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水仙（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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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怎么样？”知晴坐在西餐厅里，仔细端详着楚云的右臂。czyefang他穿着长袖，从动作上看不出来是否还打着石膏。
他淡淡道：“没事。”
“也是，你爸妈肯定把你这位少爷伺候得好好地。”
他翻了个白眼，“我不伺候他们就不错了。”
“哥？”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儿亲切地叫道。
她看到坐在楚云对面的知晴，摇了摇他的手，“你开窍啦？早这么听话大姨也不至于着急上火。”
“你小心他手！”知晴下意识叫道。
“啊，我习惯了。”女孩儿撒娇道，“哥，不痛吧？”
“没事。这是许知晴。”楚云又用下巴指了指女孩儿，“我表妹，楚葵。”
“你好。”知晴礼貌笑笑，“你俩一个姓？”
“都跟妈妈姓。”楚葵大方回道，“我俩的爸当年抓阄输了。”
知晴忍不住笑出了声。
“朋友还在等我，你们慢聊。”楚葵抬脚走了两步，回头朗声道，“知晴姐姐，有空来家里做客呗！”
“好。”
楚葵走了好久，知晴还是止不住笑意，“你妹妹真可爱，多大了？”
“刚硕士毕业。”
“学什么的？”
“文学。”
“可以来我们报社，哈哈哈。”
看楚云没什么反应，她识趣地闭了嘴。
知晴实在不是太感冒西餐，楚云便帮她点了个主厨套餐，给自己却是点的意面。
看他左手用叉，知晴轻拧着眉头，“右手还痛吧？”
“最近练习左手而已。”楚云转移话题道，“你住哪儿？”
“星光大厦旁边的悦来酒店。”
“公费就是不一样啊。”
“嘿嘿。便宜不占猪头三。”
楚云垂眸盯着桌子，面无表情，“要不是为了工作，是不是都想不起我这个人了？”
知晴委屈撅了撅嘴：“你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所以你就不找了？”他轻笑一声，“还真是努力。”
吃过饭后，两人并肩慢慢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梧桐树已是郁郁葱葱。
【原来夏季的槐夏是这样的。可惜，我驻足的时候梧桐已经落了。】
“你家先到，就不用送我回酒店了。”知晴看他兴致不高，“我自己闲逛一会儿。”
“没想送你。”楚云停在了拐向南湖馆的岔路口。
“再见。”她笑着摇手，然后跑向红绿灯口。
“楚云？”又是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那人从南湖馆方向来，“我刚从你家出来，原来你在这。”
绿灯亮起。知晴看着两人，心垂了下来，久久迈不开步伐。
“跟朋友出去吃饭。”楚云的口吻礼貌却疏离。
她偏头看向知晴，微笑道：“你好，我叫孟瑶。”
知晴也微笑点头，却已语无伦次：“你好，我是许知晴。来这出差，凑巧碰到楚云，就一起吃了顿饭。我俩是邻居。”
“哈哈。你何必解释这么清楚。”孟瑶笑起来很漂亮，“我和楚云还不算男女朋友。”
知晴脑子嗡嗡作响，笑容僵在脸上，“那祝你们——”
“许知晴。”楚云的声音冷到七月的槐夏都结了冰。
孟瑶也愣了一下，但随即脸上又重新挂起笑容，“叔叔阿姨还等着你呢，早点回家吧。周末见。”
说完，她便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知晴目送轿车远去，此时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
“很漂亮。”她对楚云笑笑，“我先走了。”
“许知晴。”
她假装没听到，快步往前走。
楚云拉住她的手臂往回扯，眼里闪着寒光，“你想祝我什么？”
她眼神闪躲，“早日修成正果。”
“呵。”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道，“什么？我没听清。”
“你俩看起来挺配的，她从你家出来，说明你父母也很喜欢她。所以我才——”知晴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敢再继续。
楚云笑道：“继续啊？”
“开玩笑而已。”知晴想挣开他的手，“我明天还要工作，先回去了。”
楚云却抓得更紧了，手背上青筋凸起，“说啊？”
“别这样。”她试图掰开他的手，“你抓疼我了。”
楚云只是盯着知晴，任凭她扯他的左手。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先放开，大家都在看我们。”
看他不放手，知晴又使劲儿用手指想扣开他的手。
楚云手臂力量一紧，拉着她大步往南湖馆的反方向走去。
知晴跟不上他的步伐，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可楚云完全没有要放缓速度的意思。
