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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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在海底沙地翻了半晌,找出形状各异的贝类,一股脑全倒在沉石上。mbaiwenzai
她也挨着坐下,挑拣起来:“白露,你看,我捡了好多漂亮的小贝壳,准备当作首饰,这些,还有这些,稍微打磨一下就可以别在头发上,还可以串成一串带在脖子上,戴起来肯定很好看的,你也帮我挑挑看啊。”
“这个怎么样,是不是很小巧,才这么大一点呢。”
“这个呢?这个颜色最漂亮了。”
“还有这个,看起来就像一朵花。”
蒹葭撞了撞她的胳膊:“白露,你发什么呆呢?我叫你好多声,你都不理我。”
白露道:“没有不理你,我正帮你挑呢。”
蒹葭便笑盈盈往她身边凑了凑:“那你觉得那个好看?”
白露将一堆首饰拨了又拨,选出一个淡桔色的海星贝壳,别在她的耳侧:“这个就很适合你。”
蒹葭的目光已经游移,越过她的臂弯,看向珊瑚丛处:“那不是游方长老吗,肯定又在找什么配方,他最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看我去吓吓他。”
她借着珊瑚丛的遮挡,悄悄游过去,唰地一声窜到他面前:“长老!”
游方果然被吓了一激灵,瞪着眼睛教训道:“这谁啊,无声无息打哪钻出来的。还知不知道尊老爱幼了!你怎么回事,好好的正道不走,学阴沟里的赖皮蛇干什么?”
“长老,是我,您快看看,可发现我今天的变化了?”蒹葭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摆着尾巴在他身前打了个旋。
游方没个好气:“是蒹葭啊,变活泼了。”
蒹葭摇头:“不对。”
游方继续敷衍:“变礼貌了嘛,今日居然都主动和我打招呼了。”
“您再看看嘛。”
“变乖了?”
“不对,您再看!”
“变得胡搅蛮缠了。”
“长老!”
“好了好了,变漂亮了总行了吧?一边玩去一边玩去,我可没空陪你胡闹。”
蒹葭侧头给他看自己的辫子,美滋滋的笑:“金沙岩的小鲤鱼新帮我编了头发,还有这个,是白露给我挑的小海星发饰,好看吗?”
“原来是编了头发呀,我说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好看好看。”
“长老您真有眼光,我也很喜欢今天的发型,还准备多磨点贝壳天天换着做装饰呢,这样吧,改天我和小鲤鱼们说说,让它们给你也编一个。”
“这大可不必……”
“试试嘛长老,你不知道怎么选发型,也可以和我编一样的,我不介意,我还可以送些小贝壳给你,戴在头上可好看了。”
“我个人是有点介意的……”
·
一连许多日过去,蒹葭的心意依旧执着。
放鱼郎走在岸上,她追在水里,不见面也不说话,只悄悄的怀揣一颗真心,追随他的脚步。
鲤鱼群在水中荡漾,跟在蒹葭身边七嘴八舌的讨论:“哇,他的长得可真英俊,器宇轩昂的,一点都不像渔村出来的人。”
“从少年长成青年,凡人就是一年一个样的,或许他小时候还欺负过你呢。”
“就是就是,渔村的小孩子最调皮了,总喜欢拿小石子砸我们。”
“才不会呢,他人很好的,有一次落潮,我不小心搁浅在礁石上,就是他救了我。”
“那他真是不错。”
“你运气真好。”
“难怪蒹葭总是说起他呢。”
天地悠悠,云海阔阔,海与天齐,地上云生,鲛人隔水相望,火鲤好奇的探头探脑,荡出一圈圈涟漪,多美的只此闲情,心动一刹。
苏缘觉得此情此景,缺把瓜子来磕:“像这种慢节奏文艺片,就如淡茶一杯,需要细品。”
放鱼郎站在礁石上吹风,看云卷云舒,涛头一线,行舟一片。
日升月恒,潮起潮落,鲛人还在,白龙也在。
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里一个在角落,不得不说,这个构图有点巧妙。
苏缘却脸色一变,忽然又说:“打扰一下。”
玄霜应激大叫:“你又怎么了!”
“二百五,你踩我脚了。”
“……”
便说那构图巧妙非常,但更巧妙的却是,这次的白龙换成了玄霜,相比较元弋的愿意袖手看尽风云气的胸襟不同,她的耐性向来不多。
画面里的玄霜终于忍无可忍,飞起一脚踢碎一块礁石,碎石惊波,搅碎一汪风光正迤逦。
在岸上水里那一人一鱼闻声看来之时,又赶紧藏好,玄霜磨牙嚯嚯道:“混蛋元弋,就知道使唤我!”
