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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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人没有问题要问,我却有很多好奇的,”尹书韫说,“听闻魏大人擅长排兵布阵,崇王府最近在做水利的生意,我想请魏大人给我讲一讲该如何操行水兵。czyefang”
魏仲余抬眼看向尹书韫,“只是做生意的话,用不上水兵。”
尹书韫:“水上盗贼横行,水手也是要学些本事的。”
魏仲余:“就算是有盗贼也不会用上水兵,涉及到兵吏,商不再为商,便要和官搭上关系了。”
魏氏军和崇王府截然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兵吏两个字上,尤其敏感。
尹书韫见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兴趣缺缺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司马大人还真是难沟通,昨日找你借个兵你不愿意借,今日找你问问水路你也不愿意教。”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屈,“看来今日这早茶也不是诚心请的我,我看我还是走了算了。”
见尹书韫要离开的态势,魏仲余将桌上的筷子塞回尹书韫的手中,“涉及水利和兵吏的事情需要慎言,隔墙有耳,世子,下次找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再来谈这些事。”
他平日里只会审人,从没哄过人,由是语气有些生硬,冷厉的外表下,他挽留尹书韫的动作蕴有难以透露的急促。
尹书韫从善如流地接过筷子,“可魏大人,我讨厌别人让我等待,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她夹起一块软糯的芙蓉团,手轻轻一抖,芙蓉团掉到桌子上,在桌上滚上一圈,团子上的米粉细碎地掉落。
她重新夹起那块芙蓉团,手再次一颤,芙蓉团在桌上又滚上两圈。
她用筷子将芙蓉团固定住,这次抬起时,却是往魏仲余的方向抬起手,她轻笑道,“魏大人,既然你这么喜欢吃甜的,我给你夹一块。”
魏仲余垂眸看向尹书韫,这次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世子,你生气了。”
尹书韫举着筷子摇了摇,“魏大人,吃、呀。”
魏仲余无奈地避过脸,避开那块糕点。
尹书韫收回自己的筷子,兴趣缺缺地说,“魏大人真是不领情。”
门外听着墙角的魏氏兵侍却是松了一口气。
最近他们的将领像是中了邪,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冷面阎王,一遇到这个崇王世子完全变了个人。
这世子之前的种种冒犯也就算了,今日将领主动请世子饮茶吃早点,世子竟然还让他们的将领吃在桌上滚过的糕点!
幸而将领拒绝了。
刚过上巳,都城的风依旧很冷,荷叶被吹得摇摇欲坠,店家搬来炭盆。
蜡火一点,炭燃,火星在风中猛烈地蹿起来,店家捧着炭盆踏入门内,送到尹书韫的身旁。
店家靠近的时候尹书韫正低头喝粥,忽而感觉身后一股热气,她分神后不小心喝呛了粥,立马咳嗽起来。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坐在她对面的魏仲余,他大步走到尹书韫的身旁,突然拽住她的手将她护到身后,用剑鞘掀翻那个炭盆。
“啪”得一声,炭灰被掀翻,火苗被扑灭,店家吓得跌坐在地。
魏仲余冷下脸,遮住尹书韫的身子,他的身上散发着低沉的气压,“这火烧起来,你们连个盖子都不盖么?火星如果溅到世子身上怎么办?”
店家颤抖着致歉。
“收走。”魏仲余冷声道。
店家赶忙拿着炭盆离开。
尹书韫抬眼,有些惊讶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魏仲余。
她只是被粥呛到了,这人却以为她是在害怕火。
尹书韫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中不明显的情绪,是啊,她应该害怕。
被火炙烧的感觉,就如同灵魂被放在油里烹,她的父母便是消亡在这样的火中。
她应该是害怕的。
尹书韫抬起手,她拽住魏仲余的袖子,让自己的手腕刻意地抖动,声音变低,“魏司马店家把炭盆拿走了么”
魏仲余的脸上的冷硬消失,他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世子,店家已经走了没有火了。”
说起火这个字的时候,他声音放得很轻,几乎一闪而过,像是不想让尹书韫听清这个字。
“刚才那火星差点便溅到我身上了。”尹书韫说。
“不会的。”魏仲余像是想起了什么是,眸中升起不明显的痛苦,“世子,不会的。”
“是么?”尹书韫坐回位置上,垂起脖颈,“虽然火星没有溅在我身上,但我还是难受。”
魏仲余弯下身,他仔细地盯着尹书韫的脸,“殿下,你哪里难受?”
尹书韫捂住自己的腹部,“这里泛酸。”
“小腹么?”魏仲余开口,“我让人去找大夫”
“不需要的,”尹书韫打断他的话,她夹起桌上那块脏了的糕点,伸到魏仲余面前,“你把这块糕点吃下去,我也许就没有这般不舒服了。”
魏仲余一愣,他深邃的眼眸盯着尹书韫,沉默片刻后,他垂下头,张开嘴,竟然真的把那块在桌上滚过三遍的芙蓉团给吞了下去。
他面不改色地咽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尹书韫,“世子,好些了么?”
