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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那片白月光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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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明殿

    “臣自请镇守边关,此生无诏不回京城。”

    看着着一身软甲正跪于大殿正中央,请命即日起程前往边境,低敛着头让人窥不清脸上情绪的魏霄,上首段辰渊那双深邃的眸眼中,是一片说不出的深沉。

    对于魏霄这个表弟,段辰渊从小到大的感观都过于复杂。

    在曾经很长的时间里,他羡慕且嫉妒魏霄,甚至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一句话,为什么魏霄什么都不做,就有那么多人喜欢,甚至连母后也那么喜欢他?

    生前的魏皇后很喜欢让魏霄亲昵叫她姑母,可是他却因为小时候叫了她一句娘亲,就被疾言厉斥粗鄙,甚至她还将对他最好的奶娘,活活的打死。

    后来她逼着他在她床头立誓,必须要查出魏将军的死因,为魏家翻案,保护好魏霄,护魏家荣耀,不然暗部的势力不会交给他,他当时心里是怨恨着魏这个姓的。

    这么多年,没有哪一刻段辰渊那么清楚的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操控着的傀儡。

    从小到大,她从没教过他任何有关温情的东西,她教给他最多的是隐藏自己,注重太子仪态,守好太子的位置,保护好魏家,如何算无遗漏……

    他曾经想过毁了魏霄,直到真正意义上的频繁接触,他才发现魏霄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

    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会因为别人对他好就对人一片赤诚,而正是这份赤诚,换来了他的信任与真心相待。

    所以哪怕从一开始这份接触中,确实是带着利益与目的,但是他却也一直力所能及的将魏霄护着,教导着,也不愿意主动去伤害。

    除了这次。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心动的人,他不可能,也不愿意就这么将人拱手让人,哪怕他的对手是魏霄。

    好半响,段辰渊才将眸中的不明收敛,“你知道你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被问话的魏霄身形猛的一僵,跪着的他,看着眼前冰冷的地砖,腮帮紧绷,眼圈泛着红。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他将至此失去阿钰,他的笑脸,他的声音,他的吃穿用度,所有的一切都将不会有他魏霄的影子。

    然而,说他胆怯也好,说他害怕也罢,他真的不敢再见那人,真的不敢再面对那人,无论是他给予的好,还是给予的恶。

    他害怕这份感情会在时间的催化下,变成一头野兽,他再也困不住它,以至于某天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让那个曾经如此深刻镌刻在那人心中,在战场上手执红缨枪的少年郎,彻底破碎的消失不见。

    他的父王曾经说过,魏家男儿归宿终在战场之上,埋骨也终在战场之上,那么就让曾经那片赤子之心,永远停留在那片桃林,永远停留在桃树下那人抚琴的弦音中。

    缓缓闭上眼,抑住眶中狼狈的湿意,跪在殿中的他声音泛着颤,却坚定无比,背脊挺直而宽阔。

    “臣……知晓,自愿请命镇守边关。”

    看着人离开那似一昔间宽阔挺直的背脊,看着人至始至终都紧握到青筋冒起的拳,上首段辰渊缓缓敛下了眼底的自嘲。

    曾经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主动伤害魏霄,曾经他以为如果他做了皇帝,一定不会让魏霄去到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是,人生从来都没有绝对,曾经没有,只不过是代价不够罢了。

    他想得到那个人的一切,只能除去魏霄这颗占据着他心口的钉子,曾经他也不屑于帝王心术的狡兔死走狗烹,但直到真正坐到这个位置后才明了其意。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缓缓的闭上双眼,威严宝座上男人的肩膀,似乎在这一刻终的松下了挑起的重担,又像是赢得了一场耗费所有生命与心神的战争,眉宇间尽是疲惫。

    走了也好,走的远远的也好,再也不回来也好,这样他心里那头名为嫉妒的困兽就不会在无数个夜里发疯,想不管不顾的如饿狼般扑上去咬断入侵人的脖子,想像禁脔般的圈住那个人,某天真正与这惟一的亲人,兵戎相见。

    终的良久,龙座上的男人猛的睁眼,那双深邃的寒眸中曾经所有不舍与歉疚,所有的疯狂与黑暗,已全然消失不见,只余一片冰冷理智的势在必得。

    ……

    自梦中悠悠转醒,楚忻泽只觉嗓子眼干的厉害,刚张唇想唤阿桂,却只感一只手臂伸来,将他整个人后背小心翼翼的托起的同时,一杯温茶已送到唇边。

    而整个过程中,他眼尾余光只瞥到一抹明黄。

    似有所查,缓缓抬眼,入目是人那张辨识度极高棱角分明威严的脸。

    “皇上?”嗓音疑惑嘶哑。

    瞧着人一片苍白的脸,入耳嘶哑的嗓音,段辰渊眼底心疼一闪而过,放柔了嗓音,他道:“是我,你先喝点水。”

    楚忻泽这会渴的厉害,虽然知道这不合规矩,却也没有拒绝,张着唇喝了大半杯的水,有了茶水的滋润,嗓子舒服了不少。

    环顾四周,满屋子没有阿桂的身影,忍不住道:“阿桂呢。”

