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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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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半悬,黑影幢幢,枝丫向天边蔓延,勾成狰狞的爪状,偶有狼嚎传来,更显此处诡秘。

    谢兰霁后移远离她的手,眉头紧蹙,声音因为恼火愈发冷淡:“随大人,请你记住,本宫已经订亲,不日便要成婚。”

    手心的温热逐渐散去,眼前人还坐在自己腿上,身子是温热的,说出的话却是冷的。

    口口声声说着她要成婚,句句不提秦忱,句句都是秦忱。

    随春生半垂着眼睫,感受到她挣扎起身的动作,按住她的手愈发用力:“公主殿下也请记住,你们还未曾成婚。”

    随春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她让她动弹不得,又屡次出言不逊,到底将谢兰霁惹怒,她不再挣扎,眼睫一抬,平日里温柔的声音,在此刻沁染了寒山陵水般的凉意:“松开。”

    如今这会,林子中只剩两人,许是真的被她惹怒,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谢兰霁褪去平日里那副温柔的面具,露出真实的一面。

    随春生无言看着她,心道,到底是当了二十多年公主,如今冷下脸,竟也有几分唬人,估摸着秦忱都不知晓她还有这样一副面孔。

    这样想着,随春生心底的愤怒竟然莫名消下去不少。

    再加上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些事的好时机,那些人不知何时会追上马,发现两人不在,若是他们去而复返,两人便会再度陷入险境。

    随春生终究松开了手。

    谢兰霁从容不迫起身,翩然的裙摆扫过随春生的脸,她将身前的外袍取下还给她:“多谢随大人,但本宫消受不得。”

    外袍尚带余热,隐隐沾染几分谢兰霁身上的香气。

    随春生起身接过,微微扬眉并未劝她收下,只道:“那我们走吧,殿下。”

    “去哪?”

    随春生将外袍担在手臂上:“先找地方歇息,这群人随时可能会回来,如今天色也暗了,林中什么野兽都有,我们只能先找一处暂时歇下,待明日天明,再行回去。”

    谢兰霁环视四周,一片黑黢黢中,只有树木的轮廓若隐若现,歇息,在哪歇息?树上?

    她没有问出口,随春生却好似知晓她心中的想法般,道:“此处山林必有一些废弃的山洞,只是要看我们的运气好不好了。”

    运气好,便能找到一处干燥温暖的洞穴度过今夜,运气一般,或许找不到,运气差些,大概会碰到些野兽的洞穴。

    夜色愈发浓郁,温度逐渐下降,谢兰霁穿着单薄的衣裙跟在随春生身后,冷意侵袭之下,她身子有些发颤,咳嗽声一声连着一声。

    终于,随春生轻叹一声停下步子,转身走到谢兰霁面前,不等她开口便将手中外袍披在她身上。

    厚实的外袍挡去冷风,谢兰霁微微抿唇,正欲开口拒绝,身子霎时一轻,是随春生拦腰将她抱在了怀中。

    “随遇安!”谢兰霁惊呼出声,却因突来的失重紧紧拽住她胸前的衣袍。

    “公主殿下叫我?”

    “放本宫下去。”

    随春生低眸看她一眼:“不放。”

    没有任何缘由和解释,只单单说了句不放。

    “放肆!随遇安,本宫是君,你是臣,本宫的命令你也敢违抗?!”谢兰霁活了二十三年,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如今面对这般无赖的行为,她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以身份来压人。

    然而随春生是什么人,她当即笑出声,道“公主殿下,你是不是没有弄清现在的情况。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君臣?又或者殿下是想说等回去再惩罚我?”

    枯枝断木被她踩得吱呀作响,随春生继续道:“殿下被掳,我救殿下归去,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公主想惩罚我,也要看陛下答不答应。再者而言……”

    她忽然停了一下,低眸去看怀中女子:“那群人的目标显然是殿下,说到底,臣也没有必要要为殿下犯这个险,在此处对你做些什么,然后再将你交到那群人手中,最后回去,即便无功,陛下也不会责罚我。”

    随春生说着,轻轻歪了歪脑袋,声音含笑:“公主觉得呢?”

    她声音清润含笑,在黑夜中格外轻柔,若是不听内容,只以为是在说着什么甜言蜜语。

    随春生的话让谢兰霁清醒过来,是啊,这荒郊野岭的哪来什么君臣,更何况,就面前这人的性子,拿身份压她压根没有用。

    她方才也是气急,一时没想到,如今回过神,也知晓自己方才说了多蠢的话。

    若是随春生真的将她丢给那群来历不明的人,她回去依旧可以过得潇洒,而她的生死便再难预料。

    短短一瞬,谢兰霁想了许多,攥着随春生衣衫的手松开些又攥得更紧:“那随大人会丢下我吗?”

    随春生的脚步再次顿住,夜色太深,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从她的语气和动作中发觉,她在害怕,在示弱。

    她方才的话,吓到她了。

    随春生唇瓣微抿,抬脚继续往前,半晌才道:“不会。”

    谢兰霁眼底闪过一丝光,仍旧用着害怕的语气说着:“真的?”

