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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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与他通风报信:“哥,你赶紧跑,长老们听见消息,正带人过来抓你呢!被那几个老古板抓到,定会揪着你的错处,教你永不翻身的!”
元弋未动,却道:“你看,海上的白鹭,尚且傥来无定,浮生不歇,而人与他们又有何分别?人生在世,如寄天地间,生死其中,人又能往何处去,才是干净地?”
玄霜急道:“老哥,这种时候你就别感慨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你先跑了再说,此后不管往哪里去,都比留下来任人鱼肉为好。fanghuaxs快走啊,只要你想去的地方,你大可以直接走,去昆仑饮雪,去银谷凿冰,去南山采花,去你那些酒肉朋友那里避避风头,去任何你喜欢的地方,或者你想到的地方,跑的远远的,只要苟全一个自由身,往后多的是时间可以伤春悲秋,我再不说你,你也再也别回来了。眼下有我拖住!我没问题的!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元弋不为所动:“是啊,以我的本事,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只要我想,我能走的很轻易,为了那虚无的一句自由,抛去家族,舍弃身份,从此自在随心,无拘无束,过一份向往的生活。我大可以一走了之,但这次和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不同了,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掖下的小错处,父君保不了我,龙族不会保我,来抓我的兵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就那么不痛不痒的放过我,这天道法则又该如何管束六界,谁又能信服那些既定的规则。这些身后之事,或许我也能不管不顾,我大可以一走了之,藏匿行迹,从此浪迹天涯,再不回首,但是此间的过错又该如何了结?我造下的孽,北海会找谁来承担?若有替罪之人,他是否良善?何其无辜?而我的苟全又能支撑到几时?憧憬固然是美好,但是,若是所谓的自由变了质,所谓的向往也化作了沟渠,那这些对我何尝不是另一道枷锁?而那个时候,我又可还是最初的我?”
玄霜呆呆看他,心中大为诧异,这是她那个遇事总用拳头讲道理的老哥能说出来的话?
早听说凡人有双面,真假难分,黑白难辨,原来世间万物,心中皆有双面,也可以一面是至真,一面是至性。
“对于今天的局面,我早就有所觉悟了。”元弋面向一望无垠的海,深深凝望,顿觉心中豁然开朗,“父君对我的期许,龙族对我的寄望,我是远远不及了,但我今日既然站在此处,如此不堪重任的我,又岂能敢为而不敢当?”
元弋依然捧着那枚海星,举过海岸一线:“我来此,是为了给朋友一个交代,如今朋友故去,剩下的,还有我自己应该上呈的那份交代,我不会走,也不能走,我就在此处等着他们来,然后去赴我该赴的场,赎我该赎的罪。”
元弋掌中用力,海星尽数散作齑粉,他一挥手,便化作海上星光点点。
星光洒落之处,火鲤在水中盘旋,它们知道,这是白露遵守了她的约定,带着蒹葭,一起回家了。
天色正美,站在高处,可以俯瞰山水漫漫,云海涛涛。眼前,脚下,身后,身前,都是白露去时,来不及去看的风光。
她义无反顾的往岸上走,两岸的烟草挡住她的视线,她未曾见过自己来的方向,海域天镜处,有人驻足远望。
暮色已苍茫,渔船正在返航,而所有的去与归,行与止,仿佛在此刻完美交汇了。正如人对镜,镜照人,似是两端,融为一面。
待到落日漫山岗,天边醉色忽吐,云收风停,山清水明,此处风景,却无一人来赏。
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北海还有许多的故事,可以留待以后,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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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缘感叹道:“这个场景真的很浪漫,如果发生的背景不是在这么悲惨的故事之后的话。”
玄霜道:“我们北海真美。”
苏缘问:“然后呢?”
玄霜摊手:“讲完了啊。”
苏缘道:“就完了?你哥的后续呢?”
“接下来就被抓了啊,然后是天罚,那凡人足有十几个,我哥便挨了十几道天罚雷刑,再就是被关进了深渊海底……”
“细节呢?”
“你变态啊,你要看我哥受天罚?你居然喜欢那种血腥的场面?”
“没有,我问问而已……那他现在还好吧?”
“行刑现场我也没敢看,就远远的听了一耳朵,那天海上全是乌云,雷声响彻了云霄,闪电打进海里就像在炸鱼一样,劈里啪啦还带着颜色,简直就要把龙烤熟了,太惨了……他现在还好,扛过来了,然而雷劫不过简单打个底罢了,都是做给六界看的,后面的深渊刑罚,才更加残酷……”
“那他要被关多久?”
“海底思过三百年。”
苏缘唏嘘道:“天罚如此重刑,本以为会到此为止的,没想到他竟然沦落到深渊了……怎么判的这么重?”