    “阿桂给你煎药去了,我担心你醒过来,床边没人照顾,就守在这儿,看来我这个决定做的很对。”说着,那

    向来深沉的眼中竟难得带上了分笑意。

    楚忻泽似也没想到这个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却与他一点也没有生份,甚至连称呼都没变半分,脸上忍不住带了点笑,刚想问你怎么来这儿了,却猛的想到前两天太医给自己诊的病,那才绽开的笑,一点点又归于认命的平静。

    垂了垂眼,他道:“你知道了。”

    一个很平静的陈述句,配合着他脸上淡然的表情,似真的是行朽老者,接受了将行就木的事实。

    然而那日将所有一切从头看到尾的段辰渊知道,这个消息对这人的打击有多大,这人内心那种痛苦与悲伤,正是知道,这会瞧到他过于平静的模样,心尖倒是像是被尾针蜇了下似的,疼的厉害。

    不自觉抬手,似想抚上人那过于苍白与消瘦的脸,却不想被人猛的避了开来。

    倏的抬眼,楚忻泽清晰的看到了床沿边男人眼底,那晦涩的情深。

    瞳孔不自觉睁大,他眼底似染上了丝丝惊骇的诧异,似从未想到过,眼前这人竟会对他生出这般心思,也未想过,那双眼中竟藏着这般的浓情。

    他是这天下之主,是天下之表率,怎可!

    颤抖了下唇,他艰难的道:“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人口中未完的话。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指尖,段辰渊自嘲的笑了下,“朕是皇上,当为全天下做表率,怎可生出这般荒唐之心。”

    抬头看着对面脸色发白的人,眼底似染着道不尽的哀伤与落寞,“你是想说这些吧。”

    楚忻泽攥着被褥的手指关节发白,唇却紧抿着,不驳一言。

    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天下谁都可以,但是皇上不行。

    看懂人心中所想,段辰渊笑了笑,“所以聪明如阿钰,不也从来不知道吗?”

    从来不知道我这样的在乎你,从来不知道我心中早就有你。

    见人沉默抿唇的不语,段辰渊伸手想碰碰人的脸,却到底害怕人如方才般,避如蛇蝎,竟带着些小心翼翼,只敢透过空气虚虚的描摹着人好看的眉眼。

    可是哪怕只是这样虚虚的描着,他的眸底依旧忍不住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春色湖光。

    “我还记得花灯那晚,我第一次在人群中见你时,心里就在想,这是谁家陌上少年郎,怎就生的这般芝兰玉树的令人眼前一亮,怎就生得这样一副七窍玲珑心肠,竟能与我有着这般的默契。”

    短短的一句话,似穿过时间的隧道,将俩人带到了初遇的当晚,那般人海茫茫中,侧头四目相对的初见。

    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就在那样的一片璀璨闪烁中,他们看到了彼此。

    “我以为开始的那次不过一场巧合,但是不想一桩又一桩的巧合在我眼前上演,”眼神点点柔和,他唇边绽开一个极为温柔的笑。

    被他的话勾起那晚回忆的楚忻泽,也似想到了那晚俩人每每异口同声道出答案时,周围喝彩声,与四目相对后在彼此眼中看到的惊异色彩,原本还因为人心思的袒露,而高度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缓下来。

    甚至于眉宇间都染上习惯性的柔和,好似也回到了那晚人潮一片的现场,他们站在一处,同样背靠一片灯火朦胧。

    “你定是不知道的,我当时一直在留意你,”

    楚忻泽微怔,留意他?

    他记得那晚眼前人一句废话也不说,他甚至还猜这人一定是孤高不好接近的世家公子来着。

    看懂人脸上的怔愣,段辰渊轻声道:“你大概是不信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具体该怎么与人相处,”

    她只教过我该如何结交朝堂大臣,怎么在段辰邑面前保持太子仪态,怎么在皇上面前完美的展现出太子的沉稳,怎么用一点善心收买宫女太监,让他们自愿为我做事,却从来没有教过我该怎么如一个普通人般,与人单纯而普通的相处。

    楚忻泽侧头,却看到了人脸上的似不在意的浅淡,猜到这中大概是涉及到皇家,故并未细问。

    话题适当的点到即止,想到当时,他道:“我当时见你总是时不时的看那字贴集,就猜你定是心仪那物,所以我想这物我就不争了,你不知道,当时我说我认输时,你突然懵了的模样,有多有趣。”

    楚忻泽微赧,他只是被人突然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弄懵了。

    就听段辰渊继续道:“从小到大的第一次,我主动的想结交一个人,还是那样的迫不及待,不想……烟火璀璨,一眼误终生。”

