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音信难寻
元邈自知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唯恐有负皇恩,纵使没有账册,作为监察御史也不可将此事轻轻放过。mshangyuewu
随即他写下密报,转日遣信使寄往长安。
哪知第二日,元邈得到消息:当日他委托的信使,在运送信件路途中遇到山匪,贼寇夺取信使的银钱和信件,并将信使残忍地杀害。
元邈听罢,眉头深蹙,察觉此事不一般。
众所周知寻常山匪不劫信使。
一来唐律有规,阻拦信使者可立斩,而信使手里皆有配刀,寻常山贼打不过信使。
二来信使身上没什么银钱,只有一文不值的信件,山寨犯不着冒着高风险去赚取极低的收益。
所以这山贼的身份不一般。
元邈看到这里也猜出些门道,经过打听才知安史之乱后,剑南道附近战火频频,山贼都唯恐牵扯其中,躲在深山里,百年以来很少露面。
铃兰见他近日眉头难展,便说:“改日我替你将信送出去。但你不要奢求会得到援助,还该另辟蹊径解决账册的事。”
她知元邈本应在月末前查清剑南道的事,但眼下三月快过半,剑南东川的何翀仍未翻供。
铃兰恐因自己穿越引发蝴蝶效应,近日不安倍增,外加元邈给她配的解药的作用,她每晚都梦见两世以来的记忆,睡眠质量极差。
她离开书房,穿过走廊时正好瞥见院内栽着的铃兰,纤细而纯白,香远而益清。
她曾听人称呼铃兰为山谷百合,
为什么会记得这名字呢。
她挽起铃兰花时,忽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场景倒回到前世的万人山谷。
可容纳万人的体育馆里,她坐在舞台下方,周围粉丝声刺耳,音量达到110分贝以上。
对于耳力敏感的裴椒而言,无异于地狱级的折磨,她在双耳塞上两块棉花。
她呆滞地盯着舞台上方,身穿西装的男子抱着话筒,面朝她的方向,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裴椒隔得远听不清,只低下了头,瞧见手机跳出弹窗,写着“爆:顶流突然宣布婚讯”。
她的眼前蓦地出现一片白光,抬头见巨大舞台灯光投射在全身。
耳边嘈杂的声音一夕之间消失,方才挥舞灯牌荧光棒的粉丝停止手中动作,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前方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缓缓向她走来,往她手中塞了一捧铃兰花。
裴椒望着手中的铃兰花,听到人群里的悄悄议论,说这花又叫做山谷百合,代表幸福降临,价格高昂,通常用作新娘手中的捧花。
她轻嗅花香,空气里充满金钱的味道。
裴椒茫然地抬头,发现挤满人群的体育馆变成玻璃顶棚,地面铺着白色丝绸,两侧插满洁白的铃兰,仰头发现头顶亦是悬吊着铃兰。
她看向朝站在对面的男子,可水晶灯投射的光辉遮住他的来拿,她努力去看仍看不清他的长相。
“铃兰——”
铃兰睁开眼睛,看见元邈坐在榻前,再低头看向掌心,发现手中的铃兰花不见了,搭在榻边的小桌上。
见她发呆,元邈念叨道:“铃兰全株皆有毒性,会引发眩晕,甚至死亡。你前段日子手指受了伤,触碰到花茎自然会晕倒。”
说完此话,元邈解下打了歪歪扭扭新补丁的披肩,盖在铃兰身上,“不必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他手指的薄茧蹭到铃兰的脖子,铃兰闪身躲开,“自重。”
元邈始料未及,铃兰醒来对他格外冷漠疏离,目光比在贞元十六年初遇时还要陌生。
刚才她梦见了什么?
元邈其实有种预感,铃兰似乎心中藏着另一个世界,他认真提醒:“过好当下吧,你认为的真实或许仅是南柯一梦。”
铃兰冷浸的目光扫向他,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有点乱,想一个人静静。”
元邈无奈离开,临走前不忘检查门窗,怕料峭春寒透进屋内。
铃兰自他走后叹息一声。
她也想不到前世的她竟然结婚了。
前世梦境里的体育馆可容纳万人,场馆里座无虚席,加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新闻标题,想必向她求婚以及与她成婚之人是顶流。
可她清楚记得,前世的顶流,是憨态可掬的海澜啊。
铃兰疑惑不已,前世究竟喜欢海澜哪一点,思前想去,她仍不得其解,而后得出结论:可能比较励志?
她携带书信,不知不觉走到白卿店铺前,见海澜站在门口,刚送走今日问卦的客人。
两人见面寒暄两句,铃兰语速原本就偏慢,而今日海澜说话时候,她比之前原来更慢半拍反应。
海澜不明原因,偶尔瞥见铃兰以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得他不好意思,便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铃兰拉回分神的思绪,想起她出门的正事,把元邈的信交给海澜,嘱咐道:“可否请你把信托人送去长安?”
“元邈的信。”海澜尚未拆信,便知信里何等内容,酸涩地讽刺:“组织交代你替外人打下手?”
铃兰想了想,问道:“元邈不是四时会的人?”
