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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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令澈移开视线,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来。mbaiwenzai
杜若槿落座,朝他手中的册子看去。
令澈抬眼看向陈氏,将册子递向她,浅笑开口:“既然两位正主已到,我这份谢礼也该是时候送出了。”
陈氏满腹疑惑地接过那本册子,翻看了一阵后,猛地将头抬起,双眼瞪大看向杜若槿,又觑了一眼令澈。
“祖母,那册子上写了什么呀?”杜若琳可不是个会安分的,直接凑到陈氏身旁去看翻开的那页。
片刻后,她亦瞪大了双眼,同陈氏一般看向两人。
杜若槿目光流转,看向令澈,道:“令少师的谢礼也送了,还是回家好好养伤吧,赶紧把伤养好了,公主和伴读们可离不得你这个先生。”
杜若琳却咋咋呼呼地叫起来:“若槿姐姐,你还真得叫他先生了!”
这恼人的声音叫得杜若槿脑袋发疼,旋即,她很快想明白了这话中的含义,一时间有些怔愣。
难道令澈特地进宫给她讨了个公主伴读的名额?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注视了他许久,直到她再次回神,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也在认真地回望着她,他意态疏冷淡漠,眼神如同一汪透凉的清泉。
“名单已由圣上亲自过目,再过三日,你们便可入宫,面见公主。”令澈忽然开口,语气里似含了一丝笑意。
“是啊,若槿,这回你就算再不愿,也得去了!”陈氏语气幽幽,板着张脸觑她。
杜若槿心中憋着一口气,仍不敢相信地走上前去,拿过那册子一看,上面确实写了她的名字,他们并未诓她。
怒气徒然上涌,她转过身来,将册子朝桌上一掷,看向令澈的眼神中是明显的失望,阴阳怪气道:“没想到令少师的气性竟如此大,心眼又这般小,看来您这份就算拖着病体也要上赶子送的厚礼,我是不得不收下了。”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杜若槿!”陈氏的怒吼声在她背后大得惊人。
杜若槿脚步微滞,却依旧未回头,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令少师请见谅,其实我家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十四岁以前她温柔乖巧,十分讨人喜欢,只因她母亲为易舟而死,是以心中一直无法介怀,加上易舟心软,才纵得她如此。”陈氏双眼有些湿润,愠色未消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令澈摇头,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低:“无碍,只是我还有事未同她说。”
他掀目朝愣在一旁的饮翠看去,那小姑娘早已被她家姑娘那胆大妄为的一掷给吓傻了,尤其是在陈氏一声怒吼后,连她家姑娘已经离开了都没反应过来。
“此事还得劳烦饮翠姑娘相助。毕竟那日你们在河边说的话,我可是全然听见了。”他神色自若地说着,丝毫不顾饮翠那愈发惊恐的神色。
陈氏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抬眼看饮翠,又转过头来朝令澈投去询问的目光。
令澈表情依旧淡漠,只平静道:“虽说看话本是个人喜好,我这个先生本不该管,但是那日……”
“少师大人!”饮翠“唰”地跪下,声音里带了几分哀求。
一旁正看戏的杜若琳忽然来了兴致,凑至令澈身前,脸上隐隐地带着几分兴奋:“先生先生,姐姐的话本我瞧见过,可有好大一箱呢!只是她连我摸一下都不许,可小气了!”
陈氏轻哼了一声:“过几日便要入宫了,也该收掉她那些不正经的玩意儿,让她好好收收心认真学习了。这件事便交由若琳你协助令少师去办吧。”
杜若琳兴奋不已地应下。
而饮翠则直接坐在了地上,眼神有些涣散。
杜若槿正躺在躺椅上休憩,脸上盖着一册话本,忽然,院外再次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她掀开话本,坐起身来,朝院门看去,目光中是明显的烦躁。
只见几个丫鬟仆妇跟在杜若琳身后,他们兴冲冲地走进院门来,简直就像是来拿人的。
杜若槿眉心一跳。
难道是将老太太气得过了头,要拿她去受罚?
然而那几个丫鬟仆妇却只是问了她一句,便径直朝她屋里走去。
杜若槿看着在她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杜若琳,满心疑惑:“你们这是做什么?”
屋内忽地传来一声惊叫:“哪儿来的刁奴胆敢碰小姐的宝贝!”