越走她心里越是打鼓。【难道要去那儿？】
“楚云！你放开！我不去！”她脚使劲儿蹬地，“我不去！！”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楚云拽着她来到一片湖边。如今刚刚日落，远方还有些若隐若现的天光。
知晴将头歪向另一侧，不敢去看湖，身子微微发抖。
他强行掰过她的头，“来，你继续说。对着它说。”
她闭着眼睛，睫毛簌簌颤着，“放了我吧。”
他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睁开眼，“说啊！”
她只得垂下眼眸，让视线集中在一个点，极力平复情绪，“你想我说什么？”
楚云抬起知晴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你不是很会说吗？还用我给你命题？”
她攥紧双手，鼓足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跟孟瑶客气一下，你何必这么大火？”
他的眸子渐渐变得暗沉，轻蔑地笑道：“客气？你拿我跟她客气？”
知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事实上，从两个多星期以前她就不懂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你相亲对象吗？”她一瞬间泄气，撇开眼神，自嘲道，“不是因为她回的槐夏？”
他紧了紧手腕的力量，“是啊。你什么感觉？”
“你幸福就好。”知晴的心隐隐发酸，但这句话，她是真心的。
“好啊，依你看，孟瑶不错？”
知晴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很好。不枉你妈妈坚持这么久。”
楚云的声音低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别错过了。”
他干笑了一声：“你再说一遍。”
知晴低下头，轻声笑道：“你们很配，我祝福你们。”
“许知晴。”楚云的声音微微发抖，“你再说一遍。”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心被狠狠刺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啊。”
“说啊。”
“说。”
楚云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不起。”
“呵。”楚云气极反笑，“你记性是有多差？我说过吧，最讨厌你说这三个字。”
“楚云，别这样。放我走吧。”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再开口，他的声音变得很哑：“你又要去哪儿？”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的。孟瑶什么都不会知道。”
“许知晴，你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冷笑出声，“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想听大记者说祝福词。肯定能白头到老。”
“你莫名其妙喝得大醉！莫名其妙玩消失！明明是你相亲，我不过就是顺着说了两句话，你还生气了？！我已经说了不会打扰你，你还要我怎么样？要我死吗？！！”
她根本看不到他震惊的表情，整个人情绪失控，“你俩这周末见家长是吧？抓紧这个机会订个婚，千万别让人跑了！”
知晴使劲儿想挣开楚云的手臂，见挣脱不开，便使劲儿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开我！”
他只是更加捏紧了她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放开！！”
“许知晴！！”
她使劲儿拍打他的手臂，“你想听是吧？我祝你俩风雨同舟，岁岁与共，琴瑟和谐，朝朝暮暮！我——我还祝你俩长长久久，缘定三生！”
她的话重重砸在了身后的湖泊中，激起浪花，映衬着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楚云放开了她的手臂。夜色浓重，知晴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他说一句：“借你吉言。”
她这才冷静下来，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我在说什么啊！我跟这破湖命里犯冲！】
楚云转身离开。
知晴赶紧拉着他的衣角：“我不是故意的！对——唉。我错了。”
他挣开，继续沉默往前走。
