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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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的天气很好,笼罩在天穹的缭云早已人间彻底蒸发,头顶的天像是一个巨大天竺葵,山间上缭绕的雾霭像是茶水沸腾时袅袅上升的雾气。mqiweishuwu
一路上堵得很,走走停停。
乔心在等红灯时跟音乐哼歌,发觉苏缇好久不出声后转头看她。
苏缇坐在副驾驶上,阖上了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阳光被树荫遮挡,落下的斑驳光影忽明忽暗,落在她的脸上像整个人都泛着光。
她睡着了。
乔心将车载音乐放小,又放慢行车的速度。
私家车停放在山脚,换乘公交,运气好时才有座位,更多时候只能站着。
山路崎岖,脚踩实在车上跟着惯性不断换重心。
拥挤的车厢又挤上四五个人,苏缇被挤到角落,一下子和乔心隔得远了。
人一多起来呼出二氧化碳,车上没开窗户,空气黏稠得让人想吐。
苏缇向来是不晕车的,但抵不过确实难受。
自动门很远,只有到站开门时凝固的空气才得以流通。
她两只手死死地搭在扶手上,就像是绕在上面打了个死结。
苏缇其实很少去庙里上香,也不大信这些。但b市这边的人信的多些,求事业、姻缘、子孙福等等,为了还愿又走一遭。
除了这次被乔心拉着,唯有一次的体验还是高考前夕学校组织的祈福活动。
苏缇垂眸,在逼仄的角落里稳住身形,手掌下几乎印上扶手的纹路,叠着她的掌纹显得凌乱。
她想,为什么没有拒绝乔心的建议,如果有过一次这样糟糕的、被挤成沙丁鱼的经验,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来了的。
是了……因为第一次来时陈屿护住了她。
那些落灰的记忆像是放在抽屉最里边的铅笔,不适用,也略显幼稚。
但是最耐用,放了多久依然完好无损。
人一多车厢内的气味就混杂,宛如闷热天发酵后的气味。
而她被陈屿护着的那一次,鼻尖只闻得到淡淡的雪松味,有着薄阳晒过后泠冽的味道。
干燥清爽、清晰得不可抗拒。
“麻烦,让一下。”
陈屿逆着人群向她靠近,拥挤的车厢被他以一己之力开出仅一人通过的缝隙。
在他之后的行路又被人挤满,也不知道越过了多少人。
他撑着她背后的扶手,将人拢在窗户与他胸膛的逼仄处,于是一直被挤压的胸腔得以自由。
“怎么过来了。”
“……这边感觉会好些。”
现实条件不允许他低下头,所以连声音都浮在上空。
她侧脸看向窗外,公交所到之处撒下斑驳一片,而倒映在玻璃上的剪影更加清晰。
而她有好几次因为惯性几乎要扑到对方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他衣服的下摆。
揪扯的力道并不重,但他也不可能完全是无知无觉。
但仍由她牵了一路。
那时的他们已经疏离了很久了。
暴雪时她没有回答对方关于未来的话,开春后他们的关系也没能再回到从前,只是偶尔说几句话,又偶尔会帮对方的忙。
关系如此反复。
公交载人到山腰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期间要走。
下车后苏缇微微仰头看着矗立在山顶的庙宇。
乔心拉着她蹭某个旅游团的介绍,导游举着小话筒,腰间的小蜜蜂将声音扩散开来。
通往庙宇的石阶以长著称,分为几层,每层各有多少多少阶。
隔得远,声音不是很清晰。
苏缇一步一阶开始攀爬,心里默默数着石阶个数。
她第一次来时也有意向数阶梯,但那时没数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陈屿一直跟在她的后面。
落后她两三个台阶,像是太阳照拂下踩在脚下的影子。
没办法跟对方说别跟着,毕竟通往山顶就这么一条路。
无论是加快脚步,还是放缓步伐,如影随形。
……就好像是怕她会栽下去一样。
没办法,她也就没管他。
爬了一会儿累了,走走停停,头顶上的云似乎也不流动。
在她轮流屈起腿将支撑重心换动时,陈屿喊住她。
为了隔开周围人制造出的喧闹,他附耳跟她说话,两人隔着一个阶梯,视线平视。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叠成一束,靠近时像是耳鬓厮磨。
一步也无法前进,后退又舍不得。
他无意躲于林荫,阳光便兜头撒在身上。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而唯独他们是放缓的一帧帧留影相。
陈屿建议:“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瞄了一眼她穿着的校服裙,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迎客松下的大石头上。衣料摩挲的细碎声音像是白噪音,烘得人有些犯困。