    眼底柔情乍现,似又见当时这人入驻心间模样。

    万家灯火,五色璀璨,都抵不过身旁人眼中那抹明媚,抵不过灯火阑珊处的唇边浅笑,令他心脏猛的一颤的悸动。

    楚忻泽眼睫微颤,却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自己,面上该露出何种表情。

    然而,身边人的话依旧没有停,只是声音中少了先前的柔和与温情。

    “因为有个人从小就在限制着我所有的欢喜,告诉我,如果被她发现我将喜欢表现在脸上,就会除去它,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有些淡忘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了,以至于当时,我根本就不懂,那种心悸

    是种什么样的情感。”

    眼底闪过抹自嘲,他道:“我一直以为那种不舍大概是惜才,毕竟你的才情真的足以令人惊艳,就像一片漆黑的天边出现的启明星,太过耀眼,直到见到你满身是血,倒在我眼前的画面。”

    五指紧攥到手背青筋微凸,“我心中第一次那样的愤怒,那样的……恐惧。”

    “从小到大在皇宫的阴谋诡计中长大,我从来没有一次像那次般,想杀了害你如此的所有人,”不仅是想杀了拿你的命作诱饵的余生,更是始作俑者段辰邑,想将他千刀凌迟至死,虽然月前他似乎也是这样被片了千刀而死,但是到底迟了整整三年。

    看着这个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男人,眉宇间全是狠戾,全身被煞气与血腥环绕的模样,想到他竟是为了自己,楚忻泽心脏不由的一软。

    温声道:“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我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幕。”猛的扭头的段辰渊,眼神极为执拗。

    看着眼前眉眼温和的人,看那那截莹白无瑕,段辰渊却觉得自己似乎还是看到了当初,这上满浸鲜血的模样,以至于他眼底浮露出一种自责而悔恨的情绪。

    抬着颤抖的手,虚虚的描摹着那处,像是轻抚着掌中珍宝上因自己造成的裂纹,满眼疼惜。

    “还疼吗?”

    “过去了,早就不疼了。”

    “是吗?可是我好疼,”

    楚忻泽微怔,就见眼前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三年了,这里依旧还在疼,每每想起那幕,这里就好疼好疼。”

    以至于我逃避似的从来不敢真正提及那次,以至于我时常质问自己,为什么明知道暗部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极有可能是她放在身边监视我的棋子,为什么还要将你的性命放在他们手上,而不是我主动的紧握住。

    如果我当时留意到余生的不对劲,提前警告他,可能你根本不会有那一劫。

    三年了,每当魏霄提起那次,我晚上总会做梦,梦到你满身是血的模样,真的永远闭上这双含笑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可是哪怕醒来后,我明知道那不过是梦,你活的好好的,我却依旧在痛苦中煎熬,分明你该是那样一尊无瑕的美玉,却因为我的疏忽,而被划上了一道再也抹不去的伤痕。

    我恨她,为什么不许我拥有喜欢的东西,这样或许我就不会在无数年的压抑下,根本分不清动心与否,从而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令你受伤。

    边境三年,我总怕你受伤,怕这块玉再摔一次,真的就碎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中像有了一头找不到出入的困兽,它总让我建一座华美的宫殿,让你住进去,给你我所能给出的一切,好似这样你就不会离开,它就犹如恶龙圈养着它的宝藏般,一辈子守着这块无上美玉。

    “我或许真的不太懂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是我愿意去学,而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接受。”

    听完全篇的‘告白’的楚忻泽,眼底似闪过抹感动,“我是即将要死的人,你又何苦为了个死人耗费心神。”

    看着人哪怕垂目依旧令人心动的侧颜,段辰渊眼中噙着满室的暖光道:“因为你口中的这个人,是我这辈子惟一心动,也是此生惟一认定的楚怀钰。”

    听到这话的楚忻泽心口微震,良久缓缓的垂下了眼。

    觉察到人下意识垂下的眼,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却到底没有再如刚开始那会反应的剧烈,段辰渊知道,他成功了。

    为什么魏霄能得到他一辈子的承诺?

    因为爱?不,这个人并不爱魏霄,只不过因为他的心太过于柔软。

    现在他已经将入侵者驱逐了出去,而以后这片心会由,也只能由他段辰渊一个人入驻占满。

    他会在接下来日复一日中,一点点告诉这个人,三年来,他到底有多爱他,三年来,他是如何度过紧锁胸中困兽的夜晚,三年来,他有多羡慕能将所有情绪表达在脸上的魏霄。

    楚怀钰,你只能是我的,这辈子,无论是身,亦或是心,只能是我段辰渊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其实是个很苦逼的娃,自小就被魏皇后逼出了心理毛病,而魏皇后就是典型的待人已宽,待己已严的家长,把自己的柔软全部放在了外人身上,对待自己的儿子,反而永远是一副严厉家长,什么都不许,错了要罚,对了却不赏,反正就是你是太子,你就必须对,错是绝对不允许(其实讲真,现实中就有很多这样的家长)

    相比小攻,魏霄幸福的太多,从小将军府的人宠,长大了魏皇后护,小攻什么都是一个人扛,甚至连喜欢也不敢表现出来,就怕伤害到了对方,好卑微,说着说着突然不忍心虐他怎么办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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