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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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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经是洛无双被缠上的第三天了,她说司徒晚枫像只苍蝇。zhaikangpei司徒晚枫说:“别这么骂你自己,我顶多像个滋哇滋哇儿的蝉精。”

    洛无双说:“你也知道你烦啊?”

    司徒晚枫嘿嘿一笑,一路拈花惹草,没话找话,“陆灵运是被逐出了师门,一个废弟子,被剥夺了之前的名誉,还有师门的权利,才不得不收敛,将额间的莲花印藏起来。你搞这个抹额,是给谁奔丧吗?”

    洛无双说,“为过去的师门,死去的朋友。”顿了顿,又咬牙切齿的补充了一句,“还有不知悔改的陆灵运!”

    司徒晚枫挑了挑眉说,“这咒人的方式还挺别致,改明儿我也搞一条带带。”又一脸八卦,贼兮兮地问,“陆灵运知道你在给他披麻戴孝吗?你猜他什么表情?”

    洛无双一巴掌呼他脑门上,让他走远点,“要你管!”

    司徒晚枫一个深鞠躬轻轻松松就躲掉了,然后上蹿下跳的又是摘花又是折叶,抱住竹子摇的哗啦啦的响,连跳了三四次才够到一枝青竹,随手又递给了她。他惯是没什么眼力见,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死皮赖脸的凑来过问,“你真的和陆灵运分开了?为什么?”

    洛无双接过他递来的一枝青竹,烦躁的揪了两把叶子,忿忿不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司徒晚枫眼睛一亮,立刻提议说:“一个人行走江湖多寂寞,不如,咱俩搭伙吧,哥们不差钱,保管你一年到头,吃香喝辣。”

    洛无双停住了脚步,伸手挡了挡从竹叶间倾泻的光,钻过五指间的缝隙,被那烈日刺的眯了眯眼睛,她却不避不让,还是固执的昂着头,依稀可见,依稀可见,沧海一样的天色,暖玉一样的白云,然后是潇潇洒洒,风与叶无穷,不禁喃喃自语:“一年到头,一日三餐,庸庸碌碌,平平淡淡,这的确是我们的人生,但除了这些,我想,还应该有一点追求,应该有一点信念,要跬步千里,持之以恒,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那样的话,就算食不果腹,就算衣不蔽体,就算孑然一身,就算与世为敌,也不算白活一场吧。”

    司徒晚枫挠了挠头问:“什么意思?”

    洛无双给了他一个白眼:“通俗点说,我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至于沦落到跟着你去做贼吗?”

    司徒晚枫一脸的不服气:“不管怎么样,总比陆灵运捡垃圾给你吃要好点吧?”

    洛无双问:“你觉得你比陆灵运赢在哪?”

    司徒晚枫一噎,话锋一转,指着竹林中另一行人马说,“那他呢,他比陆灵运又好在哪儿了?我多少比他强点吧。”

    洛无双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一大帮迷弟迷妹们正簇拥着一位白衣翩翩,仙气飘飘的青年,听他做自我介绍,“我叫沈尘心,是莲花坞的一名优秀弟子,光说我的名字你可能不认识,那我这么和你说吧,莲花坞上一任的大师兄是陆灵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你去江湖上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要说的是大师兄的位置,十年前是他,十年后是我……”

    司徒晚枫撇了撇嘴说,“这个现眼包可真会蹭。”又掐着脖子,怪声怪调去学他的口气,“哦哟哟哟,十年前是他,十年后是我~”

    洛无双远远地打量起沈尘心,在看见他额间那朵莲花印时候,目光有一瞬间的怔忡,“这一代的大师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曾几何时,陆灵运也是这样气定神闲,谈笑风生。当年的莲花坞第一人,是天下人所盛誉的出世谪仙,隐世之贤,是师门弟子的望其项背,不敢亵渎。

    只可惜,日月光华,十年一梦最蹉跎,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了一阵狂风,或者一场暴雨,轰地一声巨浪,扑灭了谁眼中的光采,又摧折了谁的傲气凌神,风骨峭峻?