“一条鱼发春有什么好看的,管她天荒地老还是海枯石烂,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关我什么事!用得着本公主天天照看吗!”
弹幕里的苏缘中肯点评:“龙族这遗传里边,多少带点暴躁基因。”
画面里的玄霜化龙入海,招呼看门的两只虾兵搬来几大坛好酒,歪在床上边喝边吧唧嘴边抱怨。
苏缘属实有点看不懂她的操作:“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霜解析道:“没看出来吗,我在喝酒,而且马上就要喝醉了。”
苏缘见识过这家伙喝酒喝到昏天黑地,人事不省的模样,一时颇有些头痛。
苏缘扯了扯嘴角,一脸无语道:“你哥临行前的嘱咐你还记得几个字了?”
玄霜叛逆道:“他的话我从来就没听过。”
这语气中莫名的自豪感是什么情况?
苏缘:“……”
玄霜依旧理直气壮:“这里是北海,我在自己家喝点酒不行吗?”
苏缘道:“可以,你随意,睡成一头死猪就是你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作用,增加笑料嘛,没那么大要求。”
玄霜心虚,气儿也弱了几分:“我告诉你,既然有我的戏份,自然还是有我的作用的。”
苏缘不抱期望的嚯了一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事实证明,玄霜推动故事进入转折点的作用十分显著,她前脚一走,后脚天气就变了。
简直是突变,上一刻还是风和日丽水清幽,下一刻就听见狂风吹嚎,看见乌云滚滚如汗漫。
情势陡然一转,玄幻的简直不像刚才那个文艺片。
鲤鱼群惊慌四散:“蒹葭!要变天了,我们快点回去!”
乌云压顶,怒海潮生,一声霹雳,暴雨如倾。
雨势密布,稀里哗啦一通乱砸,此时的海面宛如一张巨大的牛皮鼓,鼓棒连续击来,密集的鼓点震得人耳膜生痛。
雷电轰然如白昼,顷刻又是无边的黑幽,海域一片混乱,黑白闪烁之间,蒹葭徘徊在原地,根本找不准方向。
最后一尾鲤鱼停在不远处喊她:“蒹葭,往这边!快来!”
火鲤的颜色在水间像盏小灯,虽然微弱,却是一点光芒,蒹葭心头一喜,立刻朝它游去。
鲤鱼转过身去继续带路,却发现海面冒雨泊来了七八叶小舟,舟上载人,向水下陆续击出几十道的符文黄纸。
鲤鱼大喊:“蒹葭快躲开!”
回头看,蒹葭匆忙闪躲,却还是不敌那络绎不绝的袭击,顷刻之间,已被数枚黄纸击中,符文沾身,流光大盛。
舟上众口齐声念咒,那怪异的符文便如草扎地,迅速生根,笔画泛金色,紧紧嵌入她的肌肤,越嵌越深,金光也愈来愈盛,蒹葭痛苦□□,身上瞬间迸出大朵大朵的血花。
海上惊涛卷雪,骤雨如狂,舟上数十人衣袍湿透,面上水迹滚滚,汗水涔涔。
上天堆枕,电闪云间,照出海水幽蓝,血色蜿蜒,凄美绝艳。
鲤鱼心中又惊又惧,却还是毅然决然的冲了回去,咬着她身上的黄纸一张一张揭去,尽管那符文热咒灼的自己满嘴是血。
蒹葭挥开小鲤鱼:“别管我了!快走,现在太危险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鲤鱼固执道:“我不!我们是一起出来的,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蒹葭你别怕,我帮你把这些符都撕了,你就能走了!马上,我很快的!我马上就能救你。”
无数的符文黄纸还在击来,就如海面上连绵不断的雨,几次都险些直接灭了小鲤鱼。
鲤鱼一边哭一边去揭符:“我可以的,我可以的,还有几张,只有几张了!别怕蒹葭,我马上就揭完了!”然而任它如何去揭,总有新的符纸沾在鲛人的身上。
蒹葭也在流泪:“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你救不了我!你快走!”
“我不!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又是掠来一张符文直接中伤鲛人鱼尾,岸上的咒语似乎也更强劲了些。
鲤鱼立刻勾头去揭,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了,口角的鲜血沾满了符文字体,那么明艳艳的颜色,近在眼前,如此醒目,但就是摘不下来。
许多次尝试未果,鲤鱼懊恼大哭了起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蒹葭,我该怎么办……”
忽然天降一兜大网,如天女散花。
蒹葭从疼痛中找回几丝清醒,拼尽全力将小鲤鱼重重挥开,将将避过了渔网的捕捉。
鲤鱼大声哭号:“蒹葭!”