尹书韫轻笑起来,“嗯。”
两人走出荷风塘,监察司的人匆忙策马而来,说有事请魏仲余亲办。
魏仲余没有立马离开,他对尹书韫说,“世子,不远处便是魏氏名下的医馆,我送你过去看一看。”
“不用去,我已经好多了。”尹书韫摇头。
魏仲余将荷风塘的食盒送到尹书韫的手上,“以后世子想吃这里的东西,没必要再排队。”
尹书韫抬头看着魏仲余,“魏大人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早茶。”
魏仲余翻身上马,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尹书韫,许久后策马离开。
尹书韫将手上的食盒递给身后的随侍,她抬起眼,在街道的对面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三皇子。
三皇子被簇拥在人群中,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隔着人群他盯着尹书韫,眼神中氤氲着他自己可能都读不懂的复杂,外表越是平静,内心便越是沸腾。
他们之间不仅隔着一条并不宽的街道,也隔着永远跨越不过去的三年。
尹书韫在三皇子的腰间看到了熟悉的红梅竹枝扇,她收回眼神,上马车,让车夫去南河堤。
马车缓慢地往前行,车窗外响起马蹄声。
帘子被风吹开,窗外一匹白马,三皇子坐在马上,眼神深沉地看着她,“世子要去哪里?”
“去南河堤看船。”尹书韫看向窗外,“怎么,三皇子也想去么?”
“顺路。”窗外的人说。
三皇子开口,“世子和魏氏司马很相熟么?”
尹书韫抬眼往外看,她懒怠地回答,“碰巧遇到,便一起吃了个早茶,没有什么相熟不相熟的。”
车窗外的人沉默下来,尹书韫往外看,能看到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攥紧缰绳,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从外表看,这人确实玉树芝兰、君子如玉,见到街道上有老妪路过,也会主动绕道,目送老妪走过去,再策马跟上崇王府的马车。
但尹书韫一看到他,便觉得自己的喉咙涌上灼烧感,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在宫中的夜晚,那人掐着她的喉咙让她疼痛到无法呼吸。
尹书韫的手不由地摸向自己的喉咙,窗外的陈奂辞注意到她的举动,“世子有所不适么?”
“没有,”尹书韫的手指慢慢地捻着自己脖子上的肌肤,“只是看到三殿下后,想起一桩逸闻。”
陈奂辞:“什么逸闻?”
尹书韫:“都城中有传言说三皇子不能见到过于貌美的女子,不然举止就会变得难测,甚至会易怒到将人斩首于马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此话落下,窗外握着缰绳的手更为攥紧,骨骼几乎要割破肌肤一般,指骨发白。
陈奂辞沉默地看着尹书韫,眼中缓慢升起一些外人看不懂的悔恨,显然是也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这三年,他夜夜能梦见那个夜晚,也夜夜梦见绵延不断的火。
尹书韫眼观鼻鼻观心,拿折扇抵着窗格瞧三皇子,“殿下这般脸色,看来传言是真的。”
她轻笑,“我还想着肯定是京中哪个公子哥看三殿下品行过于端正才传的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要是真的,三殿下该怎么办啊?”
陈奂辞:“世子何出此言?”
尹书韫开口,“殿下不是和丞相千金有婚约么,我见过她,是一位灵巧的美人,往后殿下婚后日日对着那样的美人,又不能靠近,岂不是可惜?”
陈奂辞垂眸,他似乎不想谈论起这桩婚事,避开尹书韫的眼神,沉默片刻后,他说,“有些事情,如同懔乎御朽,朝乾夕惕。”
尹书韫看向窗外,“我和殿下谈婚事,殿下与我说起经书来了,殿下手中的缰绳不是很结实么,哪里算什么懔乎御朽?”
陈奂辞却看向尹书韫手中的折扇,“世子喜欢折扇么?”
尹书韫:“算不上喜欢,随身携带着方便。”
陈奂辞策着马靠近,将腰间的折扇取下,递到尹书韫手中。
尹书韫接过折扇,展开扇面,是那面熟悉的红梅竹枝图,扇面覆有鎏金粉,扇画上的宫竹和她自己扇面上的野竹不同,宫竹的每一个竹枝都画得十分工巧,落笔浓淡得当,竹叶如字,充满韧劲。
扇面的末尾,坠有长襟二字。
“好画。”尹书韫的眼中倒映红梅竹枝。
她看向窗外,“不过,殿下,我看这扇面有些旧了,是之前已经被人用过了么?”
陈奂辞垂眸看他,眼神微动,“曾赠送给一个故人。”
尹书韫问,“那位故人呢?”
陈奂辞眼神略紧,“她有事离去了,我和她之间有了些隔阂,她不肯再认我了。”
“是么?”尹书韫轻笑出声,但很快,她嘴角的笑消失,“殿下,你宫中的奇珍异宝这么多,非要拿一把被人用过的折扇来损辱我么?”
“嘶啦”一声,千金难求的宫竹扇被撕开,碎片洋洋洒洒坠落在地上,“殿下,你之前赠扇的不会是那尹家女吧,听说她已经死了,你这般念旧,不如把这扇子烧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