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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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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在午时举行,一直到晚间。在此之前,皇帝先在朝堂之上一众官员前,为秦盛凌等人颁功封赏。

    秦盛凌从大将军晋升为超一品平远侯,日后见皇帝可不行跪拜之礼,秦忱也被擢升为从四品城门领。

    一时之间,太子党也与有荣焉,春风得意。

    才下朝,太子谢东便快步朝着秦盛凌走去,明黄的衣角掀起一阵风,他笑道:“侄儿恭喜舅舅此次凯旋而归。”

    秦盛凌轻轻点头,回礼:“多谢太子殿下。”

    谢东脸上的笑僵了僵。

    秦盛凌是他母后的兄长,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众人眼中的太子党。可谢东知道,他这个舅舅向来不参与皇子之争,就连母后多次相求也并未得到确切结果。

    谢东生来便身份显贵,一向盛气凌人,如今面对他舅舅也算是拉下脸主动来拉拢他,可秦盛凌的态度,却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谢东勉强将笑意稳住,正欲说些别的,一个年长的太监忽然走到两人面前,对着二人行礼后,道:“打扰太子殿下,陛下请侯爷过去。”

    陛下发话,谢东再没了说话的余地,勉强一笑,道:“那舅舅便先去吧。”

    秦盛凌略一点头,抬脚离去。

    身后,谢东面色难看,冷哼一声后甩袖离去。

    随春生入席后不久,皇帝便在太监的通禀声中坐上首位。

    他看着底下一众拜倒的官员,抬手笑着:“都平身,不必拘礼,今日一来是为庆贺大将军凯旋归来,二来也是为恭喜大将军,三个月后便是见微与居易的婚礼了,朕这个宝贝女儿,可就要交给你们秦家了。”

    秦盛凌与秦忱一同起身行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有陛下的这句话,秦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终于安下心来,目光忍不住朝谢兰霁的方向看去。

    整个宴席上,除了出入的舞女,便只有谢兰霁一个女子。

    为大将军庆功乃是朝堂之事,后宫女子本不应参加,但因得与秦盛凌的婚约关系,她才得以参加。

    不过是将她当做秦忱的附属物罢了。

    谢兰霁面上挂着挑不出错的笑,静静听着众人说话,即便没有动作,落在旁人眼中,也像一幅画似的。

    秦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却因此被秦盛凌发现。

    秦盛凌皱眉冷眼扫他:“秦居易,莫要无礼。”

    秦忱心头一凛,收回目光,耳尖通红。

    皇帝坐于上方将一切尽收眼底,非但没有生气,还哈哈笑道:“年轻人嘛,看心仪的女子两眼怎么了?这大胆点是好事,秦回你不要老拘着他,你看他被你教的,和那些个文臣似的。”

    秦盛凌眼底冷意褪去些,点头道:“陛下说的是。”

    “行了,坐下吧。”

    众人原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皇帝这么提出来一说,倒是反应过来。

    不少人看着秦忱红彤彤的耳尖开始说着什么,我年轻时也这样的玩笑话来附和皇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更有甚者,就着秦忱与谢兰霁之间的婚约说事,闹得秦忱满脸通红。

    可反观谢兰霁,她从始至终都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唇色浅淡,脖颈处露出的肌肤白如羊脂。恍然看去,竟觉有一层柔光将她与旁人隔开,任凭旁人如何动作,她自宠辱不惊,泰然自若。

    众人未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乐趣,便也不再提此事。

    随春生仰头饮下一杯酒,心底冷笑一声。总有些人一边口中说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将女子贬得一文不值,一边又想要从女子这里得到关注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舞女曲乐同动,君臣同乐把酒言欢,一时气氛和谐不已。

    不多时,一曲结束,高台上的皇帝放下酒盏,笑道:“此次酒席,见微特地与朕说为大将军准备了一首琵琶曲,大将军常年在外或许不知,见微的曲艺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这份心啊,朕可都未曾享过。”

    话说着有些酸,却不无得意之意。

    谢兰霁略略朝着大将军一回礼,转首看向台上的皇帝,咳嗽两声,道:“父皇若想听,宴席结束后儿臣便为父皇再弹一曲。”

    老皇帝哈哈大笑几声,道:“有这份心便够了,见微你身子不好,朕便借大将军的福吧。”

    “儿臣遵旨。”

    宫人很快将琵琶取上,随春生也借着这个机会关明正大地朝着谢兰霁看去。

    当恢弘的曲调响起时,随春生便知晓,她要弹的是“十面埋伏”,此曲慷慨激昂,对弹奏着本身的要求也极高。

    随春生目光落在她浅淡的唇色上,眉头缓缓蹙起。

    随着曲子的进程,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秦忱更是面露热忱,灼灼的目光盯向弹曲之人。

    随春生看她逐渐变红的指尖和额头细密的汗珠,捏着酒盏的手逐渐握紧。

    一曲结束,称赞声不绝于耳,谢兰霁也终于咳出声,被丫鬟搀扶着向陛下虚虚行礼,坐回原位。

    秦忱这时才像是意识到什么,皱眉关切地看去。

    谢兰霁与他对上目光,朝他微微摇头。

    随春生提着的心才放下,看见两人这番“眉目传情”的动作,顿时眸光一冷。

    台上,皇帝大肆夸赞完谢兰霁,正准备让她回去休息,另一道娇气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过来。

    “让开,我也要进去!我也为大将军弹一首曲子!”

    “四公主,四公主您不能进啊。”

    “你敢拦我?!”

