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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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苏缘继续着她的无所事事,终日闲在恒光殿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倦怠感。msanguwu
玄霜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苏缘要死不活的耸搭着眼皮,烂泥似的摊在殿君位上,双眼无神,自说自话。
苏缘一手枕着头仰卧,另外大手一挥,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对着空气问:“喂,你去过人间吗?”
“我跟你说,那可是个好地方。”
“山野里的风有疾有徐,初春的太阳瞧着明媚,其实滋滋冒出来的都是凉气儿,除了照明,别无他用。”
“盛夏的热浪与深秋的寒潮最是不解风情,这个时候,我一般少出门。”
“花季与秋收季,风里还会窜上一阵阵花果草木的香甜味道,落雨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清爽宜人。”
“山下的炊烟升起,总伴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凡人厨艺都还说过得去,每天翻着花样吃吃喝喝……你见过吗,八十岁老太身体倍儿棒,天还没亮就下田插秧,八岁稚儿都能掌勺,三菜一汤不在话下。”
“天宫的三餐四季就没有这么分明了。”
“人间啊人间,我在人间过的,比这天庭不知道要快活多少……”
忽然感觉头皮一阵刺痛,苏缘尖叫起来,抡圆了胳膊回头就是一巴掌,“什么小鬼,连姑姥姥的毛你也敢薅?!受死吧!”
玄霜抓住了她的手,深深款款的说:“是我啦。”
苏缘直接挣回了手,没好气给她:“玄霜公主,不是,你有病啊?你拔我头发干什么?能吃还是能用啊?”
玄霜依依不舍道:“我是来告别的,西王母娘娘的诞辰已经过了,我要回北海了。”
苏缘问:“然后呢?”
玄霜说:“大家相识一场,你总要送点什么给我做个纪念吧?”
苏缘想了想说:“文胥前几天刚送了我一颗夜明珠,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别提多好看了。那我就忍痛割爱,把它送给你吧!”
玄霜连连摇头,“换一个。”
苏缘觉得她不识货,一脸激动的比划道,“这可是我手头上最好的东西了,你别不识好歹,那么大一颗呢!”
玄霜大手一挥,财大气粗道:“这玩意儿,我们北海根本就不缺,换个特别点的吧,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我听说有一种相思鸟,遇见喜欢的人还会送羽毛呢,你就不能也学一学吗?”
苏缘立刻明白了什么,捂着脑袋大声质问:“所以你就来偷我的毛!?不是,你真的像有那个什么大病!”
玄霜说:“那不然还能有什么?你身上的才更亲切啊。”说着说着还贼心不死,一双爪子又朝她伸了过来。
苏缘立刻往后缩了缩,大叫起来:“滚啊!”
玄霜一脸受伤的看着她:“我马上就要走了……”
苏缘给她支了个招,“这样吧,要狐狸毛还不容易,费点力气,自己去拾掇去。”又掰着手指,认真的想了想,“我平时吧,不出门的话,就喜欢在恒光殿的院子里打秋千,那个秋千是青浣专门找人为我做的呢,我可喜欢了。出门的话,我先去上清池,抓一把鱼料什么的,喂一喂鱼儿,逗一逗鱼儿;或者就去南天门,那里清净,是个发呆放空的好地方;”
“觉得累了,我偶尔还在紫薇花园里打个盹,那里的花儿可多了,五颜六色的,芬芳馥郁,沁人心脾,连做的梦都是香喷喷的;再然后吧,我还在鸿乙宫门口看云,我算是摸清楚了,整个天界,就鸿乙宫那块儿视野最好了,可以看到六合之内,四海八荒,特别特别的磅礴,特别特别的恢弘;”
“隔三差五的,我还去衡水之畔摘葡萄吃,那衡水老君别提有多喜欢我了,对我超级无敌的好!他甚至放出话来,让我在那块儿敞开了吃,敞开了玩儿!敢问这天界谁不知道衡水老君护食护的厉害,他栽的葡萄,旁人就是想摸都摸不到的!偏偏对我是个例外,可想而知他有多喜欢我啦!他还找过文胥说情,想把我讨要去,跟着他过日子,你是没看到,他那天打扮的有多离谱,一白胡子老儿攥着一张粉白花的手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孤寡老人,寂寞一生,这辈子就缺个小可爱做伴儿,哈哈哈哈,要不是文胥死活不撒手,我这会儿肯定跟着他老人家吃香喝辣去了。我跟你说,传言皆不可尽信,大家都说衡水老君是个严肃又古板的小老头,我呸,那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你只要接触过就会发现的,他真人特别可爱……我超喜欢他的!”