元邈提及四时会的事,一直是铃兰心中的一根刺。回想当日,元邈的言辞神态不像在说谎。
因梦境的缘故,铃兰对海澜油然生出信任,于是她将当日之事略去些细节,告知于海澜并向他询问。
“他竟拿这话诓你。”海澜呵了一口气,“赐名当日,他便偷溜出去,也不曾联系过组织。”
铃兰虽嘴里埋怨元邈诈她,但确定元邈并非与她立场敌对后,心情舒坦不少。
海澜则劝:“既知他非四时会的人,更没必要帮他做事。”
铃兰解释:“这是借刀杀人,借他的力量扳倒高家,不是比我直接动手杀人要方便。”
海澜收信入怀,起身之后仍劝道:“李纯那小子不愿处置高家。元邈若是不能把案子坐实,高家依旧能全身而退。”
铃兰不置可否。
交代完这事,在屋内休息的白卿走了出口,询问铃兰可愿意占一卦。
人在迷茫时最易笃信虚无缥缈的东西,铃兰亦是如此,她心中满是关于前世的疑问。
她犹豫地看了海澜一眼,海澜识趣地离开,只道:“阿姐和铃兰慢慢谈,我去趟驿站,稍后再回来。”
门咯吱一声关上。
白卿邀铃兰入内堂,她在案前坐下,推给铃兰一张白纸,让铃兰写下汉字。
铃兰想了想,写下一个“铃”字。
白卿如往昔般在纸上勾勾画画,忽道:“铃字右面为令。令字上面是人,中心一点,下面是卩,代表男子。你心中所想的一男人。”
铃兰点头。
白卿托腮冥想,又道:“等等,你中心的一笔却是一横,代表一的话,大概是丈夫?可你并没有成婚,还是说你有这个念头?”
铃兰回答:“一半对。”
“那便有一半错?”白卿勾起强烈的胜负欲,“让我想想”
“铃字左边为金,而金字上方也是个人。看来,你在两个人之间徘徊。”
铃兰眼皮微动,倒真让白卿说中了,复问:“你相信前世吗?”
白卿道:“《三世因果经》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这么说来,两个人代表两个你。”
“有何高见?”铃兰问道。
白卿道:“铃字左边的金与右边的令旗鼓相当,比重相同,也皆可单独作字,互不干扰。所以不必在意前世如何,你只须过好今生。”
铃兰恍惚间想起元邈也曾说让她过好今生,或许并不存在所谓前世,一切不过庄生的蝴蝶梦。
又或者她是蝴蝶,今生只是蝴蝶的一场梦。
这些年以来,她的确过分执着于前世,先知虽能助人趋吉避凶,但同时也是一种加诸于身的锁,反倒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怕死,因为怕死而做出更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事。
这日子她不想继续了。
等此事结束后,她便向贵妃请辞,之后回到裴家做永不见光的千金,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届时无论四时会还是郭贵妃都找不到她,她平平淡淡而又衣食无忧地寿终正寝。
不过,铃兰仍有一事心里不踏实,她对白卿提了个不情之请。
“合八字?虽然很少接这等事,但我可以试试。”白卿回答干脆。
铃兰接过白卿手中的笔,在纸张的边角寻到一处空白,挥笔写下两个八字,分别是:
贞元四年七月二十一。
贞元三年五月初一。
白卿转过纸张面朝自己,瞧清楚八字时愣了愣,疑心自己眼花看错,眯起双目又瞅了瞅。
这八字贞元四年是铃兰的八字,另一个贞元三年的,是海澜的八字。
白卿虽有惊讶,仍翻着手边的命里书,尽心尽力为铃兰仔细分析,“两个八字看着往后交集不大多。”
铃兰听到白卿的话,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
聊完合八字的事,白卿想替铃兰占算将来,铃兰拒绝了,只搪塞她说,将来的命途她心里有数。
铃兰离开了白卿这里,海澜从驿站回来时,铃兰已不见踪影,他便问白卿,她与铃兰说了什么。
白卿漫不经心地回答:“替你斩桃花?”
铃兰前脚刚走,白卿仍未撤走茶案,为自己反倒斟满一杯滚烫热茶。
热茶稍温,店里迎来一位新的顾客,白卿看见门口站着元邈,并未露出半点诧异。
白卿戏谑:“跟着铃兰进来的?你就这么不放心她?”
元邈没出声,在先前坐着铃兰的位置坐下,“寻你是有其他的事,却不想她也来过这里。”
他看向桌上了宣纸,落着铃兰的字迹,推测她方才测过字,但看角落处的两个八字,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贞元四年是铃兰的八字,旁边标注女命,猜测出铃兰方才做了八字合婚。
元邈微怔,再往下继续看,却失望地吐出一口气。
男命八字不是他的。
贞元三年的男人究竟是谁,后知后觉地想起高节度之子高永,似是贞元年间生人。
“我替你占一卦?”白卿看他魂不守舍,顺势问他。
元邈心情不好,直道:“我不信占卜。收收你这些神棍的把戏。”
白卿却自顾自地摇铜钱起卦,“我替我自己占一卦,火雷噬嗑,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