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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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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化二十三年,旧帝昏庸无道,大将军谢志远被逼反,拥兵三十万莅临城下,随着男子怒吼出“杀”一字,大军破城而入。

    血色映红晚霞。延续三百年的魏国朝堂就此崩塌,新帝在众人的拥护下设立新朝,改国号天元,一晃二十三年过去,大元蒸蒸日上。

    细雨婆娑,少女跪于泥泞院中,长鞭划破空气猛然抽在她挺直的后背上,血痕很快濡湿衣衫。

    “随春生,你娶不娶,我问你还娶不娶?”

    少女咬着唇,额头青筋时隐时现,跪姿却如长竹:“娶,我要娶!非她不可!非她不行!我就是要娶她!”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低吼而出。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定在少女白皙的下巴处,丝丝裂缝逐渐爬满,在某一刻轰然碎裂。

    穿着粗布麻衫的少女逆着人群奔跑,她满头大汗,死死握着手中馒头,泛红的双眼穿过人群,哽声喊着:“青青!青青你在哪?”

    她跑得那样急迫又绝望,整条街的人都在回首看她,无数窃窃私语在空中回荡。而她全然不顾,一头冲进前方刺眼的白光。

    白光尽头,熊熊烈火卷着滔天热浪,破败的小屋转眼被吞噬,噼里啪啦的火烧声中,跪在火海前的少女哭得声嘶力竭:“娘,娘……”

    “娘!”随春生猛然睁开眼,乌发凌乱大口喘气,瞳仁隐隐发颤。

    “笃笃”

    敲门声响起,少年声音随之传来:“大人,您没事吧?”

    窗外阳光璀璨,拐角柜上的八角莲花炉中,缕缕烟纹从中飘出,宁神香溢满房屋。

    没有滔天火焰,更没有呛人的浓烟。

    随春生呼吸逐渐平稳,她支着床边,劫后余生般回道:“没事。”

    “哦!”屋外少年道:“今日大将军抵达京城,陛下在宫中设宴接待,大人莫要忘了此事。”

    “好。”少年的话让随春生清醒了些,她出声应下,目光却看向一边的香炉,微微出神。

    七年前,她十三岁,与母兄住在虞城乡下的小村庄,日子贫苦泥泞,为了赚钱给兄长读书,她女扮男装去码头抗包卖体力赚钱。

    摔过跤受过伤也挨过打,年纪轻轻双手便有着厚厚的茧,每日活着最大的乐趣便是在下工后买上两个馒头,看着码头边一望无际的江水,心底一片空茫。

    仿佛生活也如此江水,一眼望不到头。

    直到她在水边捡到一个少女。

    少女和她一样的年纪,安静漂亮如昂贵的瓷娃娃,一双手白而娇嫩。她不记得从前的事,可但衣冠举止乃至无意间露出的学识无一不在透露她的不凡。

    随春生想,若有明月落人间,那少女应当如是。

    所以当这轮明月向她走来时,随春生用力抓住了这份月光。

    可到底世事无常,她与母亲争执大吵一架后,少女突然失踪。随春生整日在外流浪寻找,却不曾有过半点消息。

    直到“平虞之乱”爆发,随春生不得已归家,却亲眼看见昔日的草房化作火海,滔天的热浪肆意怒吼。

    母兄尽丧,徒留满地余烬和一块浴火而生的玉佩。

    后来,她去参军投到了大将军秦盛凌麾下,四年军中生涯,她几度出生入死,对母兄的死也逐渐释怀。

    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从大将军秦盛凌那得知,当初她从火海中捡到的玉佩,竟是当今圣上之物。

    化为灰烬的家,丧生火海的母兄,当今陛下的玉佩,这一切中间有着怎样的联系?陛下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随春生压下脑中翻涌而起的思绪,起身走至角落,从暗格中拿出那枚玉佩。

    玉质澄澈,入手微凉,上有金龙穿梭云间,威风凛凛高不可攀。

    随春生看了片刻,眸中逐渐阴云密布。

    不论害她母兄死亡的是谁,她都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

    随春生收好玉佩,推门而出。干燥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青草和不知名花朵的香气涌入胸腔,带着四月独有的安宁祥和。

    她跨出门,余光一扫,便看见了守在门边的少年。少年作侍卫打扮,约莫十六七岁,娃娃脸,白净地很,见随春生出来便露出了个笑,脸边酒窝深深:“大人。”

    随春生问:“常玖呢?”

    常守抱着剑,右腿蹬着身后的墙,摇头晃脑道:“这我哪知道呀大人,她那一天天不着家的性子,我猜可能死外边了吧。”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拔地而起。

    那黑影速度极快,不过须臾,便从庭院外闪到了随春生眼前,随后一只带着泥印的脚精准地踹到了常守的屁股上。

    “哎哟”一声惨叫后,那道人影终于站定。少女年纪与常守相仿,眉眼昳丽,一双眸中盛满了怒火,啐道:“姑奶奶我迟早撕烂你的嘴。”

    “你这个泼妇。”常守从地上爬起,怒而出口:“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你说什么?”常玖柳眉一竖,手指轻弹,掌心中便出现了一把冷光湛湛的短弯刀。

    “我说你今日格外漂亮。”

    “……”

    随春生对此习以为常,敛起眉眼,出声:“闹好了没?”

