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次日,随春生再度从梦魇中惊醒,梦中灼热的火光令她满身大汗,醒后灼烧的感觉依旧存在。
清洗完后,常守将一封信交到她手中。
“大人,这是早上有个孩子送来的,说是给大人你的。”
随春生接过信件打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今夜戌时,红殇楼天字一号包间,你想要的我会帮你得到。
没有注明送信人,只有时间和地点以及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随春生将信交给常守:“查到送信人了吗?”
常守接过,看了眼信上的内容,摇头:“常玖已经跟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常玖便快步走进府门。
常守震惊:“你这也太快了吧?”
常玖没好气地瞅他一眼,走到随春生身边,道:“我跟着他一路到了破庙,那送信的小孩主动告诉我,说让他送信的人吩咐他说若大人想知道是谁送的,只需按着信上写的去便好。”
随春生无声笑了下,这背后的人看来很怕她不去啊。
“依我看,大人还是别去为好。”常守抱臂站在一边道。
随春生扬了扬眉尾,看他:“有何高见?”
常守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道:“大人你想啊,这红殇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勾栏,要是说正事的话会找您去这种地方?”
还有一句常守没说,他家大人想要什么他这个跟了她五年的人都不知道,这写信的人从和知晓?说不准是想害他家大人。
随春生点头轻笑:“言之有理,那便不去了。”
“诶嘿,大人,听我的准没错。”常守喜笑颜开,朝旁边的常玖递去个得意的眼神。
常玖嘴角微抽:“大人,您真要听他的低见?万一这背后之人真的可以帮到您呢?就这样错过是不是太可惜了。”
随春生还没说话,常守便先急了:“你就是嫉妒我。”
常玖冷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脑仁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随春生轻揉眉心,转身出门:“走吧,先去将军府。”
背后,两人互相撇开头朝反方向冷哼一声,快步跟上。
随春生到将军府时,门口正围着一圈小厮换牌匾。原先牌匾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是大将军亲自挑选的,低调内敛又不失厚重。
而今,随春生看去,原先刻有“将军府”的木质牌匾已换成金灿灿的纯金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平远侯府”四个大字。
皇帝亲自赐字送匾,多大的荣耀啊,也难怪这些小厮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她静默看了没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快步走到她跟前,略略一施礼:“随大人,请随我来。”
管家并未将她带进正厅,而是一路弯弯绕绕,到了练武场。
随春生到时,秦盛凌正光着上身练完最后一势。
瞧见她后,手臂一挥,便将长枪掷回武器架,而后快步走到一边将衣物穿上,这才走到她面前。
随春生笑着递去手帕:“侯爷真是严于律己。”
秦盛凌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却并未擦汗,只看着她道:“来了?”
“侯爷都叫小侯爷亲自传话了,下官怎敢不来?”随春生笑道。
秦盛凌睨她一眼,问道:“伤如何了?”
随春生便伸出右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好了,现在完全能自由行动了。”
“那就好。”秦盛凌看着她手背上狰狞的疤痕,目光微顿,道:“京中没有祛疤痕的药?”
“有是有。”随春生道:“只是我一个男子,留些疤痕也没什么。”
秦盛凌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一秒,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道:“待此间事了,我会向圣上请旨继续回庆阳城镇守匈奴,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随春生先是为他的决定诧异了一番,很快便明白过来。秦盛凌向来不愿卷入权力争夺的漩涡,对他而言,与其在这里勾心斗角,不如多操练操练士兵。
但她不一样,她要留在京城。
“我打算继续留在京城。”随春生保持着浅笑,回道。
秦盛凌无言垂眸看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最终还是道:“好,那你照顾好自己,若有需要,侯府的名头你可以随时用。”
随春生面上的笑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滋生的愧疚与感动。
秦盛凌不问她为何要留在京城,只让她照顾好自己,必要时,还可以用他的名头震慑旁人。
随春生压下心中的情绪,笑着应声:“好。”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随春生心脏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之余还有几分难言的复杂。
烦闷之下,她轻轻勾开轿帘,朝外看去。
人群熙熙攘攘,街两边的店铺中客人络绎不绝,偶有两个小贩路过,口中叫卖着糖葫芦,引来一群孩童。
随春生心头的巨石莫名轻了不少,正要放下轿帘,目光忽的一顿。
“停车。”随春生道。
“吁——”常守的声音从外传来:“大人是要买什么吗?我去就好。”
“不必。”话音落下,随春生已从轿中钻出。
她看着两人道:“我去去便回,你们先去前边人少的地方等我。”
“诶,大人——”常守看着随春生走进的那家店铺,摸着后脑勺道:“以大人的身份,想要什么饰品还用亲自去买?”
常玖目光扫过旁边那辆四角挂着纯金风铃的马车,唇角微动,瞥他:“蠢货,走了。”
店铺内,同样的问题,一个女子也在问。
“公……小姐,以您的身份,要买什么只用说一声便好,自会有人送来,您这般大费力气自己出来作甚?”说话的女子长相水灵,一双圆眼满是疑惑。
“花朝,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个丫鬟瞧着颇为沉稳,说话一本正经:“这可是给秦小将军挑的,自然是亲自来更有诚意。”
两人说着,朝中间的女子看去。
女子穿着一身青衣,头戴斗笠遮去面容,像是山间薄雾,缥缈出尘。
她并未理会二人的话,只是抬眸看着最上层展柜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男子用的束腰革带,瞧着是有质地的黑色,中间用环扣嵌着一枚青玉。
谢兰霁欲叫店家将其拿下,余光一扫,便瞧见不远处走来的人。
“谢小姐。”随春生走到她面前:“真是巧,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
谢兰霁目光微转,透过面纱看她:“是,随公子也来买佩饰?”
