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劝说我原谅
顾家。zicuixuan
顾海明今日下了一个早值,他前两日托人帮他留意两位合适的丫鬟的事有了信。
丫鬟年纪不大,一个十五,模样端正就是有点黑叫做墨青;另外一位叫翠竹,今年十三,干瘦如柴。顾海明本来不想要,但看着她就想到自家两个女儿,心一软,都给带了回来。
正好顾青善下了学,让她领着两人在家中转转。
等顾青姝回来时,在顾青善的指挥下两个婢女已经把饭菜做好。
当她看到家中多了两个陌生人倒也不意外,只是问了一下情况。
“明日我休旬假,正好把家里的事都教一教。”顾青善一面吃着饭,一面说道。
顾青姝点了点头。
前世家中并没有请人,因而她也不知两人的情况如何,只得让妹妹多留意些。
但这一顿饭因着顾青姝不愿意理会顾季堂而多少有些冷清,顾海明问起兄妹两原因时,顾青姝主动说起公主府的事,以此转移了话题。
顾季堂和姜河逸不一样,他是兄长,是顾青姝不可能割舍的家人。
所以一想到前世的事,顾青姝心里总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转念一想,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错的不过是遇到的人并非良人。
这番想下来,顾青姝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找个时间与顾季堂好好谈谈。
过了几日,顾青姝觉得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特意起了一个大早。
外头顾季堂习武的声音已经传来,她穿戴好衣裙,便迈出了西厢房。
院子里,顾季堂正拿着一把剑正耍得起劲,婢女墨青和翠竹站在一旁候着,顾青姝从翠竹的眼中看到了崇拜,她微微蹙眉。
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若是闹出什么事来,这婢女便买的没了意义。
“阿兄。”顾青姝收回视线,看向顾季堂。
顾季堂听到声音立即收了剑,他拭去额间的汗水,转向顾青姝,带着几分欣喜道:“你肯理我了?”
这几日顾季堂也想了许多,二妹妹能同他生气,自然有她生气的理由。只是现下顾青姝在公主府上值,他值班的时辰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晚上,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旦有心避开,兄妹俩也是可以见不到的。
现在顾青姝愿意同他说话,顾季堂自然是高兴。毕竟他们是亲兄妹,没有人能迈得过去。
“我们谈谈。”顾青姝语气淡淡,示意两个婢女先回了前院,而她仍然不愿给顾季堂好脸色。
顾季堂收起笑意,二妹妹依旧温婉端庄,说话也是柔声,可现在就这么一句话也叫他心头一紧。
他慢上一步随顾青姝走到东厢房的廊芜下。
“阿姝,那日的事兄长确实得同你说一声抱歉,是兄长考虑不周到,让阿姝受了委屈。”顾季堂与她相隔两个人的距离坐下。
阿姝只比他小二岁,母亲去世时,阿姝不过三岁。他现在回想起来,阿姝几乎没有让他们操心过,乖巧懂事得让人忘记去照顾她。
这阵子阿姝的性子与从前大不相同,往常她不是在家中转,就是在姜府,似乎总在忙碌着。
要不是因着阿姝去公主府上值一事,姜家来家中大闹了一场,他可能还没有真的意识到阿姝在改变。
“阿兄知我受委屈的原因吗?”顾青姝没有着急说原谅,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兄长。
前世他们很少有时间坐下来说说话,她操心着家中的庶务,照顾着比她小的妹妹,还得围着姜家转,她没有再多的精力去关心比她大的兄长。
顾季堂没有说话。
顾青姝并不意外,她的兄长确实爱护她,但也确实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可以给妹妹们做罗汉床,但不会在妹妹们哭泣的时候哄人。
“阿兄,若有一天我与你喜欢的姑娘起了冲突,阿兄是会站在我身后,还是会护着那位姑娘?”