    洛无双站在十年后的今天,见到似曾相识的白衣莲花,同门同学,再回顾起当年那个剑起惊鸿,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人,却恍然发觉,那个她惦记了十年,寻找了十年的人啊,他的样子已然不在,只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预示着曾经的绚烂。

    当年的记忆早已模糊,越是努力去看,越是捉摸不见,她不甘心啊,她不服气啊,她穷追难舍,定睛一看,那些回忆的尽头,寒光凄迷,飞云黯淡,最后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站在和光同尘的人间,是从前那个人,又不像从前那个人。

    她这才发觉,熠熠生辉的只是过往,念念不忘的只有曾经。而青春总是遗憾,岁月总是无情……就好像陆灵运现在那身灰扑扑又油腻腻的旧衣服,好像两指宽的抹额绑在了眉上,遮在了心头,好像被藏起来的不止是那一枚新月色莲花印,还有许多光怪陆离的旧梦,一念一生的夙愿。

    思绪回笼,大家都在沈尘心身边众星拱月着,七嘴八舌的上去露脸,“原来是莲花坞的大师兄啊,久仰久仰。”

    “失敬失敬。”

    “原来他就是沈尘心啊,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沈师兄,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没有纸和笔,这都不是事儿,哈哈哈我随身带了!没想到吧!来,就写我背上……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我的荣幸,需要我蹲着还是趴着啊?我都行!”

    洛无双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靠坐在树下,揪了一片竹叶,叼在嘴角抿了抿。

    司徒晚枫还在旁边骂骂咧咧,“就他也配和陆灵运比。莲花坞每况愈下,今不如昔,就连出来的人,也一代不如一代!越活越回去了!”

    当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竹叶小调,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洛无双将叶子衔在唇间,指尖熟稔的或划或拉,吹了一段陈年旧事,昔日从前。竹叶轻薄,调子也很轻快,一幕一幕的尽是少时的光景,是远岫出山催薄雾,细风吹雨弄轻阴,是江水奔泄千里外,猛虎出山箭离弦,是程门立雪,承师问道,是长空映月,众望所归。

    当年的故事太辉煌,而时光又太洒脱,带来了无限的浪漫,又一夕之间夺走了所有的骄狂。就连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兄,也随亲友离世,也随往事尘封,只存在于回忆之中,永远不可追。

    洛无双又想,十年也不短了,光阴在追赶,人事在变迁,大家也在成长,在红尘中练心,在江湖中闯荡,经过历过那么多事,无论是心志上还是思想上总会有些变化的,陆灵运想过的平凡一点,悠闲一点,想为自己活一场,其实也没错。

    人活一辈子,不必穿金戴银,也不必天下闻名,你可以选择偏安一隅,得过且过,也可以选择马不停蹄,奋不顾身,其实,也就是一个选择而已。

    逆风吹竹叶,一曲结束,洛无双放下唇间的叶子,顿觉得心事澄明,豁然开朗。

    司徒晚枫点评说:“这小曲儿不错,听起来还挺惬意的。”

    沈尘心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她面前,一脸厌恶的问,“这不是陆灵运的歌吗?他常吹的调子你居然也会。”

    洛无双将竹叶拈在指尖,垂眼说,“这不是陆灵运一个人的歌,是莲花坞的前辈长老所作,用来给弟子陶冶情操,放松身心的曲调,这曾是三十八莲花坞,每个人都会吹的调子。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还会吹这首竹叶小调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又将指间的竹叶随手扬了出去,似叹非叹的说,“你们这些后来者,又怎么会懂我们的情怀呢。”

    沈尘心直接拔剑:“说,你和陆灵运那个叛徒是什么关系!”

    给司徒晚枫吓了一大跳,立刻上来打圆场:“哎哎哎,第一次见面,这么剑拔弩张的干什么?快把剑放下,这大庭广众的,你一个大男人对小姑娘家家动起手来,可不太好看,再说了,按资历来算,你还应该唤她一声师姐呢!巧了这不!她也是你们莲花坞的人,第三十八坞,洛无双!好了好了,快把剑放下,来握个手认识认识。”

    沈尘心不屑道:“第三十八坞的人,都是些好吃懒做,贪逸恶劳的蛀虫,她担得起我这声师姐吗?”

