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五:赤狐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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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赤狐篇(二)
勾玉再一次启动,带着苏缘和玄霜二人,跨越了数载光阴,来到了江南地区的建康城。mwangzaishuwu
江南自古就有天下富庶的美称,此地也是其中一隅,人口兴旺,水陆俱明,由宫城,东府城,西州城,成三足拱卫,今朝名为建康。
建康城内,商家云集,人衣绨绣,车马辐辏,冠盖飞扬。
苏缘和玄霜隐去行迹,走在人来人往,涌动如潮的商业区街头,四处张望,水中帆樯如林,路旁楼宇如立,富丽堂皇,穷极绮丽,看的人眼花缭乱。
玄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表情非常的苦恼:“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要从何找起啊?”
苏缘捧着灼热的勾玉,继续在街上兜兜转转:“不要着急,应该就在这附近。”
她们一路走一路找,偶然路过了一间茶水肆,听见两个正在吃茶的客人,正在说悄悄话。
他们之中有一人贼兮兮的摇遥一指,又立刻缩回手来,低声问:“那个马车,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吧?”
“算你有点眼光,这样的配置,只有士族门阀才用得起。”
“这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啊?怎么这么张扬。”
“这样的架势除了西州城连家那位小公子,还能是谁?我告诉你,那可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祖宗,听说自小身体孱弱,全家都像宝贝饽饽一样待着他,那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给惯的无法无天,这位小爷的脾气也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很,市井有句话怎么说的你知道吗?惹了阎王都别惹着连星小公子,否则甭说什么三更五更了,二更你就没了。”
“这么夸张?那不和东府城那个混世魔王有得一比了?我可记得那也是个嚣张跋扈不饶人的主。”
“你说的是东府贺家的五少爷?贺兰章?那比不得比不得,我问你贺家几个儿子?贺家家主是老风流了,家里的姬妾多的都数不清了,这么多的女人,那肚子里揣着还没落地的先不做数,光是生下来的儿子,又健健康康长大成人的都有七个了吧?那西州连家又有几个香火?连家的家主英年早逝,走得忒早了,留下来的后满打满算才区区两个。虽然说这两家是平起平坐的位置,但奈何儿子生的多又有什么用,他得争气的啊,否则这往后的日子有个什么盼头?再说连家的大公子,连文柏你也知道,那可是满建康都响当当的人物,自从连家家主因故过世之后,便是家中唯一的顶梁柱了,对于这血浓于水又是唯一的一个弟弟,护犊子护的厉害着呢,旁人沾他一根汗毛都沾不得,这么一看,连星小公子的命还是金贵些。”
“那是那是,那确实是,叫你这么一捋啊,我就恍然大悟了。”
他端起了茶杯润了润喉咙,“而且啊,这连星小公子和贺兰章还起过冲突,算是个死对头吧。”
“哦?那是为了何事呀?”
“好像是为了个漂亮姑娘,两个人当场就打了起来……我当时为了看热闹,就凑在了前排,我告诉你,那贺兰章虽然有个混世魔王的名头,但其实就是个纸糊的老虎假威风,打起架来缩手缩脚的,还是比不得连星小公子那么狠辣,你是没亲眼所见啊,那小公子看着病弱又娇气,那一手鞭子却挥得出神入化,给那贺兰章抽的满地打滚,哭爹喊娘,别提有多惨了,听说后来回去躺了半个月都没下床。”
“自己儿子被当街打成这样,那不是下了贺家主的面子吗?他也不管管?”
“管了!这怎么能不管,一个小辈都撒野到他的头上来了,给贺家主气的呀,当天就带了一票的打手,个顶个膘肥体壮,牛高马大的,当天就去西州问了罪,他当时就觉得吧,自己年纪大也不好与小人多计较,但至少这架势得摆出来,不说非要替儿子长个脸,把架打回去,至少吓唬吓唬那刺头儿小子,让他吃个教训也好收敛收敛……结果说法没有讨到,灰溜溜得又回来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贺兰章挑衅在先,他们家不占理。还有一个原因,连星小公子的气性大身体却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叫这么一刺激啊,倒头就大病了一场,差点就这么没了,给贺家主吓得呀,差点也跟着当场撅了过去,后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回去又给了自己那不省心的五儿子一通胖揍,愣是给人揍得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好在后来连星小公子没什么大事,否则他五儿子这条命估计也得赔上。所以最后,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这么囫囵过去了。”
“那个被抢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惹得两个小爷为她大打出手,那得美成什么样啊?”
