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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鸿鹄却与雀争春 “求妹妹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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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fanghuaxs

    可是,燕子啄春泥,雀儿眠柳枝,不过依恋一年春暖,又有什么错。

    柳露桃珍爱安稳舒适日子,从前卖唱的日子怎么不是安稳日子?不求人不害人,歌喉易货技艺为生,是柳青雪硬生生将她拽进深宅大院,令她过上公侯夫人的日子。

    大约柳青雪眼里她确实是一只雀鸟,流光的羽衣送嫁,金丝笼作妆。

    如今仍是雀鸟,痴心妄想霸占凤凰枝。

    柳露桃自嘲一笑。

    芳时正与她卸头,瞧她要笑不笑烦恼样子,劝她说:“娘子别烦心,今日娘子说的句句在理,太太回去和二娘子说,便也该收敛。”

    柳露桃徐徐摇头,从镜中看向芳时打趣:“你这丫头,怎向着我说话?你也自小与你家二娘子一处长大来的。”

    芳时一一说来:“自幼的情分原也有,只是后来十二岁上二娘子大病一场,醒来性情大变,待我总不如幼时亲近,倒和翠羽好些。”

    翠羽是另一个贴身答应,也一齐陪来侯府。

    芳时说着,抬眼瞧见柳露桃笑得一脸揶揄,情知是吃花搅,跺一跺脚:“娘子惯取笑人。”

    她握着柳露桃的发,声气渐低:“人心不是肉长?娘子待我两个很好。”

    唉,柳露桃一怔。

    叫你说话,你要煽情,柳露桃拍拍她的手。

    这时稍间门帘一晃,翠羽进来。

    想是瞧见柳露桃还在妆台坐,翠羽一下不很乐意:“深更半夜也不歇,听壁走篱的夜猫儿也不是这般折腾。”

    又连声催促:“你快歇下罢,要不的我等也歇不得。”

    芳时皱眉:“你也少说一句,哪有教训主子的道理。”

    “谁是主子?”翠羽顺着竿瞪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金封泥糊不住烂墙根,要你上赶着献殷勤!”

    芳时要争执,柳露桃拉着:“罢了,安置便了。”

    不值当。

    柳露桃为人,信一个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老天长眼芳时顺她的信奉,愿意给她当解语花。可是有解语花自然就有灯芯草,专拣你心火熬油,柳露桃信桃来李答,也知道人心向背谁能奈何。

    前日柳青雪的信,就是过翠羽的手递进来。

    这是盼着伺候真菩萨,看不上柳露桃这尊假观音。

    芳时点茶柳露桃服用,次后脱衣安枕,柳露桃吩咐翠羽出去。

    她出去前,柳露桃仿若无心提一句:“她若是个疼你的,当年怎不带你出去享福?天大地大,偏叫你禁在这四方院子里伺候我?”

    翠羽要争辩,柳露桃挥挥手:“嘘,这深晚惊动前院可不好。”

    呸!翠羽气一个立睁,摔打帘子出去。

    柳露桃打发芳时也跟着去:“你随去,你与我亲近,仔细有人进来不饶你。”听她如此说,芳时过来在榻边上躺下:“我偏陪着娘子。”

    是夜芳时又絮絮劝说一晌,要娘子宽心,柳露桃听着,姗姗睡去。

    ·

    许是柳露桃一番提点使柳青雪和杜氏知难而退,接连几日没听见风浪。芳时日益喜笑颜开,说二姑娘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总不至于一颗心只存住情情爱爱,想必一阵子的兴儿已经过去。

    相较之下柳露桃没那么乐观,直觉此事还没完。

    不过,完没完的,眼下日子还得过。

    这日方闲庭休沐,来柳露桃房中用早膳。

    夫妻二个举案齐眉,成婚以来没红过脸,但公侯人家规矩分明,前院是前院、后宅是后宅,方闲庭有书房柳露桃有绣房,不在一处起居。

    今日早膳柳露桃只传一样乳饼、一样芽菜并一盅清粥,方闲庭休沐时喜好习字作画,不比上衙要到营中跑马练兵费体力,用得多看要克化不了。

    看样子,这样精简吃食很得方闲庭中意,脸上十分松泛,柳露桃觑一觑他脸色,起茬:

    “今日与龙津桥沈家娘子有约,要去西市逛逛,官人有什么物件心里想着采买么?只对妾说。”

    不知为何,方闲庭利剑一般的长眉微皱。

    开口却若无其事:“龙津桥,翰林院沈秉昆家?”

