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感情的心机质子(5)<!>
徐姜自那日徐渡告诫后, 便将那些个策论竹卷妥善藏好,以免被宫人瞧见, 落了口实。
细心如她, 自然也发现整个暮月宫的人事安排大有变动, 新来的宫人不似从前那些人行事怠惰, 想来是父王精心为她所选。
徐姜心头不禁涌上一阵暖意。
毕竟十数载形同陌路,她与徐渡, 此时仍是生疏,只是前夜论谈,才叫她重新认识了自家父王, 原来只是摆出了昏聩庸碌的样子, 心下却是澄明如镜,这些年来隐忍不发, 想来是要有一番大动作。
所以虽然眼下还生不出什么亲切之感,徐姜对于徐渡,却是敬慕的。在这寒僻的暮月宫里这么多年,徐姜也就通过读书打发打发时间, 她喜读庙堂之谋,最感佩向往的,便是英主贤佐,名士谋臣。
可惜她只是一女子, 无法参与到这波澜壮阔的风云之中,人微言轻,身不由己, 便连读书也怕被有心人捉到把柄,只能夜里点灯偷偷看,白日里如寻常女子般描样绣花,是为藏拙。
父王想来有他的计划,这时候,在自己身上更不能另生枝节,给他添乱。
徐姜如此想,安安静静地在素绢上飞针引线。
一副锦绣河山刚开了头,却有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有些焦急。
“何事?怎的如此惊惶?”徐姜顿了顿,抬眼看她。
“殿下……”那宫人施礼,苦着脸道,“长乐、长乐公主来了,气势汹汹,瞧着不善……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徐姜眉头皱了皱,将针先别在绢布一角,缓缓站起身来:“徐妍?”
徐妍虽是她名分上的姐姐,与她却是天壤之别,自幼受到万千宠爱,性子亦是养得嚣张跋扈,一众宫人都怕极了这位主子。徐姜自知徐妍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万幸暮月宫地处偏僻,她倒也极少来专门找麻烦,也不知怎的,今日竟招惹来了这位祖宗?
她正想派宫人先去观察观察,再做打算,可话音刚落,一片茜红色衣角从门外转进来,徐妍大刺刺地迈进了徐姜的寝殿,后面跪了一众宫人。
徐妍进来后,瞧了眼这陈设清冷的宫殿,有些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然后转过一圈,目光落在了徐姜身上。
她对徐姜本没什么印象,若不是今日在楚后那里受了委屈,也不会专程跑这儿来出气。然而此时一见到这个长久未曾谋面的妹妹,却是一惊。
徐姜此时年方十四,身上也只着一朴素青裙,发间更是落魄到只有一根木簪装点,可却是天生绝色,肤白胜雪,眉黛唇朱,异色双瞳凝眸似水,比起寻常人的黑色双眼,更多了几分灵韵与神秘。
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有一番玲珑剔透之美,也不知等长开了,又会是何等容色。
徐妍一向自恃美貌,赵瑞身边多有倾慕而随的女子,可徐妍从未将她们瞧在过眼里,今日一见徐姜的模样,不由惊讶,随后更是起了嫉恨之意。
“姐姐。”徐姜见礼,“不知姐姐来,未曾准备,还望见谅。”
徐妍哼了一声,冷笑道:“姐姐?你也配这么叫?”
徐姜未见愠色,只是微微低了头,缓声道:“长幼之伦,尊卑之礼,小妹不敢违逆……若是不称姐姐,那该如何称呼?”
“像她们一样,跪地叩头,称长乐公主殿下。”徐妍指着宫门外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扬起下巴,挑衅地瞧着徐姜,“如何?你若做得好,让我高兴,没准还能给你点打赏,瞧你这一身,哈,我宫里的婢子都没这么穿的。”
徐姜抿了抿唇,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
“怎么,不愿意?”徐妍走近两步,扬起眉,“你可知忤逆本宫的后果?”
徐姜摇了摇头:“姐姐此言差矣,跪礼乃请罪之姿,妹妹不知有什么罪过,竟需向姐姐您请罪?适才还想询问,那些宫人又到底犯了什么过错,竟引得姐姐越俎代庖,收拾起妹妹宫里的人来了?”
“谁管你什么罪不罪的?”徐妍冷冷一笑,“我命乃王命,号令即下,你敢不从?”
“此话姐姐竟敢出口?”徐姜淡淡道,“王乃至高无上的存在,权御一国,万民敬仰,你我亦是受王恩荫蔽,食民之禄,享国之耀,荣辱与共,姐姐王命张口便来,无异于蔑视王威,当心祸从口出。”
“你——”徐妍猛地上前,指着徐姜的鼻子,气得脸涨得通红。
徐妍一向于那些道理不甚懂,更是没什么耐心,但徐姜最后一句话她倒是听得明白,一个贱胚子也敢拿王上来威胁她?登时将她的心头火一把撩起。
“不过是一个贱种,也敢威胁我?今日便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徐妍一把揪住徐姜的衣襟,见她仍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便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怒火更甚,“来人,拿刀来,今日我便要划花了你这漂亮脸蛋,你看看会有谁来给你撑腰?一个贱种罢了,居然也敢同本宫叫板?来人、来人——”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宫人拿刀上来。
徐妍这才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怪,静得诡异,转头一看,竟瞧见一身黑色王服的徐渡,正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们俩。
她一惊之下,赶紧放开了徐
姜:“父王?”