顾季堂直截了当道:“当然是阿姝。阿姝做事稳重,心地善良,与人为善,旁人有求于你的事,阿姝能帮得上忙的,定然不会拒绝。总之阿姝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是阿爹最懂事的女儿,是阿兄引以为傲的妹妹,亦是阿善可以依靠的阿姐。”
顾青姝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在兄长眼中她能这般的好:“既然阿兄觉得我这么好,可会怀疑我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当然不会,阿姝最是温婉端庄,岂会做落人口舌之事。”顾季堂答得毫不犹豫。
顾青姝已经软了心,说话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在阿兄眼里我行事稳重,是个可靠之人。那么在姜家眼中呢?刘大娘看着我长大,甚至可以说她是我半个母亲,我会操持家务一事离不开她的帮助,为人处事亦有学她之处。为何在大娘眼中我会如此不堪?为何她不愿信我?”
顾季堂被问得连连点头。
“另外是宋芝,我与她是闺中密友,相识十五年之久,难道她不知我性情如何?竟然能说出我不干净了这种话。阿兄,你可知姑娘家的名节有多重要?若是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日我是不是真的以死来自证?阿兄是否真希望我就此死在你的跟前,才知我受了多大的委屈?”顾青姝说着愤懑与苦意从心头涌了出来,眼泪也没有忍住。
前世家人先后出事,在她百般无助之时,刘慧对她冷眼相待,甚至想着让姜河逸将她休弃;入了姜家门做妾的宋芝也是踩在她的头上,不曾惦记起她们曾经的情谊。
她有幸重活一世,又岂会愿意兄长再被她欺瞒。
她的声音不大,温和有度,却字字戳在顾季堂的心头:“阿姝,对不起。”
看着顾青姝流下来的眼泪,更是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兄,说原谅一词甚是容易。但这件事我是受害者,任何人,包括阿兄都没有资格劝我去原谅姜家和宋芝。”顾青姝说完,带着一股倔强之意拭去脸上的泪水。
却在看到顾季堂眉头紧蹙,想要拿着衣袖给她擦眼泪的憨憨模样时不禁被逗笑了。
“阿姝,我知晓了,你能原谅我吗?”顾季堂。
先前他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下还有这么大的问题,他只当事情解释清楚了便是过去了,不想真的会伤到阿姝。倘若阿姝当真因着这件事死在了他的眼前,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宋芝
站在垂花门外提着早食的顾海明听着兄妹两的一番话,心下满是酸意,终究是他没有照顾好孩子们,让阿姝受了这么大委屈,却无处可以讨回。
这姜家的婚事,确实得考虑了!
那日刘氏说出来的话,当真是叫他骇然。
阿姝明明是她看着长大的,竟然能说出如此戳人心的话。
顾海明等了一会儿,见顾青姝回了西厢房,他这才迈入内院。
“还坐在那里干嘛?不用上值了。”顾海明朝着儿子一吼,他还不知这个蠢东西帮着外人说话。
顾季堂被父亲突然叫了这么一嗓子,回过神来,木木的朝着父亲走去,接过他手中的早食往东厢房去。
顾海明本就在生气,直接上手一巴掌打在儿子的头上:“真是光长个头不长脑,得明儿有机会上了战场,只怕分不清敌我,做了卖国贼,还以为自己在做善事。”
他落下此话,不肯再多看顾季堂一眼,径直回了正房,拿了公文便出了家门。
顾季堂自知没脸,把早食交给两个婢女后,也出门上值去了。
“阿姐,我早就跟你说过阿兄这人没有脑子,就爱听宋芝姐的胡言乱语。现在还帮着外人欺负阿姐,今天等阿兄下值回来,我定让他好看。”顾青善醒来也有一会儿,见今日院子里格外的安静,阿姐也没有叫她起床,正想要出门就看到阿姐在与兄长交谈。
西厢房和东厢房到底隔着一个院子,话自然是不可能听全的,但顾青善依稀听到了几个词,温婉,刘大娘,宋芝,原谅等字眼。
她聪慧得很,光凭着这些她就猜到了兄长与阿姐的谈话。
她人是小,有些事也不懂,但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她很清楚。