玄霜露了个无奈的表情:“如你所见,我哥杀了凡人,很多个,然而凡人本性如何,即使滔天大罪,自有他们的因果报应,断断不该龙族出手惩治,归根结底,这点才是他最大的错处。”
苏缘道:“天地间,论枯荣,分物我,争强弱,六界中诸如此类事迹层出不穷;漫漫长路,道涂两旁,多的是无名小卒的枯骨,又有谁过问,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异死之人,不平之事吗?不过是稳坐钓鱼台的熟视无睹,不厌其烦的看了一场又一场不了了之罢了。而有人生而不凡,在其位,享其荣,履其责,担其险,注定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神族既有神族的背负,是荣华还是枷锁,是要畅享快意还是要闭锁心门,随波逐流,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停顿片刻,苏缘私心道:“他虽然不该这么做,但凭谁看了不叫一声大快人心!”
宛如遇见了同道中人,玄霜的眼睛立即亮了:“你也这么觉得?”
苏缘愤慨握拳:“结合前因后果来说,要是换做是我的朋友,我不止杀人,我还能现场鞭尸,你哥已经很仁慈了,不但给了他们痛快,还给留了全尸呢。”
玄霜道:“鞭尸?你真残暴。”
苏缘给她白眼:“嚯,你高尚,你清白,你出淤泥不染。”
玄霜便又凑了过来,悄咪咪的,绘声绘色的说:“其实,那什么,我也梦过鞭尸来着,听说有种特制的长鞭,上头嵌满了倒钩深刺,一鞭子挥舞过去,血肉都能给人绞烂,令其痛不欲生,我那段时间天天做梦拿这种鞭子打人。”
苏缘搓了搓手臂上立起汗毛,远离她半步:“噫!!!你才更残暴吧。”
“彼此彼此。”
苏缘好奇了:“那手感如何?”
玄霜道:“梦的不真实,只记得舞起来很帅气,打起来很痛快。”
闲话说罢,苏缘又想起那段回忆中的最后一眼。
那寒空万丈,晴色空濛,云色清寒,山海茫茫,万物的光辉都在悄然褪去,最后的画面便定格在某人孑然一身的背影上,渐渐地绘成一副陈旧的画,那是回忆特有的颜色。
惊风与浪,渔船返航,元弋在海天东望,他的前途,何去何从?
故事说到尽头,两人仍并肩坐在门阶外,望向远处的仙府,漫漫的流云,心中都难免惆怅了起来。
苏缘终是长长的惋叹一声:“北海的恶龙传说终于被澄清了,此间的故事虽然结束,但元弋的生涯由此才是开始吧。愿他早得解脱,离开深渊后,可以肆意书写他自己的篇章,我相信,那定是一段更为精彩的故事。”
玄霜曼声应了一道:“但愿如此吧。”
苏缘道:“我以前听过他挺多坏话的,真的很遗憾是以这种方式认识他,但是也很高兴能以这种方式认识他,毕竟一切的误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要用心去看,去了解,会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对他彻底改观的。我也相信,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的,应援口号我都想好了,白龙出场,秒杀全场!是不是挺朗朗上口的?”
玄霜扳着手指数算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其实可多臭毛病了,父君总说他易惹易燥,学不会隐忍,做不到漠视,藏不起心事,说他一身欠缺,满怀破绽,总为无关紧要的人停留,总为无足轻重的事挽刀。然而世道如此,谁都在随波而流,随遇而安,他却自以为是,总要一意孤行,他不听劝,喜欢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又偏要在麻木不仁中掀起一阵来自于他的巨浪,要宣扬他的不平,他的不忿,就为了所谓‘仗义’二字,结果好了,非但无济于事,还将自己赔在其中,你说亏不亏嘛?”
苏缘道:“才不亏呢,他超酷的!”
玄霜争执道:“蹲大牢到底哪里酷了啊?以我看,他脾气又差,又自以为是,做事只管一时的潇洒意气了,根本不计后果,就像个毛毛躁躁的楞头少年。”
苏缘想了想说:“世事难得尽如人意,这世上又焉得尽善尽美之人?纵有许多向往的心,却无法表露,无处安放,于是青春不再,垂垂老矣,人间便有句话说,世间不老唯少年。少年啊,在意气风发的年纪,走无愧于心的道涂,遇见困难,他勇于试错,敢于担当;面对愤怒,有怯者抽刃向更弱者,他却在抽刃向更强者,少年手中刀锋所斩去的方向,划出的是属于他心中的净土,这怎么能算是无济于事?当今世道,天上人间,万物都在追求‘平衡’二字,就在此时,他挽起的刀,掀出的浪,伸出的援手,给予的温情,该是多么可贵?这是少年的信念和坚持,在黑暗中燃烧,是一团火,一道光,是多少人看见救赎的颜色,以至于,明明那么微弱,却又那么熠熠生辉,不可小觑。这样勇敢的少年,这样赤忱的少年,这样心怀恻隐的少年,会选择在逆流中向上,也定能在逆境中成长,这样的人,才是最值得被敬佩,被期待的啊。”
“何止人间,六界都缺少这样的人,而元弋正是这样的人,如此少年,如此风采,就算不说话,只要往那一站,留在别人心里的分量都是极重的,他,怎么会不被人喜欢呢?”
玄霜热泪盈眶地问:“真的,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嘛?”
苏缘郑重地答:“当然了,我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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