    “是。”柳露桃答道。

    翰林学士或谈时事或访人才,观察百官、宰执所奏,献纳之任官家信重。更要紧的,柳露桃有句话要劝方闲庭。

    确切地说是要方闲庭去劝他爹。

    她仿佛不经意:“前儿沈二姐说,翰林学士院新封几个直学士,师从濂溪先生,很是起些风波。”

    方闲庭嗯一声:“翰林院多戴相门生,推崇荥阳学派,多少不合。”

    柳露桃掩口笑道:“这一下参奏戴相的劄子要多起来呢。”

    方闲庭只道:“倘若戴相行止无咎,想也无惧参奏。”

    柳露桃装作恍然:“滥兴土木、家宅逾制算不算过错?他家牙婆三天两头上门,要典咱家庄子。”

    闻言果然,方闲庭神色一动。

    方家是武将世家,由来不愿与戴相扯上干系,可若是给弹劾戴相的学士造筏子、递把柄呢?

    快去,劝劝你爹,赶紧卖地交契,免得招致祸端。

    这是柳露桃的算盘,没想,方闲庭肚子里揣的是旁的疑问。

    夫妻两个又闲话几句,他的眉毛一直没舒,终于向柳露桃道:“你今日出门?今日我休沐。”

    柳露桃心下纳罕,是呀,你今日休沐,可是沈二娘子又不是闲着只等咱的约,她又问得急,沈二娘也只今日得空呀。

    方闲庭模棱两可,没说什么。

    两个又用几口清茶,柳露桃催促方闲庭去给父亲请安:“严指挥使家里千金交月过去做生日,恰巧妾有张礼单,要请父亲过目,烦官人代妾走一趟。”

    单子递过去,方闲庭接下却一时没挪窝,柳露桃眉目展开,脸上抿一个笑窝:“官人行行好,劳烦啦。”

    方闲庭这才抓着礼单起身。

    他出去,翠羽进来拾掇桌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专会狐媚人。”

    埋汰完,收拾完,还杵在那,柳露桃笑笑地问:“还有什么话。”

    翠羽拖着腔调:“要你推聋装哑,有人要见你。”

    柳露桃说:“我就在这里,今日侯爷休沐,她敢进来就来见罢。”

    话锋一转:“不过这会子我不得空,要晌午过后。”

    说完也不管翠羽气得青白的脸色,领着芳时出门。

    她要见沈素笙,是真的。

    一众交游的贵人命妇,只有沈素笙知道她的底细,两人是真正交好。这些个善缘,多看一眼是一眼。

    在西市逛到午食时分,沈素笙要归家。她今日头戴幂笠,说是面上不巧发红疹,在外头食肆不便宜。

    她很有些烦恼:“不知什么毛病,青雪轩的雪花膏一向合用,从前涂抹罢整张脸雪白发亮,如今不知怎的,横竖不管事,脸上癣疹豆瓣似的,一层一层。”

    柳露桃劝她,说想是冬日天干物燥,过一阵子也就好了,陪她行到她家门口。

    二人告别,柳露桃回侯府。

    常山侯府五进院子五间宽,东侧还盖有一座园子,前两进是两父子会客以及各自书房卧房所在,柳露桃住在第三进,平常听外头小厮伙计说账是在东厢房外头抱厦,起居则在主屋东稍间,卧房设在里间。

    她进屋,即看见一名少女在她床榻前晃悠。

    这少女生得好样貌,腮盛桃雪眼映南星,尤其一只鼻子,直条条、高挺挺,子庭较常人而言也要突出一些,配上她山折子一般的眉峰,那一股子锐利的明艳,夺目极了。

    柳青雪。

    见柳露桃进来,她悠悠笑道:“妹妹回来了。”