    司徒晚枫啧了一声,皱眉道:“沈尘心,沈大侠,再怎么说,您也是个名人了,说起话来这么没风度,可当不起什么光风霁月,大侠风范。”

    沈尘心却不搭理他,仍是指剑问:“你与陆灵运交情不浅吧?没想到像他这样欺师灭祖,离经叛道,残害同门的人,现在还有拥护者,你是吃错了药,还是瞎了眼,才会对这样一个败类死心塌地?”

    气氛忽然冷凝住了。

    司徒晚枫看了一眼洛无双的脸色,觉得这场现在不太好圆。

    沈尘心抖了抖长剑问,“认得它吗?”

    洛无双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留仙剑。”

    这是陆灵运当年的佩剑,她怎么会不认得。只是没想到,十年的辗转,却传到了这个眼高于顶的货色手中,莲花坞果然是后继无人了。

    沈尘心勾起了唇角,伸手将剑身一抚而过,赞了一句:“倒有些眼识。”

    洛无双嗤笑一声,别过头去,连个眼风都不给他,“留仙剑现在跟着你,真是暴殄天物。”

    沈尘心立刻将剑尖往她心口递进了两分,怒容问:“你说什么?”

    洛无双将身前的剑锋忽略了个彻彻底底,对他抬了抬下巴,挑衅道:“我说你是废物点心。”

    沈尘心非要找骂,“你有种再说一遍?”

    洛无双可不惯他的臭脾气,“废物点心。”

    有一说一,沈尘心这前半辈子过的还是挺顺风顺水,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很少有人来他面前唱反调,眼下被这么一刺激,气的脸都青了。

    洛无双对他勾了勾唇角,继续说,“废物点心。”

    司徒晚枫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飞快地远离了两人,一脸同情的碎碎念,“惹谁不好你偏要惹她,沈尘心,你完了你完了。”

    洛无双十分鄙夷的看着他,“有留仙剑又怎么样,它在你手中只怕是连十分之一的厉害,都使不出来吧?”

    “你大可以试试。”沈尘心成功的被激怒,剑风一起,朝她面门刺来。

    洛无双正色起来,踩着一套浮光掠影式,转眼就来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转身之时,虚虚抱了抱拳说,“第三十八坞,洛无双,请赐教。”

    师门弟子,平日里也经常切磋,用来锻炼筋骨,精进武学。但在此之前,尊师礼,会友礼,也是必不可少。

    沈尘心也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刚才冒进了,便按下剑势,对她抱拳,“第一莲花坞,沈尘心……”

    洛无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用自我介绍了,沈大侠。你刚才吹嘘的那么大声,我又没聋,已经听见了。”又折了一根柳枝,试了试手感,掂了掂轻重,漫不经心道,“沈大侠,一会儿,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要是败在了我这个第三十八坞的人手下,可还怎么见人啊?”

    沈尘心问:“你就用这个对我的留仙剑?”

    洛无双笑了笑说,“太一本正经了,怕你说我欺负你。”语音未落,身形已动,一枝翠青色柳条,携一场风雨欲来之势,将人迫得倒退了两步。

    洛无双在漫天柳叶下摆了个漂亮的姿势,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在我看来,你就只配这个了。”

    沈尘心一脸愤懑,提剑朝她攻来。

    洛无双连脚步都未动过分毫,轻轻松松就招架住了,只用一根树枝就挑翻了他手中的剑,语气中满是失望,“这新上任的掌门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又是个什么眼光,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有出息的也没带出来!”

    她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好,正碰着一个楞头上赶着挨揍,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直接把沈尘心当作沙包去抽。

    沈尘心换了换脚步,也是一道浮光掠影式,还没来得及跑,又被洛无双一柳条挥了过来,直接将他拍在地上。

    洛无双嘲讽道,“浮光掠影是这样用的吗?武学师父们讲的课,你用心听了吗,你用功练了吗?要是今日你面前站的人不是同门同学,而是遇见了真敌人,他会等着你运功?等着你反杀?你瞅你磨叽的,半天连个影子都没飘出去。你不挨打谁挨打?鸡的走位都比你骚。”

    他那点能耐,落在洛无双眼中,与过家家无异,一边教训他,嘴上也毫不留情,“基本功都没学好,就跑出来丢人现眼!”