    “好了好了。”常守忙不迭接话:“快走吧大人。”

    随春生睨了眼狗腿的常守,额角微抽,没理会他,兀自看向常玖,道:“走吧。”

    常玖点头跟上,临行前对着常守的脖子比了比弯刀,口型说着:“贱人。”

    常守:“……”他龇牙咧嘴地比划了个打的手势,又在常玖回头时立马收手。

    春光灿烂,京城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

    随春生坐在马车内掀开窗帘,阳光自缝隙照入,她眯着眼嗅了嗅阳光的气味,静听风吹耳畔。

    “诶,你听说了吗?秦大将军要回来了!匈奴果然不是对手。”

    风声带来路人的讨论,随春生抬眼望去,马车旁有一家茶水摊,方才说话的正是茶水摊的人。

    “停车。”随春生忽然道。

    “吁——”马车应声而停,常守的声音从外传来:“大人,怎么了?”

    随春生未曾回话。七年前潜伏在大元的匈奴掀起平虞之乱后,大元与匈奴之间的战争便彻底拉开了序幕,如今七年过去,在秦盛凌的指导下战乱平定,匈奴俯首称臣。

    随春生倒是挺想听听这群人会怎么说,毕竟秦盛凌于她而言,说是半个父亲也不为过。

    那边的讨论的还在继续:

    “那是自然,大将军是谁,打匈奴和父亲打儿子似的。不过我听说这次大将军回来其一是修生养息,其二也是为了让小秦将军与长公主完婚。”

    “长公主?谢兰霁?她不是前朝的公主……”

    “嘘——”那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你不想活了?陛下对她如何宠爱你不知晓吗?”

    说话的人悻悻地咽下剩下的话,又道:“听说这位长公主才情一绝,可惜身体不好,再加上这出身……秦小将军那样的人,唉,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你觉着配不上,人家秦小将军可是乐意地很,三年前可是秦忱小将军亲自向陛下求来的婚约,为此亲自上战场打匈奴,取得一身功绩,这才回来准备完婚。我看啊,秦忱小将军怕也是心甘情愿娶这长公主的。”

    “不仅如此。”那人道:“我观长公主殿下也心悦他,不然怎会硬生生等他三年,将自己熬到二十三岁这般的年纪。”

    先前说话的人有些唏嘘:“嗐,如此看来,他们还是两情相悦的了……”

    随春生闭上双眸静静听着,分明已经关上了窗帘,却仍旧觉得今日阳光有些刺眼。

    他们两情相悦。

    随春生猛然睁开眼,一双清润的眸子逐渐被阴郁覆盖。

    “大人?”马车外,常守久等未有回应,不由敲了敲门帘:“大人你……”

    “无事。”随春生道:“走吧。”

    常守一头雾水,嘟囔了两句,还是依言赶起马车。

    一旁的常玖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浮现一抹担忧。

    皇宫前,随春生已然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清正温雅的模样。

    不少官员已然抵达,正在宫门口接受盘查。

    随春生张开手臂,对盘查太监温笑着,道:“有劳。”

    那太监瞧她这番模样,心想传闻果真不假,这位随大人果真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手上动作便轻了些。

    微风暖阳照拂,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金铃声,铃响之下,“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周围官员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窃窃私语些什么。

    随春生心有所感,侧眸看去。

    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迈蹄而来,毛发发亮,身后拉辆奢华的马车,马车四个角皆挂了纯金而制的风铃,迎风叮当作响。

    停下后,丫鬟自觉上前拉起门帘,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出。

    男子剑眉星目长相俊朗,举手投足带着几分沙场的杀伐之气。

    走出马车后,压迫性的目光往四周一扫,随后严肃的表情稍显柔和,朝着马车内的人伸出手臂。

    阳光耀眼灼热。

    青色的裙角从车厢内走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搭在了男子的手腕上,在男子麦色皮肤的对比下,更显白皙娇嫩。

    一束光照来,女子走出马车,身形有一瞬模糊,旋即更加清晰地露在群臣眼中。

    她穿着一身青色连叠衣裙,梳着云髻,婷婷袅袅,姿态清雅,宛若工笔勾勒的温柔山水画。只是唇色极淡,眼角眉梢笼着丝丝病气,像是久病之人。

    众臣看愣了眼,直到女子因风吹掩唇轻咳,怔愣的众人才回过神急忙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随春生与众人一同垂首,脑海闪过的却是她搭在男子手腕上的手。唇角的笑缓缓变淡,眼底阴云积聚,在心底一字一句念着她的名字——谢、兰、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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