亏得她平日里觉得宋芝人不错,却不曾想她能对姐姐说出这种毫不顾忌交情的话,真是白费了姐姐这些年对她那么好。
“阿姐,阿兄不护着你,我护着你。咱们往后不要再与宋芝来往了,要是阿姐想要断了与姜家的婚事,我也支持你。我才不管姜家二郎以后会不会做高官,我只知道我阿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阿姐,没有人能比得过。”顾青善从身后抱住顾青姝,用她的脸蹭了蹭顾青姝的脸。
顾青姝透过梳妆镜看向妹妹,心下的暖意不用再说。
“我家阿善也是最好的,没有人能比得过。”顾青姝婉婉一笑。
顾青姝忙了几日终于重新配了一套新的粉膏,也逐渐适应了公主府的生活。
她与吴琦几人两两分配着在萧宁宁身边伺候,但因着她不住在府中,吴琦时常白日陪萧宁宁出府,两人便安排在了一道。
顾青姝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她在惦记着何时才能拉近她和萧宁宁的关系,切切实实的抱上大腿。
这么想着,顾青姝还真等到了机会。
一日,她和吴琦刚伺候着萧宁宁午休,外头就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是邢国公罗家来了人。
吴琦眉头微微一蹙,应了一声,吩咐小太监款待好,莫要失了礼数。
他转而看向顾青姝,为她讲解道:“邢国公罗家是太后的母家,是殿下未来的婆家,来的这位夫人正是邢国公夫人李翠华,想必还有罗家二姑娘罗诗诗。两位身份是尊贵,但越不过殿下。切记不要丢了公主府的颜面,也不要丢了该有的礼数。”
与顾青姝相处的这段时日来,吴琦是越看她越满意。
出身门户是低了些,但举止教养一一不差,行事妥帖,手上也快,通常事情只要教一遍,顾青姝基本就能顺过手来。
今日来的是邢国公罗家,并非一般门户,吴琦不得不提醒一二。
顾青姝福了福身,表示已经记住。
随后两人入了殿内。
在吴琦把萧宁宁唤醒之后,毫不意外得到了“她”的冷眼相待。
就连顾青姝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一个度。
“府里苛待你了?”萧宁宁才睡过去,被人唤醒实在难有好脾气。
同样得了冷言的顾青姝不得不用回了正常的声音:“殿下,我为你上个妆吧。”
“本来说话声音就跟蚊子叮似的,还学着吴琦那个娘娘腔的调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了你。”萧宁宁大步迈到罗汉床上坐在,一副懒得跟两个蠢东西说话的神情。
无辜中招的吴琦端着一杯温水递给了萧宁宁,不敢有半点怨言。
萧宁宁喝了两口水,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把我的面具拿来。”
顾青姝立刻懂了意思,转去里间的八门象牙雕花衣柜中,找到靠右的两个抽屉打开,从几十个面具中挑了一款竹青面具。
在萧宁宁不出门却要接待客人时,多半不喜欢上全妆,“她”更愿意选择面具。
顾青姝不得不为此琢磨出既不会让萧宁宁反感,但又不会失了“她”形象的妆容,便是与所戴面具颜色相匹配。
今日萧宁宁穿的是一青绿广袖长裙,顾青姝上给“她”梳了一款堕马髻,以青绳相系。再以最快的速度给萧宁宁画了眉,上了浅绯色的口脂,与竹青面具相配,慵懒中带着妩媚?
好吧,是冷冽。
顾青姝与萧宁宁接触的时间越久,她愈发的觉得殿下性子极冷。看似好说话的模样,不过是“她”不感兴趣,不在意。
这厢准备好,孙润领着罗家母女入了祥云殿。
三人笑意连连,一眼就可以把身份对上人。
邢国公夫人四十上下,身量中等,虽然保养得当,但也挡不住眼角纹路显形。她穿着一袭宝石绿系宽袖裙衫,乌蛮髻上一支翡翠镶金边簪很是打眼,鼻头宽大但也赛不过堪比眼睑宽的一张大嘴。
“妾身给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千岁。”邢国公夫人和罗诗诗道。
身旁穿着一身浅粉曳地梅花襦裙的罗诗诗,年十九,飞仙髻上别着一支年纪压不下的富贵双喜金步摇,手中持着一把金线绣粉合欢的宫扇,长着一张与她母亲极为相似的脸,不过是更为年轻一些罢了!
她跟着邢国公夫人一道向萧宁宁行了礼,眼里却透着显而易见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