“随意逛逛罢了。”随春生顺着她先前的目光看去,问道:“谢小姐要取哪个?”
谢兰霁并不想与她有牵扯,因此稍作犹豫才道:“十三号柜的革带,麻烦随公子了。”
“不麻烦。”隔着一层面纱,随春生看不清她的面孔,却能感到她态度上的疏离,她敛起眉眼,转过身去取那革带:“谢小姐是送给弟弟吗?”
谢兰霁听出她话中的打探意味,回道:“不是。”
随春生取下革带的动作一顿,又如常将其拿下,转身掌心朝上,将其递到谢兰霁面前,声音温和:“那便是送给秦公子的?”
店内走廊并不狭隘,面前人站在并不越界的距离处,眉目清澈,脸上挂着温柔和煦的笑。
可谢兰霁对上那双漆黑的瞳孔,莫名觉得她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出于直觉,她觉得自己接下来的答案会令眼前人失去笑容。
但她还是道:“是。”
随春生眼底的笑一点一点变淡,在花朝欲伸手取过革带时,垂下手避开她的动作。
花朝顿时愣住,看向谢兰霁。
谢兰霁早有预料,波澜不惊:“随公子这是何意?”
随春生唇角弯着,眼底却没有笑意:“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这条革带的确好看,不知谢小姐可否割爱?”
花朝没想到表面看起来如同翩翩君子的随大人竟会横刀夺爱,心中对她的好感便淡去三分,正想着依自家公主的性子,这条革带应当会让给随大人时,谢兰霁开口了。
她用着一贯的温柔腔调,说出的话却不容质疑:“抱歉随公子,不可。”
随春生无言望着她,握着革带的手一点点变紧。
两人无声对峙一瞬,随春生突然笑出来,伸手将革带递出:“开个玩笑,谢小姐看上的东西,我怎会横刀夺爱呢。”
她笑得灿烂,递出革带的动作也很是爽快,仿佛先前真的只是开玩笑般。
“多谢随公子。”谢兰霁道完谢朝着花朝点头,示意她接过革带,花朝伸手接过的一刹,只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而下。
花朝握着手中革带,惊声:“殿下,这革带上的青玉掉了!”
谢兰霁瞥她一眼,花朝连忙改口:“小姐,这也太不结实了,幸好没买。”
随春生也在一边露出讶异的表情:“的确不结实。”
谢兰霁看着那条革带中央处被撕裂的一大块痕迹,眼底神情逐渐冷下去,她侧眸吩咐两人去外边等她,而后看向对面的人,声音不复温和:“随大人,我不知你这般纠缠究竟是何意,但我有一言要告知随大人。”
随春生仍旧笑着:“公主殿下请说。”
“倘若你是将对故人的情谊倾注在本宫身上,烦请你收回,不日我便要与阿忱成亲,不想在此前多生事端,倘若是本宫自作多情,那随大人便当没听见我的话。”
谢兰霁自面纱后看她,随春生笑容逐渐变淡,墨色逐渐瞳孔覆上一层浓郁的晦暗,压抑的情绪破土而出:“公主既然已经知晓,那我也不遮掩了。”
三楼之上,来往的人不是很多,她们所处地方又很少有人经过。
随春生便上前一步跨过那道距离界限,微微垂首凑近,透过面纱与那双浅淡的瞳孔对视,一字一句道:“凡是我想要的,一定会全力得到手,得不到的,便如那条革带。”
——宁可将它毁了,也不会让旁人得到。
谢兰霁被她盯着忍不住后退一步,蹙眉冷声:“随大人请自重。”
随春生笑出声,后退一步行礼:“臣遵旨。”
谢兰霁想说些什么,却又在看见眼前人眸底的深色时止住,最后转身叫来店家,取走另一条束腰革带离去。
全程,未曾再回头看她一眼。
随春生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指节深深嵌入掌心。
亥时三刻,天色已深。
常守与常玖穿着夜行衣潜伏在公主府门口,常守忍不住数道:“一个,两个,三个……这附近高手有点多啊。”
常玖嗤笑:“这你就不行了?”
“我呸。”常守反驳:“你才不行。”
说话期间,两人身轻如燕,避开重重守卫成功潜入公主府。
“你说大人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偷一条腰带?”常守忍不住问。
“什么偷?”常玖压低声音:“大人不是给了银子让我们留下。”
“也是,大人说那东西极可能藏在公主屋内,一会你进去,我帮你望风。”
“知道了。”
两人一路避着守卫,翻入谢兰霁所在房间,常守猫在窗户外边的草丛中,低声:“你快点,这公主府守卫也太多了点,别被发现了。”
常玖没理她,径直翻入房中。
屋内静寂,谢兰霁彼时不在屋内,常玖便快速在屋内翻找起来,不多时,便在衣柜最下方发现了一条男子束腰革带。
常玖将其塞入怀中,又留下一袋银子,正要离去,屋门忽然从外被推开。
谢兰霁只惊了一瞬,便冷静下来道:“来人!”
常玖见势不妙,连忙从窗翻出,一把捞起草丛的常守:“快走!被发现了!”
屋内,谢兰霁快步走到先前常玖待的地方,目光一扫,便看见了她留在柜子下一袋银子,而原本放在此处的革带,却不见踪影。
花朝好奇道;“小姐,这贼怎么偷东西还留银子?”
谢兰霁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咬牙:“许是脑子不好。”
“哦。”花朝愣愣点头,看向窗外狼狈逃窜的两道身影,思索片刻,道:“看起来确实脑子不太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