    娇蛮的声音随着一道水蓝色身影逐渐走近,女子长相明艳,只是眉宇间有些倨傲,见那小太监还敢揽她,便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小太监“哎哟”一声,不知所措地看向皇帝。

    随春生知晓这位公主,当今太子谢东的胞妹,据说自小性格便十分娇纵,但碍着太子与陛下的娇宠,谁也奈何不得。

    只是眼下可是庆功宴,这么多大臣在此,陛下不会不管。

    “璇玑,众臣都在此,你一个女子来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帝沉着脸呵斥道。

    “父皇,大将军凯旋归来,女儿为何不能过来庆贺,女儿也准备一首琴曲准备献给大将军和父皇!”

    周边都是臣子,皇帝觉她此举实在有失体统,正要发难,秦盛凌却道:“既是四公主一番心意,臣愿闻其详。”

    秦盛凌本人都不介意,再加上谢筝理由找的又好听,皇帝便瞪了她一眼道:“来人,取琴,我倒要看看你能弹出什么花来。”

    谢筝欠身说了句“多谢父皇”,转身时,对那边的谢兰霁微微昂首,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

    谢兰霁面上笑容不变,静静听她抚琴。

    一曲结束,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赞赏。

    谢筝很是高兴,得意地朝谢兰霁投去一眼,看向高台上的皇帝:“父皇,儿臣此曲如何。”

    皇帝摸摸胡须,眯开一只眼看她:“有很大进步空间。”

    谢筝:“……”

    谢筝气恼,哪能不知道这是揶揄她。再加之余光瞥见谢兰霁唇角的笑,顿时更为气愤:“那儿臣想听听长公主的琴声,好对比一番,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她。”

    “谢璇玑,那是你长姐!”

    “什么长姐,不过是前朝……”

    “嘭”地一声,桌面的酒盏被明黄的龙袍一扫而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皇帝怒不可遏地起身:“住口,朕看你就是好日子过久了,从今日起,你给朕滚回常宁宫禁足一个月。”

    皇帝一怒,众大臣哪还敢坐,除去秦盛凌与谢兰霁,所有人都俯首跪地。

    谢筝知自己犯了大忌,跪在地上啪嗒掉眼泪,嘴中却倔强地咕哝着,我又没说错。

    谢兰霁原本作壁上观,可谢筝这副模样,却莫名让她想起了多年前一副画面。

    长鞭入肉,血沫横飞。

    少女泪如雨下,却死活不肯与母亲改口认错,说上一句不娶她。

    入夜之际,她心疼地为少女上药,问她为什么固执己见,不过是说一句话,便能免去皮肉之苦,如此折腾又是作甚。

    少女却不甚赞同地看向她,说着:“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对你的喜欢也这般固执,不会因为怕受伤就有所改变。”

    那日,少女趴在床上,背上血肉模糊,熠熠生辉的眼眸却如一枚火种,埋在她心底多年,仍旧未熄。

    老皇帝见她如此固执,脸色一沉,就要发火。

    谢兰霁及时出声:“父皇,璇玑年纪尚小,言语过失也非大事,恳请父皇看在今日是喜日的份上,莫要罚她。”

    皇帝眸光一转,落在谢兰霁与秦盛凌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甩袖,道:“罢了,你都不计较,朕还计较什么。”

    “多谢父皇。”谢兰霁欠身,又道:“既然妹妹想听,我便抚上一曲。”

    宫人很快将琴抬到她面前,随春生也坐回席位,看向谢兰霁。

    举世皆知这位公主殿下乃是前朝遗子,但陛下与其母妃交情甚厚,以至在推翻前朝后竟将她留下的一子一女收归膝下,养育接近二十年。

    谢兰霁的弟弟魏为安被封为安王,留守京城。至于谢兰霁本人,无论在前朝亦或是新都,她都是最为受宠的公主。

    随春生缓缓闭上眸子,耳畔哀怅婉转的曲调幽幽响起。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只有随春生,在第一段曲调响起后,睁开双眸脑海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令她眼底微微发热。

    七年前,她因故被母亲责骂,伤心难过之际上山独自躲起来,待回过神时已是深夜。山上夜间寒冷,不时还有野兽出没。

    随春生又冷又怕之际,是谢兰霁一路摸索,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少女口中呼着热气,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说:“春生,不要难过,我吹曲给你听好不好。”

    夜色浓郁,黑暗中,她本该什么都看不清,却在曲调响起的时间,看见那双清如琉璃的眼眸流动着她不曾见过的光。

    后来少女将那名为“埙”的乐器送给了她,还教她吹奏,只是当她央着学那晚的曲子时,少女却说她不记得了。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还将那残曲完整,如今通过另一种乐器弹奏出来。

    可为何,她要骗她说不记得了。

    谢兰霁一曲再度结束,老皇帝神色古怪,道:“见微啊,这曲子,是弹给居易的吧?”

    空阔的殿内,金盘玉箸与橘黄的烛光交相辉映,为她白皙的面庞敷上一层暖光。谢兰霁并未说话,只是垂首,任由薄红从脸侧延伸至脖颈。

    老皇帝仰首大笑,旋即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忱:“居易,你明白吗?”

    文官武官分左右而坐,随春生坐的位置恰好在秦忱对面,从她的方向能将秦忱与谢兰霁所有的表情收归眼底。

    因此,当她看见秦忱红着脸说出“明白”时,瞬间恍然大悟。

    年轻的男女总是羞于开口说情,于是便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情借着曲,借着信,借着亲手绣的香囊表达出。

    可这,分明是给她的。

    随春生猛地捏紧酒盏,看向谢兰霁。

    台上,老皇帝心情好了些,象征性地禁足谢筝几日,便将她赶了出去,随后看向谢兰霁,温声道:“见微,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多谢父皇。”

    谢兰霁起身朝着老皇帝微微欠身离场,走至中央时,忽然心有所感,微不可闻地朝右侧了侧眸,顺着那道视线对上一双熟悉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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