徐渡没应她,而是径直走到了徐姜身边,轻声问:“可有受伤?”
“未曾,谢父王关心。”徐姜摇了摇头。
徐渡颔首,随即将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徐妍身上。
徐妍从未想到徐渡竟会到这里,不过她也就一开始惊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甚至脸上还笑嘻嘻的,似乎当着梁王的面,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丝毫不怕受罚。
原身与楚后极宠爱这个女儿,任着她在宫苑内无法无天,也不忍苛责,徐妍曾为了点小事对宫人施以私刑,出了人命,事后依旧安然无恙,想来就是真的划了徐姜的脸,也不会觉得有半分不对。
徐渡虽此时还不打算和楚氏撕破脸,但是这般不识抬举,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徐妍瞧着父王来了半天,只顾着关心徐姜,问也没问自己,忍不住嘟起嘴:“父王,你怎么就不问问妍儿?先前这个贱种当面顶撞于我,叫妍儿受了不少委屈,父王,你可得好好给妍儿出出气,叫这个贱种知晓知晓厉害——”
徐姜低头不语,徐渡听完徐妍的话,忽地一笑。
“你倒是痛快,一口一个贱种。”他漫声道,“她是贱种,那寡人又是什么?嗯?”
徐妍再迟钝,也听出了徐渡语气中的怒意。
她的父王,从未用这般冷漠的腔调同她说过话。她虽迟钝,却也有所感,今日的父王,比之往日宠爱自己的那个,似乎有些不同,让她恍然间竟产生了一丝陌生感。
徐妍愣在原地,张了张口,看着徐渡那张冷漠的脸,连撒娇卖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想要刀是么?”徐渡着人奉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忽然轻轻地平贴到了徐妍的脸上,“给你。”
冰凉的刀面紧贴着皮肤,只要稍稍偏一偏锋,便能划破她的脸蛋,留下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瘢痕。
她最是爱惜自己的容颜。
徐妍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恐惧,嘴唇哆嗦着,双腿几乎站立不稳却又得强撑着,生怕自己一动便会伤了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渡终于开口,此时徐妍早已是一头的汗。
“你怕吗?寡人还未将刀刃对着你,便已然魂不附体。”徐渡盯着她,缓缓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可曾想过你妹妹若是受你这么对待,得怕成什么样子?寡人膝下空虚,只得你们二女。原以为你只是骄纵,想来长些年纪会稳妥些,谁知竟是暴虐成性,不顾亲情手足相残……实在太叫寡人失望!”
徐妍适才吓得浑身瘫软,此时身子一晃,跪坐在了地上,再瞧见徐渡这般疾言厉色,顿时“呜呜”地哭了起来。
“今日之事,不能就此作罢,也是寡人先前治宫不严,才险些闹出这等事端。该罚!”徐渡威严地道,“徐妍,同室操戈历来属于大罪,本应将你废为庶人之身,可谅你年轻,且未曾真正实施,故而今日只是将你的封号夺去,并于太庙罚跪,好生在列祖列宗前,反思你的罪过——”
徐妍大惊失色:“父王?!”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乐”这个封号,自她出生起,便越级冠在头上,象征了无上的君恩荣宠,此时竟要剥夺去,那岂不是和徐姜这个贱人,一样的地位了吗?!
徐渡却不去理会她,继续道:“养不教,母之过,王后平日里,对你也太过溺爱,竟将你教成这等目无法纪之人,一女尚且教不好,还何谈掌管六宫?着今日起,收回王后掌宫之权,暂且麻烦几位老太妃全权处理,待她交好了女儿,再另行安排。”
他身边有内侍,将王命一一记录下来。
徐渡说完了,便命宫人将瘫在地上的徐妍送回去,并着人将自己的命令带到楚后那里去。
废了徐妍的封号实则不痛不痒,关键在于楚后的宫权,借此机会收回,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至于交由几位太妃,一来是后宫这些年楚后排除异己,剩下了基本上都是她的党羽,不堪重用;再则上头几位先王旧妃,多是出生于梁国的老牌贵族,与朝堂上亲王党的老臣们沾亲带故,此举也有拉拢安抚的意味在里面。
徐妍风风火火地来,凄凄惨惨地离开,一干人等退散,宫室内仅剩下徐渡徐姜二人。
徐姜面色沉静,微低着头,似是若有所思。
徐渡见她这样,微微一笑:“阿姜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说来听听。”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