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昨夜一场春雨,碧空如洗,澄澈透亮,苍穹之下的亭台楼阁,弯弯曲曲的长廊,看的人目不暇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奢华至极。zicuixuan
沐槿之却没有半分欣赏。
她昨日被捉回来之后,沐夫人很快就来了,抱着她哭了一场,任她如何解释,沐夫人就认定了她是她的小女儿。
她是一个孤儿,父母感情不好,在她三岁那年,她妈妈开着车尾随她爸爸,发现他和小三成双成对,发疯一样撞了上去,两个人当场死亡,她驾着车掉进了河里,人救上来就没气了。
当然,这些都是院长妈妈告诉她的,她天生没有亲缘命,也不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而不是陷井,不过看到走过来的沐夫人还是恍惚了一瞬。
“槿之,母亲亲自下厨给你做的糕点,你尝尝好不好吃?”二十六七的沐夫人花信年华,一张脸秀美昳丽,带着母性的光辉。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沐槿之。
沐槿之害羞的微微红着脸:“谢谢。”
沐夫人无奈的摸摸沐槿之的发顶:“你这丫头,和母亲客气什么,不要再怀疑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沐槿之摇了摇头,但没有再接着否认,她真的已经解释了无数遍,无奈他们不相信。
沐夫人无奈的笑道:“槿之……你这性子和你爹一样倔,你啊!我也不是特意派人看着你,等咱们回了家,你爱去何处都行,只有一条,千万不要跑了,这天下,一个女儿家在外面太难,母亲怕你受伤啊。”
“可是……”
沐夫人摇头,看着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没有可是,槿之,你是我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啊,你每次否认娘,都是在剜娘的心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说着,便抱住了她。
沐槿之被她温柔的抱进怀里,鼻翼间充斥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温柔的不可思议,沐槿之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难道就是妈妈的感觉吗?温暖而芳香。
沐槿之有一瞬间的沉沦,微微抬眸,感受到沐夫人的手在安抚的轻拍,她想,算了吧,就让她沉沦一次,她好喜欢这种温柔到骨子里的感觉。
温柔刀,不见血,可刀刀致命。
虽然嘴上不说,沐槿之对沐夫人的态度却好了很多。
不过,这里终究不属于她。
“沐大哥,你今日可有事?”
她想去朝泉寺后山看看,说不定能回去呢!但是沐家人不可能让她独自出门。
沐远见到妹子喊他,眼睛一亮,今天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没事了。
“妹妹,想让我干什么?”沐远眼睛很亮,就算她让他下河找东西,他都会眼睛都不眨的跳下去,上次强制把她带回来,已经惹得她不高兴了,这次刚好将功赎罪。
“我想去朝泉寺看看,沐大哥陪我一起去吧。”
沐远自然满口答应。
不过,沐槿之的希望落空了,她把来时的路走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异状,最后只能兴致缺缺的下山。
“妹妹,你累不累,我让他们找顶轿子过来——”
“不用了。”沐槿之连忙阻止。
沐远才不听,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自然要好好疼着……咳,前几天不算,他只是不想让妹妹离开。
“女儿家娇贵,走不得那么多山路。”沐远:“等你规矩学好了,咱们一起回家,日后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再不让妹妹吃半分苦,家里的轿子,马车不知几凡,即便要去何处,也不用妹妹再走路。”
沐槿之听着他口口声声喊着妹妹,眼眶一红,心里泛酸,这些人,怎么那么傻,她都说了,她不是……
沐槿之并没有发现,之前的排斥警戒已经消失了很多,心中充斥着淡淡的失落,为什么不是呢,她若是有个家,该有多好。
两人回去时,沐夫人正在沐槿之的小院里等着,身旁站着一堆仆妇,和一位面生的妇人,院子里摆着一堆箱子,里面放着各色的布料和首饰,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看那架势,就好像搬家一样。
沐夫人一见沐槿之,含笑招手:“槿儿,快来,我特意请了锦绣坊的掌柜过来给你量尺寸,”
妇人一个眼神,她手下的丫鬟婆子动作利落的把所有的东西一一搬出来,这下就更壮观了,足足摆了一院子的东西,在此不得不提一句,沐夫人的娘家从商,出嫁时几乎陪送了半幅身家,可以这么说,就算是一个颇有些底蕴的官宦世家,也不见得能有那么多银子。
所以,沐槿之看着极为震撼的一幕,对于沐夫人来说,不过是常态。
“可惜此时不在京城,不然能带着你亲自去瞧瞧,比院子里更多。”
沐槿之张了张嘴,不安道:“不用……”
此时她的理智和情感在不断撕扯,理智告诉她,她向来运气不好,就算天上掉馅饼,也不会砸到她头上,假的就是假的,她不该接受,但是情感上,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她这么好的沐夫人。
锦绣坊掌柜的一听见这两个字,顿时站起来了,快步走到沐槿之面前,殷切的看向沐槿之,一叠声道:“今日可算是见着二小姐了,和大小姐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沐夫人可真是有福气,女儿都出落的如此标致。小姐,夫人心疼你呢,让小的给你多裁几套衣服,保证样式新颖,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件。”
