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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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觉得这位世子估计是病糊涂了,竟然指使他们尊贵的殿下为他擦拭袖角。mbaiwenzai
世家子们噤声,不敢言语。
长宁公主被近侍扶起来,直接出声,“世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竟然这样的语气?不就沾了些胭脂在你袖子上吗?”
尹书韫不看她,只是盯着三皇子,“殿下,我的手举着快酸了。”
跟着进宫的崇王府侍从们也紧张起来。
小姑爷爷欸,他们的世子自从醒来真是变了个性子,昨日让魏司马让她捡杯子,今日让三殿下让她擦袖子,明天岂不是要登天?
崇王的威望再高,也不禁让他们汗颜。
宫人们捧来盛着清水的铜盆,出乎意料的是,三殿下越过宫人,将丝帛浸入水中,走近尹书韫,真的亲自给她擦拭起袖子来。
三皇子擦拭的动作很轻,他仔细擦拭,眼睛却盯着尹书韫。
尹书韫不避讳他的眼神,“殿下,我脸上可没有胭脂,你低头看看我的袖子,可别擦错了。”
“礼允很爱惜这身衣裳?”三皇子依旧看着她。
袖子已然被擦拭干净,尹书韫收回胳膊,三皇子按住她的袖侧,尹书韫用力一抽,把袖角抽出来。
桥下的鱼儿早就游走,尹书韫看着空荡的湖水,兴趣缺缺地转身而走。
身后的三皇子喊住她,“礼允。”
喊声含糊,变得有些像“子韵”。
“殿下,”尹书韫回头,“这么多年你我都没有交集,你还是不要再唤我的字了,殿下同其他人一样,叫我一声世子就好。”
说罢,她离开。
她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人来向她行礼打招呼,尹书韫一路上走过去,越走越快。
她想独自清静些。
见了些故人,让她止不住地想起以前的事,想到脖子上被掐留下的瘀痕,想到十指连心的拶痛。
可往后,见到的故人只会越来越多。
她站在槐树下,一个抬眼,无巧不成书,她随处找了个地方站着,真的就遇上了另一位故人——
是她的那位好阿弟,尹家那位玉叶金柯的嫡子。
尹云观长高了许多,他站在人群中,用鹤立鸡群来说毫不夸张,他身旁的那个人身着金黄,显然是当朝太子。
太子站在尹云观的身旁,矮了尹云观整整一个头,他正低头听尹云观讲着什么,听完后屡屡颔首,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位才是真正的太子。
而太子的门客们也全都看向尹云观,显然他才是太子党羽中的核心骨。
尹书韫侧身倚靠在树上,远远地打量着她的这位故人。
“殿下,”尹云观说,“文章无定格,立一格而後为文,其文不足言矣,殿下,你写的这篇文章不能交给圣上。”
“是。”
“今日我给殿下重写,殿下记下来之后,明日可以在朝会上重新和圣上阐述。”
“好。”
“今日朝会李尚书为难你,殿下为何不反驳他?”
“孤、孤他说的事,孤了解的也不清楚,后来奉违不是帮我解围了吗?并无什么大碍。”
“殿下,我那不是为你解围。”
“那是为什么?”
“李尚书是一把直捅太子你的刀,”尹云观用平静的语气对太子说,“明日朝会,我会找人弹劾他品行不检冒犯太子,他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朝廷中。”
“可可他是老臣。”太子对上尹云观的眼神,又点头说,“好。”
尹书韫继续听着他们的谈话,这位太子在尹云观面前如同三岁孩童,尹云观说什么他都点头,要么便说好,要么便说是。
怪不得三年前尹云观丢下石徽去赴太子宴,当这样的太子党,真是直上青云。
也许是尹书韫的视线停留得过久,人群中的尹云观若有所感,他侧过身,看向尹书韫的方向。
这一看,他便定住了。
隔着这么远,尹书韫不认为对方能看清她,她在槐树下站直身,想要转身而去,站直的同时她腰间的折扇掉落,她弯下腰捡起。
扇面上绘有野竹,不蔓不枝,十分遒劲。
她捡起折扇的同时,一声“阿姐”远远地响起。
她抬起眼,看见尹云观丢下阁楼外的太子,快步朝她跑来,衣袂飘飞,太子甚至被撞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见尹御史离开,太子便也跟上,宫人们随之慌乱地跟着太子跑。
尹书韫把折扇挂回腰间的功夫,尹云观已经到了面前。
那张素日里看什么事都置身事外的脸上,写满了愕然和急迫,他走到尹书韫面前,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又像是怕惊扰她一样,双目通红地说出一句,“子韵?”
“御史大人认错人了。”尹书韫出声。
听到她的声音后,尹云观的身体几乎是震了一下,他伸出手,立马想要把尹书韫拽入怀中,尹书韫侧过身体躲开。
“阿、姐”尹云观盯住她的面具,继续往前。
尹书韫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放肆。”
她身后的近侍也沉声说到,“这是崇王府的世子,御史大人认错人也就算了,怎么连是男是女都不认得了。”
尹云观从头到脚地看着尹书韫,每一寸视线都仿若在颤抖。
太子后脚而到,“实在抱歉,尹御史思虑亲人过度,也许是认错人了。”他对尹书韫揖手,“世子堂弟,你大好了?”