玄霜也掰着手指,跟着她数地名儿,“恒光殿、上清池、南天门、鸿乙宫、紫薇花园、衡水之畔……”她一边默念,转身渐渐走远。
苏缘又靠回了殿君位上,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有些感动,还有些哀伤,原来,她来天界都已经这么久了,见过了一些新的面孔,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还经过了很多很多的事了。
不过半盏茶的光景,玄霜端着满满当当的簸箕进来,一脸惊叹道:“我滴个乖乖,你怎么这么能掉毛?”
苏缘轻扫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说:“这里是恒光殿,二太子都没嫌我,有你什么事啊?”
玄霜说:“不是,你这掉的也太夸张了吧。”
苏缘道:“少见多怪,凡人都天天掉头发,小动物凭什么不能掉毛。掉就掉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区区几团毛发,影响我可爱了吗? ”
玄霜说:“我们龙族就不掉鳞片。”
苏缘道:“我这是生理特性,是不可抗力,你们龙要是掉鳞片,那指定有点什么皮肤病。”
又将她怀里的簸箕接了过来,伸手扒拉了两下,团巴团巴揉了个迷你的小狐狸给她,笑眯眯的说,“本就是掉的毛,就让它物尽其用吧。喏,纪念品。”
玄霜捧着脸尖叫:“这也太可爱了吧!”
苏缘不以为意的拍了拍手,“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凡人的手工活计可好了,会绣花会做衣服,会用野草编蚂蚱,我这个,只是小意思啦。”
玄霜显然很满意这个小玩偶,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对她道:“我下次见你,也给你带纪念品。”
苏缘一脸财迷样的搓了搓手,开始蹬鼻子上脸:“那什么,你们北海不是奇珍异宝最多吗?回礼什么的千万不要客气,就给我来两车夜明珠吧……”
玄霜一脸见鬼的表情,举起小狐狸玩偶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算盘打的可真响啊,你瞅瞅你这玩意儿,值两车夜明珠吗?”
苏缘厚颜无耻道:“可我的心意是无价的!”
玄霜说:“你想的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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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玄霜走后,苏缘又恢复了一个人的日子,每天的消遣,还是搬着板凳坐在门口,点着天外的浮云,一数就是一天。
没办法呀,菘蓝和迟丽都有差事要做,得空的时候少之又少,文胥更不必说了,手头上的事简直是应接不暇,日有万机。
苏缘又回到了刚来天界时那种枯燥中带着苍白,无奈中带着乏味的生活了,便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比较。
天宫的殿宇巍峨,连砖石都是沁凉。仙府仙邸总是竖在云雾之中,神仙们衣着缥缈,高来高去,眼风从来不飘,好像什么都不入心房。
人间不同,凡人百年一世,有百态的人生,百态的故事,百态的模样。
人间砌屋的砖石粗糙,却很耐风雨。她的小庙宇就是凡人们亲力亲为一砖一瓦建成的,她在此安身多年,小庙也被凡人修修补补,几百年都还建在。
在天庭漫步的时候,裙下云雾是聚聚散散,抓也抓不拢,这令她想起人间的深秋,每到那时,池塘上总是水雾萦绕的模样,垂柳点水,似是滚烫,触及却是透骨的冰寒。
这个季节的人间暖和,她好想躺在轻轻绒绒的小草上,吹一吹清爽的山风,或者晒一晒太阳。
还是回去吧。
去看日升日落,云聚云开。还可以在人间百态中,找些新的故事来看。
妙啊,太妙了,这才应该是她过的日子啊!
苏缘下定了决心,站在涂玉白面前的时候,那老狐狸还有点吃惊,问她为什么?
苏缘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虽喜欢文胥,却还并未到洛无双那等奋不顾身的地步。”又挺起身板,负起手来,装模作样的清咳了两声,“何况,姑姥姥我可并非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我在人间有个庙!而且,香火绵绵,信徒无数!姑姥姥一时兴起,头脑发热,心血来潮,出来玩一玩,过个瘾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弃百年基业于不顾呢!?”
涂玉白很满意她的觉悟,化出了一道冷青色狐火递给她说:“这是我的一尾气劲,能为你指引回家的路。”
苏缘问:“那你呢?”
涂玉白摆了摆手:“没关系,同样的气劲我还有八道,不差你这道。”
苏缘宝贝疙瘩似的捧着那团狐火,感动的眼泪汪汪:“大白,你为何待我如此大方?”
亮出一双灿金色眼瞳,涂玉白诚意满满的说:“因为要哄着你回去,好继续给我打工啊。”
苏缘恼羞成怒,差点把狐火砸在他脸上:“你他妈的!”