蒹葭的声音颤抖的几乎听不出原来的声线了,明明她最喜欢唱歌,声音总是那么悦耳动听,此时悠远的仿佛隔却了山海:“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但是没办法了,我已经逃不了了,你快回去和白露他们报信,让她千万不要到海上来!快去!”
鲛人被拉上了此行最大的一艘渔船,眼见功成,众人立即弃去扁舟,画符飞身,跃向那艘巨大的渔船。
众人各归其位,将鲛人团团围困,迅速在她身前画阵,比划出一套冗长复杂的手势,又一齐对蒹葭念咒施法。众人联手,整个过程如贯行云流水,只言片语的交流也无,是经历过无数次的配合才能达到的默契。
海雾沉沉,连绵入天门,渔船在暴雨中摇摇晃晃的返程,鲛人的嘶鸣声渐远,沉没入惊雷。
天水沧浪,停泊在海面的数十叶小舟,随那波涛起伏跌宕,正如被遗落在原地的小鲤鱼。
鲤鱼冒出水面,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艘远去的渔船,便再不停留,一头扎进水里,飞速游向了海底城。
它一面游窜,在乱流中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蒹葭,都怪我,都是我没用!我没救下你,是我不够努力,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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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想到,游方长老平日最喜欢研究各种古怪的丹药配方,其中就有一枚很特殊的丹药,据说只要吃了它,就能在岸上行走自如,宛如凡人。
蒹葭在外面生死不知,这件事已经刻不容迟了,白露下定了决心,偷溜进了游方长老的炼丹房,顺利的拿了东西,正出门的时候,与游方撞了个正着。
游方问:“白露?你不去捡贝壳堆沙子玩,跑这来干什么?”
白露将手背在身后,一脸紧张:“我……”
游方立刻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追问道:“你偷我的丹药了?”
白露低下头说:“我想去人间玩一玩。”
游方皱了皱眉,伸手让她交还丹药:“突然去人间干什么?不准去。”
白露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蚌匣递了出来,在他伸手来拿的时候,却依依不舍不肯放手:“我就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好不好?我不会有危险的,我很厉害。”
游方看了她半晌,见她去意已决,便还是将蚌匣留给她了,只是说:“你记住,只此一回,你要去哪里都可以,但不要贪玩,外面再好也没有家里安全,知道吗?”
白露立刻点头:“嗯,知道了。”
服下丹药之后,白露仿佛一只挣脱樊笼的燕尾蝶,张开绚烂的尾翼,迫不及待的往海面游。
小鲤鱼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交代,满眼都是担忧:“岸上也不像水里,地面崎岖,到处都是尖锐的小石头,你一定要避着些别伤到了。中午的太阳最烈,总是把空气烤得又干又热,你肯定会觉得闷的,到时候一定要多喝点水。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险,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小鲤鱼追在她身后送了一路,发现白露的样貌已在途中渐渐发生了改变,她肩胛上的银蓝色黥纹正在淡化,灿烂如采星的尾鳞开始失去光泽,那对象征着海洋精灵的尖耳也悄悄变化了,就像平平无奇的人类一样。
临近浅水区的时候,她最后化出了双腿,一身的霓虹之色也幻成了一袭轻烟笼衣裙,裙摆轻柔,在海水中浅浅漂浮。
她用人类的双脚站起来了,能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知觉,她正陷在柔软的海沙里,感受着海风的吹拂,热浪层层,推着她往前走。
白露小心翼翼的抬了抬脚,尝试着走了两步,她不知道原来赤足踩在海沙上竟是这样的松松软软,与用手去触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海边,站在海边。
抬头看,她离岸上是那么近。
真实又荒谬。
从前总是在想,云层为何那么高,红尘为何那么长,岸上的青绦是何人所植,人间世道,又是何种模样?
如今一切近在咫尺,却来不及一一感受,一一欣赏,白露快步走了起来,又跑了起来,她很明白,此时此刻,眼下的风光再好,都不及亲近之人的安然无恙。
至于那些美丽的梦话,就留待日后再说吧。
小鲤鱼请求道:“你一定要把蒹葭带回来。”
“我知道。”
“白露,你也要早去早回!”
“我知道。”
离岸上越来越近了,水面越来越浅,小鲤鱼再也无法远送,它跳起来衔住她的裙纱,大滴的眼泪滚进海里:“如果,如果真的找不到就算了,至少,你要回来的!”
白露回头看着它,郑重道:“我会的。”
一定会找到她的。
然后,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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