是静竹的声音。
杜若槿腾地站起,看也没看杜若琳一眼,径直往屋内冲去。
那几个丫鬟婆子手里一人搂了一摞话本,正往屋外走去,而静竹正死命地拽着一个婆子手里那摞话本。
杜若槿眼神一凛,眼神冰冷冷地扫视着她们:“谁允许你们进主子屋里拿东西的?”
众人被大小姐的气势一吓,气焰一下低了下来,其中一个婆子搂着那摞话本,走近前去,露出一个赔笑的脸来:“小姐,这是老太太和令少师的意思,毕竟您不日就要去当公主伴读了,自然是不能再被这些俗物给移了心性的。”
“是啊,小姐,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这样说着,她们又要往外走去。
“你们要将我的书搬到哪儿去?”
杜若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中是说不尽的烦闷。
以前在家里,众人皆是对她百般谦让纵容,为何如今却是说变就变。
果然,她就不该回来!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丫鬟转过身来,小声道:“这是令少师提出的主意,这些话本子是要交由他来处置的。”
说完她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令澈!
杜若槿在心中似要碾碎般念出这两个字,从未见过如此道貌岸然之辈,他竟是这般报恩的?
像是气得狠了,她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眼神放空地看着她的房间,屋内气氛压抑地沉凝。
她屋内的几个小丫头都如同鹌鹑一样缩着身子,想尽力不要引起她的注意,唯有静竹担忧又惭愧地看着她。
杜若槿心中兀自翻腾了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只转身朝屋外走去。
天光晦暗,空气中湿气渐重,瓢泼大雨顷刻而落。
穿过曲折的回廊,快步转为小跑,终于赶到了敞开的大门处。
方才那几个丫鬟仆妇瞧见她来,连忙躬身告退,生怕她会记住她们的脸来秋后算账。
杜若槿却看都未看她们一眼,只朝门口那辆被水汽笼罩的马车看去。
戴着斗笠的车夫瞧见她,掀开身后的帘子,说了什么。
杜若槿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往马车上走去,丝毫不管瓢泼大雨打在身上那生冷刺骨的感觉。
她踏上了马车,帘子一掀,朝内探入身去坐下,而后眼神定定地看着放在令澈旁边那几摞话本子。
那些是她每日连睡觉都不曾离身的宝贝。
令澈眼神怪异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马车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车外的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车棚的声音响个不停。
“少爷,还要回府吗?”
车夫的声音在这嘈杂的雨声中有些模糊,却清晰地落在了车内两人的耳中。
“回。”
声音刚落,马车很快便动了起来,足以说明车夫迫切回府躲雨的心情。
车一动,便有风从车缝里吹进车厢内,带着湿冷的水汽。
杜若槿的那由轻纱制成的广袖衫本就不厚,之前又沾了水,此时那湿冷的水汽已经透入了衣裳里,风一吹,裹在身上那点热意转瞬散去。
逼仄的车厢内,令澈安静地注视着她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和记忆中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重合在了一起,彼时,她方及豆蔻,而他正值弱冠。
“啊啾——”
杜若槿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子,看也不看对面那人,只执着地盯着她那堆话本子,衣衫之下,洁白的双臂上却浮起了一层栗粟。
眼前忽的一暗,有什么东西盖到了她的头上,带着清冽的浅香。
杜若槿抬手扯下,原来是一张薄毯。
“轻浮孟浪、骄纵蛮横,这便是你这些宝贝教会你的东西吗?”
令澈的思绪被打断,视线划过,瞥见黏在她锁骨上的几缕发丝,闻到女子身上那清幽的淡香,又听马踏声、雨滴声响个不停,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恩将仇报的小人,下次少师大人若是快死了可得躲着我点。”
杜若槿看着他的脸,反唇相讥,眼角泛红,透着几分倔强,后将毯子往脚边一掷,又用鞋底狠狠地碾了几下,就好像脚底碾着的不是什么毯子,而是令澈的脸一般,心中十分解气。
令澈唇色苍白,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轻轻咳了几下,便阖上了双眸。
看他这副病弱憔悴的可怜模样,杜若槿心中一动,好似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能真正报复他的法子。
她弓着身躯,悄悄地往他身前挪去,脑中预演了一遍动作后,循着记忆中伤口的位置用手肘撞去——
如偿所愿地听到了一声闷哼。
杜若槿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正想往原来的坐处退去,手臂上却忽的被他抓住,抬眸看去,只见他长睫之下那双眼眸依旧平静无波,眼神之中并无她预想中的恼怒和生气。
两人的距离极近,气息交融在一起。
她清楚地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和丝丝浅淡的血腥味,睫羽轻颤了一下,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