沐槿之就被赶鸭子上架,她求救的看着沐夫人,沐夫人道:“她的手艺不错,我儿就放心吧。”
一番折腾,沐槿之才被放开。
沐夫人连忙招手:“来,槿儿多选些料子,咱们把四季的衣裳都裁了,快,呈上来给小姐看看。”
沐槿之不知道该怎么招架沐夫人如火的热情,她不开口,沐夫人就点点点,从头到尾,她只选了两匹布。
“这个,这个,这个……”沐夫人看着流水一般的布料,呈布料的丫鬟知机,被点到的站在了左边,没被点到的站在了右边,一顿操作猛如虎,左边占了三列,右边连一列都不满。
掌柜的看着,嘴巴都要笑歪了。
最后,沐夫人大手一挥:“点到到那些都要——”
“!!!”沐槿之差点站不稳。
“四季衣裳各裁二十套,等回了京城,再继续加。”
沐夫人挥挥手,沐槿之还没说出什么,一群人就络绎不绝的离开了,布料没了,只剩下满院子的金玉首饰。
累丝珠钗、宝蓝点翠珠钗、碧玉滕花玉佩、云脚珍珠卷须簪、烧蓝镶金花细、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白玉响铃簪……
听着掌柜的一溜水的报,沐槿之悄悄的拉了拉沐夫人的衣角:“不用如此破费……”
“槿儿,给你再多,都不是破费。”沐夫人拍了拍沐槿之的手,眼神殷切的看着她:“我只希望你能喊我一声娘。”
她在沐槿之面前,从来都是称呼淡漠疏离的母亲,还是第一次破格提娘这个字,眼神有些不安的看着沐槿之,仿佛害怕她拒绝。
沐槿之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闪躲的避开了沐夫人的眼神。
沐夫人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了,她失落的垂着头,几欲落泪。
沐槿之低声道:“我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能骗你们。”
沐夫人的手一紧,她复杂的看了一眼垂头伤神的沐槿之,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踹不过气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纯粹的女孩子。
只要她喊一声爹娘,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跃便成人上人,可是这些,她全然不看在眼中。
沐夫人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道:“不论真假,你日后就是我的女儿。槿儿,我希望和你做一家人。”
沐槿之抬眸:“可是,也许你的女儿正在等着你们去找她。”
沐夫人红了眼,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就当我们另一个女儿好不好?”
沐槿之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终究有些不忍心:“那就把我当成干女儿吧。”
她从来没有家人,不知道亲人间该如何相处,但是沐夫人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母亲形象,温柔的她不忍拒绝,在她没走的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帮他们家找回女儿。
沐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好好好,娘的乖女儿啊!”
沐夫人抱着她,就像是抱着沐云谣,她小时候白白嫩嫩的一团,亲她的很,每次奶娘嬷嬷去抱,总会哇哇大哭,看到她来了,就会伸着藕节般的胳膊让她抱,片刻都不愿意离开母亲,可是这一切是何时变得呢?是在她被批天生凤命,将来注定母仪天下,还是在她被婆母抢走,强行养在膝下,分离她们母女呢?沐夫人不知道。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偷偷去见沐云谣,五岁的小姑娘却满脸厌恶,说她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怎么配做她的母亲。
沐夫人一颗心都碎了,但是想女儿的紧,就远远的看着她,很多时候都是看不着的。
她担心女儿没银子傍身,便给儿子拿了钱,让他偷偷的给女儿送过去,不过从来不敢说这些银子是她给的,不然她定会皱着小眉头说,她满身铜臭味,我才不要她的钱!我去找爹爹祖母要银子!
可是,沐云谣不知道,她亲亲爹爹和和善的祖母,都指着她的嫁妆过活!
沐槿之察觉到头顶的凉意,抬头一看,沐夫人梨花带雨,两行清泪惹人怜。
沐槿之连忙拿起手帕给沐夫人擦眼泪:“娘,你别哭啊,我喊你娘还不成吗?我再也不说混账话了,你别哭……”
情至深处,沐夫人又怎么控制的住,她多年的委屈无人诉,只能全部压在心底,今日沐槿之这一声娘,让她情难自已。
“好孩子,我的女儿啊。”沐夫人哭了一阵儿,这才收住,红着眼道:“娘盼了你多少年啊!”
这一瞬,沐夫人已经分不清,她喊的女儿究竟是沐槿之,还是沐云谣了。
翌日一早,沐夫人直接大手一挥,带着一堆人回京城了。
沐远尝试阻止:“娘,妹妹的规矩还没学好,现在就带妹妹回去,爹会生气。”
“不让回?”沐夫人柳眉一挑:“京城的地界金贵,我的宝贝女儿去不得?行,那我们娘俩这辈子都待在别苑,永世不回京城!”
沐远苦了一张脸:“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沐夫人挑眉。
沐远:“……”沐远尝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