    “真的。”

    谢兰霁心底有了几分猜测,状似疑惑道:“为什么?为什么随大人待我这般好?是因为心中欢喜本宫吗?”

    “嘎吱”

    随春生踩断一截枯枝,在宁静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猛地停下脚步,抱着怀中的女子的手骤然收紧:“你在试探我?”

    谢兰霁被她发现自己的目的,却并不紧张,她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语气中刻意伪装的害怕也不见踪迹:“随大人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明白。”

    “谢见微,你——”随春生冷声想要呵斥,话到口中,却又咽了下去。

    怪她自己大意,因一时心软,害怕吓到她,却因此被她试探出心意。

    但那又如何,反正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隐瞒。

    话虽如此,随春生还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抱着谢兰霁加快了速度。

    谢兰霁被她戏弄过两次,如今扳回一局,心中终于舒坦不少,连带着先前那点怒气也逐渐消散。

    随春生抱着谢兰霁没走多久,忽然停下脚步,她耳尖微动,侧身带人躲到一棵树后,往草丛那边看去。

    幽暗的灌木丛处,两点火星格外明显,火光后,是两个穿着夜行服的黑衣人。

    他们互相交头接耳,似在说着什么,随春生凝神去听,只听见破碎的只言片语。

    “你去那边……不知道别的地方情况怎么样了?”

    随春生眉头微蹙,又往别的地方看去,方圆百米之内,应当只有他们两人,直接杀了比较省事。

    随春生轻轻将谢兰霁放下,寡淡的月光照在两人轮廓上,谢兰霁对上她的目光,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朝她点头示意。

    林中森茂幽暗,打着火折子的两个黑衣人莫名觉得后背一寒,正欲回头,忽然听见前方树木后发出一声狼嚎,幽幽绿光自树对面浮现,一匹狼吼叫着朝树后扑去。

    树木闻声而动,跑出一个女子,女子朝着两人的方向跑来,口中惊慌地喊着:“随大人——”

    两人目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泛着寒光的匕首便“噗呲”割断了两人喉咙。

    鲜血喷溅,随春生一刻不敢耽搁,猛地冲过去,赶在那狼扑倒谢兰霁前,猛地将匕首刺进它脖子。

    “嗷呜——”

    野狼吃痛,嚎叫着被撞倒在地。

    随春生听着草丛那边传来的奔腾声,心道不好,是狼群来了。

    她一把拉过谢兰霁朝林中跑,受了伤的狼穷追不舍在后,谢兰霁本就没力气再跑,被她这么拉着跑便没注意脚下,伸出的树枝将她绊倒。

    两人一路牵着手,因这一下,随春生也被带倒,下意识的,她以手护住谢兰霁的头身,抱着她往下滚去。

    野狼追到两人所在的斜坡处,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急急刹住狼蹄,继而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幽幽的绿眸泛着寒光,却没再追上去。

    斜坡底端是一方湖泊,谢兰霁溺其中时,看见一个人奋力向她游来。

    恍惚间,她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那张脸与三年前虞城水下救她的人浅浅相映,逐渐重合。

    那张脸终于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次,谢兰霁看清楚了,这张脸的主人,是随遇安。

    她的发冠在滚落途中掉落,海藻般的乌发在水中飞扬,像是童话中的人鱼公主般漂亮又神秘,而后朝她伸出了手。

    湖水逐渐侵蚀谢兰霁的胸腔,她被那人紧紧抱在怀中,唇瓣被她撬开,那人的气息逐渐侵占她的口舌。

    随春生一路带人游回岸上,一刻不敢耽搁,将谢兰霁放平,按压她胸口。

    不多时,谢兰霁吐出一大口水,猛地咳嗽起来。

    随春生将她放在自己怀中,低眸去看她,借着月光,她看着女子眉头紧蹙,分明已经有了呼吸,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公主,公主。”随春生怕极了,从那样高的斜坡滚下来,纵使有她护着,以谢兰霁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她才从马上颠簸下来没多久。

    她紧紧抱着女子,呼吸颤抖着,呼喊她:“谢见微,谢兰霁,公主……”

    “咳咳。”

    怀中人再度发出两声咳嗽,缓缓睁开了眼。

    随春生连忙低头看她,声音沙哑:“公主,你醒了。”

    谢兰霁轻轻喘着,对上眼前人的目光,许是方才沁了水的缘故,她总觉她比自己还要紧张,还要关在乎自己的死活。

    谢兰霁支起身欲从她怀中起来,可她才从斜坡滑落,又呛了水,整个人更加虚弱,咳嗽两声后,便不受控制地再次倒在随春生怀中。

    她看着眼前人湿漉漉的黑眸与发梢,轻喘着气,问她:“随大人,三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随春生一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三年前她在订婚宴上看自己的眼神,冷漠,疏离,害怕,陌生。

    那时她的心比如今落水受风吹还要再冷上一些。

    随春生喉头微哽,垂眸将她抱起,低声道:“是见过,那时公主殿下正与秦小将军订婚,结果……”

    “我是说……”谢兰霁打断她:“更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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