“不知道,后来倒也没听过这件事的后续了……”
“奇了怪了,你说这两位爷怎么口味这么像呢?喜欢的姑娘都是一个类型的。”
“要不说是死对头呢,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两个人正在扯士族门阀的风花雪月,说的是唾沫横飞。忽然看见那辆马车被掀起了一角车帘,便纷纷噤了声,将头都埋进了茶杯里,生怕被那位小祖宗划拉了舌头,活剐了眼睛。
苏缘却眼睛一亮,指着那辆马车说:“就是他了!”
玄霜嗷嗷怪叫,一脸激动道:“这一世,他竟是个少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少年的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还挺有反差感的,好可爱啊!!!”
那辆豪华的马车下,春望正弯着腰与他起帘,恭敬道:“小公子,戏楼的掌柜来迎您了,说您点的戏已经排上了,只等您过去就开唱。”
连星用手背半撑着额角,却没有要走出来的意思,只是问:“今日,这附近为何如此喧哗?”
春望立刻回头一看,便与他道:“哦,是前面有家酒楼今日开张,门口正在舞狮,便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连星脸色一沉:“真是扫兴。”
春望递了个眼色,戏楼掌柜便说:“既然小公子喜欢清净,那……我先去清个场,再请小公子移步吧?”
连星说:“打道回府吧,今日这戏不听也罢了。又何故要做那一意孤行的恶人,惹人厌烦呢?”
戏楼掌柜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与他作揖:“那就恭迎小公子改日再来。”
马车行到半途,遇见了一个红衣纵马的姑娘,从他们身边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吹起的风掀动了半边的车帘,连星看见一晃而过的一张侧颜,眉间朱砂,明媚如花。
连星心神一动,猛地抓住将要落下的帘子,微微向外探了探身子,看着她背影逐渐远去,才问:“那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记得建康城,并没有这样一号人。”
春望说:“小公子这么一问,倒叫我想起了一件事。”
连星收回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哦?什么事?”
春望说:“小公子对后宅的事鲜少关心,想必还不知道吧,府上最近有一门表亲要来拜访,我见这位骑马的姑娘行事作风与建康城的女儿家截然不同,想来就是她了。”
连星问:“是吗?”
春望点了点头说:“听说,这位表姑娘家在潼河关,半个月前才给府上传过信,说要来贺老夫人寿,老夫人读了信后,可盼她盼了好长时候……半个月的时间,从潼河关到建康城,按照两地的行程来看,她到达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今日了。小公子你也知道,府上没有小姐,但老夫人尤为喜爱女娃娃,便经常接族亲的女儿入府游玩,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我见这位表姑娘如此率性,定然讨老夫人欢心,说不定还会留她在府上多住些时候呢。”
连星弯了弯眼睛,似笑非笑的说:“这样好玩的事,我倒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愣是等人都快住进了府里,我还没回过神来呢。怎么?怕我欺负她是吧,所以府里上上下下全都通了气儿,就瞒着我一个人。”
春望不敢接这话。
连星又嗤笑一声:“又是表姑娘?这流水似的表姑娘真是多的数也数不清了,这是今年第几个来着?我怎么不记得府上有那么多沾亲带故的表亲了,别不是瞧着大哥到了适婚的年纪,借着贺寿的名头,这才凑上来说亲的吧,何况这样的事,从前遇见的还少吗?”
