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后生辰(三)
“的确是借个由头回京。yywenxuan”二皇子将人往僻静处带了带,“军中突发疫病,军医治了近半月没有一点头绪,疫病蔓延的速度又有些超出寻常,我与你三哥放心不下,今次回来总归也是要带着御医一道回去的。”
周知意一怔,不由慌乱起来,疫病最易传染,又十分难医,军中人多一旦无法抑制地四下蔓延,驻地便就与炼狱无异,而她这两位一向与将士们同寝同食的皇兄,亦十分危险。
没等她有反应,便已经紧紧扣住二皇子的手,粗粝的手掌直被捏得变了形状。
瞧着脸色大变,就连方才还红艳的唇瓣都惨白起来的周知意,二皇子故作轻松地宽慰了一句,“别怕。”
今次的疫病虽来得有些蹊跷,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从前军中亦有疫病,我与皇兄处置得都极好,这次亦是如此。”三皇子掐着她的手腕,救出二皇子被捏得清白的手掌,轻声解释,“今次不过是各国使臣尚未离去,章奏不好直报此事,这才亲自跑这一趟。”
军中事务最为敏感,如今建邺人多,书信往来总没有自己亲自回来一趟来得方便,再者说,这些日子未曾归来,总也是要好好述职一番的。
“莫要慌了心神,叫人看出端倪来。”二皇子拍着眼前比自己矮上一截的亲妹的脑袋,一面低声哄着将话茬又转会了方才的事上,“今次回来的事情实在不少,方才初审路凌霄,也审出他实在是个城府又深,行事又妥帖的人。”
二皇子啧啧两声,让人听不出他对路凌霄是否满意,好在他在此事没想着卖关子,继续道,“幸而他对你实在算得上是真心一片。”
“我实在忧心两位兄长,你们倒好,还有闲情调侃起我来了。”周知意好没气地嗔怪一声,不知是羞恼还是无奈,伸手轻拍了二皇子一下,便再不肯理他们两人。
“能在你三哥的逼问下全身而退的,这世上就没几位,更何况还有我在一旁盯着,瞧着那小子是对你动了真心,你若也欢喜,这亲事都可称之为皆大欢喜了。”
在他的设想之中,只要路凌霄对自家妹妹动了真心,旁的便算不得是什么要紧事,左右京中公主府的修葺也已经快要完成,两人成婚之后居于建邺,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知意低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旁的,只道,“他待我的确极好,只不知是不是哄人的。”
她这声叹得极有炫耀的含义在,久未说话的三皇子忍不住轻笑一声,冲着二皇子使了个眼色,两人颇有默契地慨叹,“能哄得你高兴的人实在不多,他若真有这本事,也算得上是有缘。”
垂眸看向脚面的人忽地抬首,气呼呼地一人给上一拳转身就往宴上走。
……
路凌霄不知是何时回到的宴上,独自一人静静待着,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此处与他相熟的人并不太多,许多不过是来见个礼转身就走的。
他如今的身份越发复杂,在宫宴之上,帝后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要收敛一些,即便有相熟之人,只怕也是不敢在此与他多说什么都的。
周知意自他身边走过,忽地又停下脚步整理起并不杂乱的裙角来,“听闻路公子那处热闹了不少。”
她歪着脑袋去看方才还在发怔的路凌霄,眼见着他从双眼无神变成目光炯炯的模样,果真这样的场合还是得有人陪着一道说话才能精神起来。路凌霄学着她的模样,也歪着脑袋看过去。
“现下才真切感受到秦先生的厉害之处了。”他的眼里溢出盎然生机,好似当真是因着往来的人变多了而高兴。
秦先生并非什么轻易能见的,见不到他本人,能见一见得他指点得学生总也是好的,建邺不乏好作画的,路凌霄如今也非单纯质子可形容,时时见面说些无关朝政的话,自然也不会有人多嘴。
从前在北陈,能当真只为赏画而来的人并不太多,他自也越来越懒得应付,倒实在是不如现今这些当真是为切磋技艺而来的世家子,“也是这些日子才发觉,这日子有趣起来。”
“你倒很是实诚,一点儿也不怕这话给旁人听见。”周知意越发觉得他今日与从前不同,由内而外地放松下来,整个人终于显出世家子应有的从容。
“不想对殿下说假话,便就直言了,更何况,这也得多谢殿下才是。”他的眼里笑意盎然,是当真为着这事高兴。
今日在宫中他也听到了不少议论,其中不乏两国议亲之事,此等场合敢于议论此事,足见周知意的放纵,这样的放纵也向外人释放着她自己对此事并不反感的态度。