    又说:“坐。”

    柳露桃没坐,旋身往外走到明间,门口是翠羽守着,小丫鬟皆不见踪影,柳露桃吩咐:“顿茶食点心来,你二娘要用。”

    二娘要用,翠羽只得答应一声往灶上去,柳露桃也不回里间,只在明间主位坐下。

    她不去就山,山只得来就她,不一时柳青雪打帘子出来,柳露桃慢条斯理:“姐姐来了。”

    又道:“坐。”

    柳青雪面色几变,终是在右面第一席坐下。

    不痛不痒说几句,翠羽奉上茶点又出去看门,柳露桃分付芳时也去,去仪门看着。

    又捱一刻,柳青雪坐不住,一副推心置腹诚恳面貌:“妹妹,这几年你代我受苦,我真心谢你。”

    柳露桃没言语。

    她的谢,哪个受得起。

    柳青雪又说:“啊,我还没对你说,我与小侯爷如何相识。”

    原来上月柳青雪往上京打猎冶游,路遇截道匪徒,恰逢方闲庭从上党练兵回京,顺手搭救,柳青雪没见过他,一见之下十分中意,问过才知,原该是她的夫君。

    她情真意切:“我是真正心仪,妹妹,你松松口,我情愿进来做小。”

    柳露桃神色淡淡:“不敢。”

    柳青雪眸光一闪,含蓄道:“我若有旁的法子,定不来扰妹妹的清净。可我二人一见倾心,回京途中已有肌肤之亲。”

    含三分泪意:“求妹妹成全。”

    柳露桃心中一震。

    可转念一想,当谁是傻子。

    要真有夫妻之实,依方闲庭性子哪有不接进来的道理,提都没听提过。

    边上柳青雪还在絮絮叨叨,一时软一时硬,落后许是见柳露桃软硬不吃,脸上也冷下来:“岂不闻诗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门首翠羽趁机拾柴:“娘子这句念得好,可不?她就是这等鸠占鹊巢,不知廉耻。”

    柳露桃啜一口茶,闲闲道:“路途当中幕天席地,倒是很知道廉耻。”

    门里门外俱是安静,柳青雪大约没想到她如此硬气,眼神彻底变得冰冷。柳露桃一瞧,哎,这倒瞧出几分与杜氏的相似,不愧是亲母女。

    这档口,外头芳时忽然急急进来:“郎君来了。”

    房中二女不及反应,方闲庭大踏步进房。

    望见柳青雪,他随口问:“有客?瞧着面生。”

    呃,一时房中只有更静。

    还一见倾心呢,听见没有?人家瞧你面生。

    柳青雪是料定柳露桃不会直接拿她的话问方闲庭,万没想方闲庭不按常理出牌,一举拆穿,她耳垂颊边泛紫,不过目光仍半含希冀看向方闲庭:“我曾在建州道与小侯爷有一面之缘,侯爷不记得了?”

    她的目光不绝如缕,方闲庭却没看,简单一声幸会算答她的话,竟自对柳露桃道:“夫人既然有客,我晚些再来。”

    说罢丝毫没有流连,怎么行进来的怎么出去。

    他这样子,说是“晚些再来”,可傻子也听出来是有事找柳露桃说话。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柳青雪起身告辞。

    柳露桃亲自送到二道仪门,也没揭短也没取笑,礼数可说十分周全。

    她礼数周全,有人却不领她的情。

    柳青雪回去跟杜氏说一篇,又说:“原想着先混进去再悄悄料理她,没想她不见棺材不掉泪,少不得要上些手段。”

    杜氏深以为然:“方小侯爷原与你说的亲,与你才是命定的缘分。”

    提起这茬就气人,柳青雪恶狠狠:“我肯瞧他一眼是他的福份,还不好好接着,还与我脸色!”

    还给脸色?杜氏的埋怨一股脑落在柳露桃身上:“狐媚子,我儿想要的东西也是她阻挠得的?总要叫她知道厉害。”

    “就是。”柳青雪目光阴沉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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