    “你看看你自己,第一招勉勉强强,第二招就开始吃力,三招都接不住,你还敢来我面前叫嚣?”

    “你什么东西,留仙剑就传给你了?”

    “像你这样的货色,我打十个都不带喘气的,就凭你,也配得上大师兄的位子,莲花坞迟早要完!”

    沈尘心被竹条抽的皮开肉绽,连连后退,却毫无还手之力。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的讨论,“那是谁啊?连沈尘心都不是对手。”

    “看起来招式差不多,应该是同门比试。”

    “这哪里是比试,一点友好的意思都没有,这是单方面的吊打。”

    “那姑娘谁啊?太帅了吧,我要爱上她了。”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两很配吗?这也太像那种相爱相杀的戏码了,浅浅磕一下。”

    “众所皆知,沈尘心是个断袖,你别磕的太邪门了。”

    被人关门打狗似的打的嗷嗷直叫,沈尘心负了一身的伤,还吃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来了一出触底反弹,倾尽全力斩出一道剑气,将人挥退了两步。

    沈尘心说:“这么多年,我从未在师门中听过你的名字,你和陆灵运一样,都是从十年前的问道广场上临阵脱逃,苟活至今的吧!难怪你宁愿漂泊在外,也不回师门,因为你和陆灵运都是一样的人,因为你们根本就无颜面见师长,还有那些枉死的英灵们吧!”

    洛无双被气的浑身战栗,指着他大声斥道:“你知道什么你就在这信口雌黄!”

    沈尘心也气愤不已:“我说的有错吗!十年前陆灵运就该死了,可是他厚颜无耻,苟且偷生,直到今天他还在江湖上逍遥快活。而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真正地英雄,真正的勇士,真正地舍生忘死,大仁大义,该活下来的人一个都没活,反而是陆灵运,那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背信弃义的人,只有他活下来了!”

    “他一念之差,害的那么多人为他的错误买单,他被逐出师门,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担不起莲花坞大师兄的位子!他流落人间这么多年,被人耻笑了这么多年,被人唾骂了这么多年,都是他的报应,是他活该!”

    “陆灵运早就该死了,他早就应该走在黄泉路上,给那些枉死的英灵们一一磕头谢罪!”

    洛无双直接丢掉了柳枝,踏着一招炉火纯青的浮光掠影式,瞬移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你们这些后来者,谁也没有资格评价他!”

    沈尘心立刻挥剑击退她,大声道,“陆灵运就是该死!”

    洛无双避也不避,直接空手接白刃。鲜血从剑身汨汩而下,她神色莫测,掌心却越收越紧,“留仙剑是天下最清正之器,不失君心,不犯雅俗,是用来守护苍生,惩恶扬善的。而你居然用这把剑,矜功伐善,自得自满,将它刺向同根同源,同门同学?沈尘心,你真够可以的。”

    触及到她目光中的哀思,沈尘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羞愧,却反问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难道陆灵运就配得上这把剑吗。”

    洛无双坚定的说:“只有他配得上。”

    沈尘心一脸憎恶,“你可真是冥顽不灵。”

    洛无双说:“冥顽不灵的是你们。”

    司徒晚枫在旁边急得不行,大喊道,“不是,我说差不多行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切磋比武,点到为止,别这么上头啊,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至于这么拼命吗?”

    他话还未尽,忽然间狂风骤起,乱摇青竹,竹叶惊飞如雨,蓬勃如沙,旋在竹林中对峙的两人身侧,化作了一道盎然的青色结界,将二人笼在其中。

    这情况不对!

    司徒晚枫表情一变,大叫一声:“喂!你们别打了,再打天都要塌了!快住手!”

    万顷剑意,迸发如瀑,将他的声音掩藏的彻彻底底,司徒晚枫提袖遮了遮脸,等到风平浪静,再度去看,残叶落了一地,而竹林中早已不见了两人身影,只有一柄留仙剑颤颤巍巍的插在地上,入土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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