宫里的态度最易传到外间去,也最直接能看出对外间的影响,他能收到越来越多的拜帖其中自也有这般原因。
“你在京中能有说得上话的朋友自是最好不过的。”她将身子转正,看向来来往往假装忙碌,实际将耳朵竖直的宾客颇有些无奈,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父皇待会儿要来了,我先去准备着。”
“是,那我便洗耳恭听了。”
……
皇帝是与诸位皇子一道来的,方才还在偏殿的二皇子与三皇子落后皇帝半步,一左一右地在身后,倒是不知他们两人是何时从偏殿转出去的,只是远远瞧着这父子三人的神情,周知意便放下心来。
她原本抱着琵琶坐在大殿中央,将要起身便被皇帝示意不要乱动,“抱着你那宝贝琵琶便莫要起身了,免得磕碰了。”
皇帝一眼瞧出那琵琶是周知意最为欢喜的那把,幼时她跟在先生身边弹断了丝弦,抱着琵琶痛哭了许久,将皇后都惊动了,匆匆放下手里的事务赶到学堂,抱着她细细查看了许久,确保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口才放下心去哄问究竟是怎么了。
周知意那是尚且年幼,自用的东西一向是坏了就换新的,甚至等不到第二日,有损的物件便会被替换成新的。眼见着自己最欢喜的琵琶在眼前断了丝弦,便就以为日后不能用了,自然是难过得不能自已。
皇后与几位皇子哭笑不得地哄了她许久,直到所有人都保证这琵琶重新装好丝弦回再送到她的手中,她才勉强止住眼泪。
也正是因为此事,皇帝美美见着她抱出这宝贝,都要调笑地说上一句小心。
在场年岁稍大些的皇嗣几乎都知晓此事,闻言也是忍不住笑出身来,周知意也不恼,只悄悄羞红了两颊,她低垂着头,也不看人,只笑着应了,坐得稳如泰山。
等诸人全都落座,才轻声开口,“母后今次的宴请从简,福安也恰好趁此机会,出来献丑。”
“你松懈了许久,事到临头才抱起佛脚来,这些日子净听你在宫中苦练了。”皇后对她一向极为满意,今日即便什么都不做,光只乖巧坐在自己身边都只有高兴的,更何况是用心苦练了许久的曲子,“今日便且听听你练得如何了,可莫惹得诸位宗亲发笑才好。”
皇帝摆摆手,似是听不得她说周知意不好,又像是怕她多日不碰琵琶当真生熟了,便也开口给她又寻了个台阶,“今日也算是家宴,又不是选什么状元,倒也不必多费心用力,终归你能有这份心意便是最好的。”
“父皇母后这话说得好似福安当真弹得不好一般。”
她随口一声抱怨听在旁人耳朵里都像是在撒娇,诸人都笑意盈盈地去看帝后的神色,唯有离着极远,在灯火阑珊之处的路凌霄,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尽情昂首仔细瞧着最中央的人。
他看着白皙的指尖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来回拨动,流淌入耳的除去柔婉旋律,还有他自己难以抑制地心跳。他鲜少失态,于人前更是没有过,今番来到南齐,倒是失态多次了。
路凌霄掐着自己掌心,想叫自己清醒一些。
这些日子来往他那处的人极多,总有那么两三位是口无遮拦的,他虽也会主动将话茬转开,可多少也知晓了不少有关她的事。
从旁人口中听到对她的评价总有另一番意趣,而提起这位公主,好像又总绕不开器乐,人人都言她的琵琶是南齐一绝,今日有此机会一闻,却全然不能将注意放在曲子上。
不过一会儿,周遭的盛赞之声四起,路凌霄还维持着那昂首的模样,被这声响吓着又即刻垂下眼眸,想掩盖自己面上并不自然的神情。
“听闻路公子与徐大人一般,是极爱器乐的,今日他不在,问问路公子也是一样的。”那边不知在说什么,三皇子的声音响起,路凌霄不得不将视线重又转回去,“方才远远瞧着路公子听得入迷,可见是有些见地的。”
路凌霄眉心一跳,这位皇子自见他起便就不算和善,方才的逼问大约还不能让他安心,故而想着法儿地想要为难一番。他只听了个开头,自然说不出什么深刻的见地来,不过好在他并非南齐人,想要糊弄过去也是简单。
“在下初回听这曲子,实在没能细品殿下的技艺如何,只是一心浸于曲调之中。”他顿了顿,用脑海之中仅有的印象继续道,“在下只觉仿若置身湖心小舟,静听流水轻拍湖边山石。”
他说的极为笼统,三皇子显见得不甚满意,还要再说什么,周知意便开口拦了,“我在此处抛砖引玉,三皇兄怎得还当真让人点评起来了。”
“今日是母后生辰,我这琵琶如何日后再请先生点评便是。”她将求救的目光投至二皇子处,“皇兄们还不赶紧将自己的寿礼送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