她知道他的好意,但还是不大愿意。
拾起他铺在石头上的校服外套,将其抖开搭在膝盖上,多余的袖摆处抱在怀里。
她之前认为男式和女式的校服外套唯一的区别就是腰线收窄的程度。
怀中抱着陈屿的校服,她四指攥着袖口比对下又比她的整整大上一圈。
陈屿背对着她坐在石头的另一边,没在说话。
一百三十、一百三十二……二百二十、二百二十一……
乔心卯着一股劲,原来是落她一步,这会儿跟她并肩。
“没想到今天来的人这么多,听说y市那边下大雨,还好这边没下,不然这石阶可不好爬。”
苏缇默数的动作被她打断,结果就不大在意了:“嗯,今天来的人格外多。”
立在庙门旁边的和尚熟练地捻着念珠,见到她们抬眼单手打了个佛礼。
她们两个跟着前头的人进去,净手、焚香、跪地磕头,照葫芦画瓢一套动作下来。
末了丢了几张纸币进功德箱。
起身时抬头看香火缭绕处金身铸就的佛端坐重莲之上,浅笑拈花。
人流格外的多,也没能滞留多会,便随着丁铃铛啷的声音又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出来后寻到空旷地,稍微松口气,扶着雕有莲花纹白玉扶手眺望远处。
乔心之后扯着她去系红笺,苏缇不太情愿。
乔心单手搂抱她的腰际,另一手压低她的头,语气恶狠狠的:“又不是很贵,我请你。之前把捧花都给你了,你还不主动点。”
苏缇去掰开她的手,还是对她的提议不怎么心动,反问道:“主动点就是挂姻缘?”
风吹来时榕树枝头上殷红的打着旋,红笺“飒飒”作响。
苏缇将手放在兜里,退后一步,格外坏人兴致:“你要系的话记得让工作人员绑紧些,很容易掉的。”
乔心头也不抬,一手将红笺压平整,另一手认认真真地写东西。
“哪有这种说法,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
苏缇没有说话,故地重游后所接触到了东西,就很容易触景伤情回想之前的事。
那时候陈屿也递给她一个红笺,手举在她面前半步不让,好整以暇等她有所动作。
她抬眼看着他平静的眼波,最终还是收下红笺,但也把零钱放在他手里。
那样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的姿态太过于明显。
陈屿当年也系了红笺到上头,但还未走远便掉了下来,风吹着在榕树突出的藤蔓上滚落了一圈。
当时陈屿是什么样的状态,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像是一个吹胀至极的气球,不愿泄气,又不敢多加把火,随时处于濒临炸掉的边缘。
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上头,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她注意到时是在那次共伞淋雪之后。
不大清楚对方为的是什么东西,让他这么不敢轻举妄动的或许是成绩、或许是未来。
而就在红笺飘落的这一刻,他怀中一直护着的气球炸掉了。
当—当—当—
耳畔响起僧侣的敲钟声。
在声声钟磬声里苏缇突然有一刻的恍惚,她看着他。
表面某种覆盖的防线层层脱落,露出他惴惴不安的无措,但整个人又呈现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感觉被刻意模糊,他停顿了片刻,深呼吸后还是装作不在意。
实际上在意得快要疯掉。
她看着他将红笺捡起,然后小心翼翼放回口袋里。
“我的愿望被拒绝了是吗?”
陈屿转身望着她。
她那时快答道:“不是……事在人为。”
陈屿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垂眸,避开与她目光对视。
她手上还攥着个空荡荡、没有内容的红笺,在那种情况下再挂上去就不识趣。
所以也默不作声地藏起来,一直没用掉。
事后她回想起这件事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着脊骨攀升,她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在她脸上,也知道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如果她当时回答的内容是相反的一面,那么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集队时,学校统一发了个祈福的红绳。
一看就知道是批发来的,不过那段时间她还是认真地保留了很久。
那是一个带有玻璃珠的红绳,玻璃珠侧边还刻着“好事发生”几个字样。
玻璃珠有不同的字样,不过总共也就几种款式,万变不离其宗。
回程时她和陈屿并肩走了一段路。
他是左撇子,串珠红绳戴在右手,而她戴在左手,行走时两条红绳凑在一起。
她才发现是同一种款式,都是好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