尹书韫朝太子回了个礼,“好多了。”
两厢寒暄,尹书韫说了多久的话,尹云观便垂首盯了她多久。
太子打趣道,“奉违,你快把我的堂弟给盯出洞来了。”
此时暮色已至,宫人请他们上座。
这次的上巳宫宴沿袭之前的传统,每户人家都携带皇家园林的图纸,卷轴被宫人一件一件地拉开、展示。
如若宴客喜欢这幅图纸,便标上红签,最后中签最多的卷轴被选中,其中缩绘的园林会被落实在皇宫内,且以那人的名字命名。
图纸被一件一件地展开,尹书韫在宫人的牵引,位列太子左侧。
除坐在顶端的太子外,座位是双排而行,她坐在东排首位,众人的目光不由地停在她身上。
恭维话此起彼伏,都在说“世子的身体终于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厅内被展览的园林图纸不再引起任何注意,人们注目向尹书韫,对这位回到都城后鲜少露面的世子十分好奇。
光看姿态,比三年前的世子挺拔许多。
听声音,病好了,嗓音也清冽不少。
不过怎么还是戴着面具,是那疹子还没好么?
如果不摘面具,该怎么吃饭难道从面具的孔里塞进去?
尹书韫抬眼,发现对面的那三个人自她走进来后,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她,别人看她是度量,这些人看她像是要用眼神扒开她的衣裳。
面具下的朱唇抿紧唇线。
没教养的东西。
图纸被展览完毕,跟去年一样,又是尹云观为榜首。
园林图被收走后,编钟被敲响,宫宴正式开始。
尹书韫身后的近侍拿来案板,呈到额头处,“世子,该用飨了。”
案板是用来盛放面具的。
尹书韫的手抬起,解开脑后的细绳,面具被摘下,露出她一张如玉脸。有道是风吹清水,不染尘土,似是谪仙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木质的面具下,竟然是这么一张出尘的脸,瞬间有几个世家女用手帕遮住惊叹出声的嘴。
从未见过她的人夸赞起她的气度,而曾经知道尹书韫这三个字的人,纷纷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不不可能。”
席间有几个世家子女参与过尹家的审问这高座之上的脸,明明和那个尹家女一模一样!
有人看她的眼神是惊艳,有人看她的眼神却是白日见鬼。
席间,杯箸被不慎掉落在地上,尹书韫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到对面三人的神情。
抬眼一看,这三人果然如同看到死人原地复生,每张脸上都可以目眦欲裂来形容。
而席下一个世家子忍不住叫出声,“尹家女!”
众人不解,只见席上那清俊的世子蹙起眉,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称呼。
尹书韫唤来身后的近侍,“云轻,我长得很像女子么?”
就算世子面若好女,但近侍只能摇头,“不像。”
“那真是怪了,这是今日第二个将我认成女子的,”尹书韫看向那位世家子,“云轻,给我掌嘴,让这位公子醒醒神。”
那世家子顿时道,“你敢!我可是”
尹书韫问,“是什么?”
他看着尹书韫,张开嘴的久久不能阖上高座上的不是尹家女,可是世子啊,就算他家世不低,但在崇王府前什么都不算。
尹书韫坐在宴席的首端,而他坐在宴席的最末端,根本没有人为他说话,全都默许了这种行为。
他闭上嘴,脸色惨青。
云轻走上前,她抬起手,用力地甩下巴掌。
“啪”的声音落下,十分清晰地响在厅内,一声接着一声。
众人哑口无言,他们没想到这位多病的世子竟然这么横,就算权势压人,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明面上的仗压。
尹书韫拿起筷子,就着巴掌声,慢条斯理地用饭,面前的每一道菜她都尝了一口。
她抬起头,发现对面三个人丝毫没有拿起筷子,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种异常也被太子发现,他看了看右手侧的三位,又看了看左手侧的尹书韫。
怎么回事,为什么三皇弟、魏司马和御史都盯着世子堂弟?
一个人盯着就算了,这三个人都盯着。
如果只是普通地盯着也不足为奇,但这三人的神情让太子觉得错愕,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三人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动容。
太子觉得如果这会儿如果不是在举办宫宴,这三人就要冲过来了。
尹书韫的筷子伸向炙排骨,宫中的排骨是用红糖炙的,表面还凝着红霜,她将排骨夹起来,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三人。
她唤了一声云轻,云轻抱来一只毛球犬,在尹书韫的脚下直打转。
尹书韫轻轻地晃了晃筷子,那狗馋得吐出了舌头,圆润的鼻头直动。
尹书韫没有把排骨扔给它,而是举着筷子看向对面,“诸位,你们总是看着我,是也在馋我手上的骨头么?”
“这样,”尹书韫说着站起身,“我把骨头扔到低处,你们和我的狗来抢,谁抢到了,就是谁的了。”
说完后,尹书韫将手中的骨头扔到地上,“吧嗒”一声,骨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了对面宴席的桌前。
原本觥筹交错的宫宴顿时鸦雀无声。
尹书韫抬眼,一个一个地扫过魏仲余、三皇子和尹云观,她轻提起唇角,“抢、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日知录·卷十六》:文章无定格,立一格而後为文,其文不足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