盯着温少辞忽然冒出一句：“他有没有踹你一脚？”
温少辞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有有有。”
少女轻轻的一脚，不痛不痒。
宋昭苏顿觉心里平衡了许多，转头对着陆宫梓展颜一笑：“没关系，陆同学。”
好似没有察觉一般，陆宫梓神色如常地坐下，扭头继续跟温少辞说悄悄话。
看着他们两人关系亲密，宋昭苏心底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他并不喜欢陆宫梓，甚至有点讨厌。
原本以为没了陆宫梓，和温少辞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哪知陆宫梓真的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在跟温少辞较劲儿。
大到家世出身，小到同学好友，他都不愿认输。
还有，乔月颜。
宋昭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捏在手里迟迟不动。
拿不起，又放不下。
回去的路上，温少辞依言买了糖稀。
陆宫梓美滋滋地吃着：“这么好吃的糖，回了山上岂不是吃不到？
温少辞满眼宠溺：“我下山给你买。”
银铃浅笑间，陆宫梓挑挑眉：“我才不信！”
“我说真的，”温少辞走近了些，“我午休还有放学的时候过来，不耽误上课。”
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陆宫梓心里甜丝丝的，拿桃花眼瞟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心跳倏尔加速，温少辞靠近了一些：“你说过，为了我才会作弊，可是真心话？”
强烈的带着酒味的男子气息霸道地扑面而来，陆宫梓漂亮的小脸不争气地红了。
“我不单单是为你，也是为了宋昭苏，还有张祺。”
说完，她拔腿欲跑。
温少辞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环在臂弯：“是为我多一点，还是为他多一点？”
陆宫梓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灼人的气息再次逼近，清冷的眼眸近在咫尺。
“我问你，你是喜欢温少辞多一点，还是喜欢宋昭苏多一点？”
大街上人来人往，陆宫梓站在那儿，感觉不到任何声音。
除了，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好似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传来：“温公子，好巧啊！”
陆宫梓立时推开了温少辞，站在一旁继续吃她的糖稀。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化解方才的尴尬。
乔月颜瞥一眼陆宫梓，神情有点厌恶：“你怎么吃这种东西。”
糖稀要用两根木棒从敞开的糖锅里搅出，吃的时候双手捏着木棒一分一绞，黄色的糖浆便会变成白色的丝线，又好吃又好玩。
当然，在大家闺秀眼中又不雅观又不卫生。
瞧着状似鼻涕的拉丝，乔月颜皱紧眉头：“脏死了。”
温少辞俯下身子，咬了一口。
甜味混着酒味，滋味绝佳。
“不错。”温少辞揽住陆宫梓的肩膀，“下次，我再给你买。”
陆宫梓冲乔月颜得意地一扬眉：“只有下次啊？”
温少辞会心一笑：“我每天都给你买。”
“吃多了腻味，”陆宫梓指着不远处卖银丝鱼干的小摊，“我要吃那个！”
温少辞追上她的脚步。
不过转眼，两人便将乔月颜抛之脑后。
乔月颜拉不下脸跟过去，回身往反方向走，好巧不巧遇上宋昭苏。
几人在酒楼门口分手后各走各的，宋昭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乔月颜，此刻的他手里拿着两根糖稀，丢也不是吃也不是。
乔月颜见状，心下更加不喜。
目光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宋昭苏低下头，一口吃掉手里的糖。
甜，很甜。
嘴里甜得发腻，心里苦得发涩。
·
暖春三月，春风拂过少年学子的脸颊。
单手控缰，温少辞带着球杀出重围，抬手轻轻一挥，漂亮地击入一球。
四周欢呼声雷动，惊叹声此起彼伏。
陆宫梓策马奔来，伸手同温少辞在空中响亮地一击掌。
“赢啦，我们赢啦！”
秋翎不服气：“再来再来，我不信玩不过你们。”
陆宫梓脆笑一声：“愿赌服输，日后我便是白马社的社主。”
温少辞点头附和。
老泉堂不怎么管束学生，初来乍到时，温少辞便起了组马球队的心思，赵临欢又是个爱玩爱乐的性子，听了他的话高兴得不得了。
马球如今只在京城时兴，还没有普及到金陵，秋翎唯恐不带他玩，爽快地答应推举陆宫梓为社主。
姜姝欢快地跑过来：“陆同学，算我一个。”
不等陆宫梓说话，秋翎连连摆手：“你是女子，不行不行。”
姜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膏药贴，“啪”地一声贴在秋翎的脑门：“我自有擅长的事，你们用得上我。”
额头传来一阵清凉，方才撞的包竟然不疼了，秋翎盯着姜姝的脸瞧了会儿，耳朵莫名有些发热。
陆宫梓得意洋洋：“我现在是社主，他们都得听我的，姜同学，我批准你入社。”
温少辞不放心地补充一句：“等你学会了再上场。”
“要你多嘴。”陆宫梓不高兴地瞪他一眼，转头又冲着姜姝言笑晏晏，“姜同学，这个很简单，有我教你包教包会。”
姜姝咧了牙笑，乔月颜从她身后冒出来：“温公子，我也想学，你能教我吗？”
话毕，一颗心砰砰乱跳。
众目睽睽之下，但凡有修养的男子都做不到拒绝，何况她还是一位窈窕淑女。
温少辞翻身下马，黑着一张脸：“乔同学，借一步说话。”
穿过人群，行至看台背后。
乔月颜紧张不安地扯着帕子。
她不知道温少辞要说什么，开始在心底不着边际地幻想。
也许，他终于发现了她的好。
温少辞径直开口：“不要再来烦我。”
这种一厢情愿阴魂不散的喜欢，着实让他感到厌烦。
乔月颜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目光在她脸上绕了绕，温少辞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包括在我和宋昭苏之间左右摇摆吗？”
他不瞎，书院里的学生也没有聋。
流言蜚语满天飞，乔月颜也好，宋昭苏也好，没有一个站出来澄清。
乔月颜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果然是在乎我的，我跟宋同学什么关系都没有。”
“乔同学误会。”
温少辞不想跟她继续纠缠，他轻轻将手按在心口，目光清明且温柔。
百转千回，终是重蹈覆辙。
“我心上有一人，此生非她不娶。”
温少辞重重吐出一口气。
要将赵临欢拱手让人，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