“楚云！你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知晴快步追上去，“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到底哪儿惹你生气了？楚云！楚云！啊！”
她没看清路，摔倒在了一片鹅卵石上。石子发出相互碰撞的砰砰声。
楚云疾跑回来：“没事吧？”
“没事。”知晴缓缓站起来。她一手揉揉膝盖，另一只手抓着楚云，“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楚云侧过头，不答。
“因为止行？”知晴叹了叹气，“如果我每联系他一次，你都这样，我看咱们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面了。”
“怎么，你想见我？”
“对不起楚云，我——”
“闭嘴！”
知晴想起她和楚云没有交集的十年。阴差阳错又聚在了一起，但他们之间仍横着太多东西：不对等的身世背景，十年前的欺骗和利用，十年后的止行。每一样，她都无法改变。
“我刚才语气不太好，抱歉。”
“语气？”
“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在内心酝酿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我们断了吧，就当没再遇见。”
一阵沉默。
“你选他？”过了许久，楚云才艰难从喉咙挤出这几个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知晴脑子一阵轰鸣，“没有结果的事，何必互相折磨？”
“我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我连拿起你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楚云呼吸声变得沉重，狠狠道，“这是第二次。”
知晴的心剧烈地抽搐，寒意迅速蔓延她全身，她开始不受控地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才避免自己不会晕倒。“对不——”
楚云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知晴根本看不清楚云的脸，想来他也看不清自己。
这里太暗了，只有远方路灯射来几束昏黄的光。
她使劲偏头想挣开楚云的手。
楚云直接捏紧她的脸颊，右手揽过她的背。
“你小心手。”被捏着脸颊，知晴的话不太清楚。
“什么？”楚云的声音低得可怕。
她只觉得楚云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她的唇感受到一片温热。
！知晴下意识用双手推开他，可下一秒，楚云的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狠狠地让她贴近自己。
他轻轻点在她的唇上，含糊地说着什么。然后温柔地亲吻她，像是在舔一颗钟爱的糖果，舍不得一口吃掉。
知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用力想要侧过自己的头。
楚云适度地让她反抗，他的唇落在知晴的脸上，就亲吻她的脸颊，落在耳朵上就亲吻耳朵，落在脖子上就亲吻脖子。她用手挡着就亲吻手。
寂静的夜里，每个吻都像耳边炸响的雷。
她的心像有羽毛在挠，呼吸慢慢变得沉重，身子没有一点力气，全靠楚云撑着她。
知晴努力保持清醒，可渐渐地，她觉得有点缺氧，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就快没有力气继续绷住那根弦。
楚云的手慢慢从背走到腰，然后使劲儿一掐。
砰！
记忆的碎片瞬间填满她的脑海，撕碎挤出所有的理智。她的手掌骤然合拢，攥紧楚云的衣服，热烈地回吻着他，泪不自觉淌了下来。
屏障一旦打开，她自我麻痹的十年彷佛像一场笑话。
四周似乎连风声都没了。楚云的动作又渐渐变得温柔起来，过了许久，他狠狠咬了一下知晴的下唇。
她被咬得吃痛，回过三分神来。两人都看不清对方，身体和周围的空气热得发烫。
他垂下右手，左手自然滑下抱着她，头轻轻点在她的肩上，低声道：“许知晴，你怎么敢？”
“你太好，我不敢。”
他把唇贴在她耳边：“要不要我再坏给你看？”
知晴抓紧他的衣服，声音轻轻颤抖，“你真的喜欢许知晴吗？”
“楚云，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你喜欢的叶灵泽。”她轻轻啜泣着，“不要消遣我，我受不了。”
“说完了？”
“说完了。”
楚云再次吻了上来。知晴稍稍反抗，却只能被搂得更紧，彷佛要把她揉进身体。他气势凶狠，但那个吻却温柔缱绻。
好像身后的湖水都要被蒸干，他才终于停了下来，鼻尖轻碰着她，“你说呢？”
知晴的心一阵悸动，完全没了招架之力。她的阴暗虚伪，碰上楚云的炙热真诚，只能一败涂地。
“你可以践踏我的心，但是不许说它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