他说:“大哥身上背了那么多的烂桃花,哪一朵不指着我才就此作罢?这位新来的,看起来和之前那些倒不太一样,听说潼河关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既然如此,我们也回去吧,好好会一会这个新来的表姑娘。”言至于此,又将帘子重重地甩了下来,吩咐道,“赶马,快些走!我倒要看看今日是她先到还是我先到。”
春望近身伺候他多年,素来知道他争强好胜的性子,当即也不敢耽误,立刻打马飞驰,追上那个红衣单骑的背影。
等过了人声鼎沸的商业区,又跑了一段路,才到了勋贵们的住宅区,这里寻常百姓较少,更没有一些商贩拦路,他们也不再束手束脚,就像是在打一场马术争霸赛,谁也不肯落在人后,好在这场临时起意的比赛,直到最后,他们几乎是同时抵达了连家府邸。
喝停马车的时候,春望不着痕迹的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心说,还好还好,这样也不算输了,否则指不准这位小祖宗暗地里会如何发难。
马车行止的动静可不小,洛无双提缰回头,看向了来人。
装潢考究的马车内走出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拥一身品蓝色长裘,一手执鞭,另一只手将那软鞭一圈一圈的盘在手中,又一圈一圈地松开,目光不善的盯着她。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洛无双有点惊讶,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的他差别好大啊。
他看上去就像个小坏蛋,还是那种身体孱弱,不良于行,但又倔又贪玩又顽劣又不服管教的那种小犟种。关于他体质差这一点,也完全可以从细节上看出来,他面无血色,唇色苍白,分明已是立春的节气了,却还未脱下那身长裘,便可见一斑吧。
少年分明是意气飞扬的年纪,身上却总带着几分暮沉沉的死气。每当他一眨不眨地盯住你的时候,便显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丝丝的阴鸷,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
洛无双跳下马,朝他走过去,十分熟稔的打招呼:“星儿,好久不见。”
连星不由怔住了,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我们,见过吗?”
望着他的面容,洛无双的脑海中又掠过了一道坚韧不穿的身影,那还是上一次,一位正气凛然的青年,拭剑走在她身前的样子。不觉就弯了弯嘴角,她笑说:“见过的,但很久了,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春望便说:“表姑娘说的没错,是见过的,她小时候曾随家中长辈来过府中拜访过一次,小公子那会儿还在襁褓中呢。”
洛无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就是这样。”
言谈之间,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听见了通传,立刻迎了出来,先是对着连星唤了一声,“小公子回来啦。”又立刻转过头来,拉着洛无双上下打量,一脸嗔怪的说,“好姑娘,你千里迢迢的过来,怎么也不带个随从,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让我们老夫人怎么和你们洛家交代。你也是,便就是无拘无束的惯了脾性,也该早早地支会我们一声,我们府上也好派人去接你呀,偏要这么不声不响的,给我们好大一个惊吓。”
洛无双道:“我这不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嬷嬷何必过分担心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洛家世代盘踞在潼河关内,那里的战事频仍,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所以大家多多少少总会学点武艺傍身,寻常人可伤不到我们的,否则我也不敢只身前来投亲啊,您说可是?”
嬷嬷被她的俏皮话逗的一乐,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好了,别耍贫嘴了,老夫人还在屋里盼着见你呢,别让她久等了。”
洛无双便跟着她往府里走去,笑声说了一句:“老夫人最近身体可还康健?多年不曾见她,就怕她上了年纪了,爱好起了清净,待会儿若是见着了我还是那副没规没矩的样子,又该觉得我话多讨嫌,事多闹心了。”
嬷嬷道:“好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人就是知道你要来,早就念叨着这么可心的妙人儿,千万不可拘了你的性子,还特意交代下去,让你在这里放心的住,放开了玩,也让我们全家都跟着喜庆喜庆。”
洛无双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嬷嬷哈哈一笑:“就是要你恭敬不如从命!”
连星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谈笑风生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还是唤停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嬷嬷一脸无奈的说:“小公子,这是你的表姐,你不可对她如此无礼,要让老夫人听见了又该说教你了。”
连星说:“嬷嬷现在就在说教我了呀,反正日日总要有这么一回,逃也逃不了的,由谁来说都一样。”
嬷嬷对他的巧舌如簧,向来无言语对,便只是安抚着拍了拍洛无双的手,示意她不要见怪。
洛无双不以为意的一笑,对他道:“洛无双,我的名字。”顿了顿又说,“谅你当初年纪小不知事,把我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但这次可一定要牢牢记住哦。”这才转身离去。
连星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低声复述了一遍,“洛无双?”又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仆人,意味不明道,“这一次,我又有新的游戏对象了,你猜这一个表姑娘,比起从前那些个不安分的牛鬼蛇神,她又能在我们府上坚持多久呢?”
这话茬可不兴乱接,春望低下头去,装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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