涂玉白笑了起来:“防身防身,给你防身总可以了吧。好歹也是我罩下的人,总要有点镇得住场的本事,才不算辱没我的脸面。”苏缘当场又变了脸,亮出一双星星眼,捧着狐火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喜欢:“所以,你的气劲给我了,我能召唤气剑吗?就像你那样,唰唰唰九把气剑,一出场贼拉风的那种,然后,我一挥手,就是哗哗哗,给对面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涂玉白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懒洋洋的答:“不能,我给你的这道气劲只能让你这假半仙装的更像,而已。”
“嚯~原来只能亮出来显摆呢,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苏缘开始阴阳怪气,“我就说呢,要不是没用的,怎么就给我了呢。”
涂玉白嘿嘿一笑:“也不是白给你的,作为报酬,你每年要分给我三成的香火供奉。”
苏缘立刻就不乐意了,横眉竖眼的指着他叫:“这位仙人,你们涂山地大物博的,就缺我手里头这三瓜两枣了?你口气真大啊,以前不都是两成吗。怎么,你现在就凭这么一道可有可无的气劲,真装蒜,假把式,就要分去我三成的香火?涂玉白,你一点良心都没有啊,你干脆直接改名叫涂扒皮好了!”
涂玉白说:“但是它漂亮呀,唰唰唰九把气剑呢,这多有面子。”
苏缘嘟囔了一声:“漂亮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涂玉白对她伸手:“那你不要就还给我吧。”
苏缘瞪了他一眼,依依不舍的将狐火往前递了递,到最后关头,还是收下了狐火,与他击掌说:“三成就三成!”
涂玉白一脸狡诈的笑:“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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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缘没有直接一走了之,不顾而去,她觉得既然来是光明正大的来,那么走也要体体面面地走,既然她已下定了决心,认为人间最适合自己,那么还是要回头与人道个别的,也要给文胥还有这里的朋友们一个说法,不能让人云里雾里,心寒到底。
当她站在文胥面前,跟他说起这件事,望着他清隽又温柔的眉眼,心中多少还是有点酸涩的,但也不至于那么要死要活,难以自拔。
苏缘的语气一度甚至非常的平静:“二太子,当今天下斩妖除魔,以卫道为己任的杀手有很多,我们小妖小精的修行不易,能修出个人模样,并在这样的世道苟命一条更是不容易了,其实我们挺有自知之明的。人界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我们妖界也讲一个自知之明,我们不会轻易沾染是非,也不会去妄想有如云泥之别的人物。说句不怕你笑话的真心话,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能见到云栖梧山上的日升日落,吃饱喝足晒晒太阳,就算是雨天雪天我也想在那儿,没有太阳晒也没关系。”
文胥静静地听着她的陈情,沉思了片刻,又对她笑了笑:“如果你决定了的话,那就去吧。”
两个人微笑着告别,就像当初见面时那样,一见如故,乍见之欢,便毅然决然,便说走就走。因为人生本就无法回头,既然时不我与,既然岁月不待,既然最留不住是青春,就留下回忆,留下经历,留下故事,那样也挺浪漫的。
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苏缘忽然又顿了顿脚步,为人间的多情,天道的无情,为这苍茫天地独留一人的可怜,为他的爱而不得,求而不见,喟叹不已,终于还是奉劝了一句,“二太子,赤狐一族千年才出一个洛无双,今时今日,你从我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可是我不是她,或许许多年之后会有人比我更像她,但是谁也不是她了。”
“二太子,我相信你是真诚的爱着她。但是洛无双不知道了,她再不会知道了。所以,请你向前看吧,因为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但如果你非要执着于去追一个故去了的人,去念一段过去了的时光,如果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么文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吧,如果最后你找到了她,也请给她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利。”
文胥说:“我会的。”
读出了他语气中的真挚,苏缘轻轻地偏了偏头,也不执着于撞入他的眼睛,只是笑着祝福了一句:“愿你守得云开。”便兀自向前,不再停留。
苏缘要走的消息传的很快,等她走到下界的抚心台时,菘蓝和迟丽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她心意已决,他们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一脸关切的叮咛,衷心的祝愿,让她,此去人间,万事胜意。
望着匆匆赶来的两个人,苏缘只觉得心田暖融融的,笑意在不知不觉中也晕上了眉梢,便对他们说:“别管什么开头,什么结尾,人生处处有相逢,在这个过程中,温暖总是不期而会,而爱意总是逐风而起,生生不息。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不妨期待一下,下一次相见吧。”
苏缘说:“那或许还是我,或许也是新的朋友呢。请期待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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