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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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宣公与宣姜生下了公子寿和公子朔,太子伋的生母夷姜因此失宠,愤恨之下自缢身亡。zhaikangpei他们都说是宣姜逼死了夷姜,还说宣姜为了争权夺势与公子朔合谋诬陷太子伋,致使卫宣公厌恶太子伋派其出使齐国,令匪徒埋伏在边境莘地伺机刺杀。”
她目中流露出深恶痛绝的厌恨,不无讽刺道:“世人皆道人心叵测以致世事之无常,我很好奇一点,如果角色对换旁观者成为了局中人,那些人还会说出人心叵测吗?”
来自灵越的诘问,最终由她自己给出笃定的答案。
“我敢断定,不会!”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古至今无人愿当阶下之囚,所以事事都要绞尽脑汁去筹谋,当双手紧握住权力的时候,外界再多的质疑声也将不复存在。一个女人不爱丈夫极有可能,但是不可能不爱子女,储位已定,宣姜担忧自己和儿子的前途乃人之常情,一个母亲为儿子尽心谋划,没有任何错。”
夜风呼啸声猎猎,大力摩挲树枝抖弄起阵阵扰人的喧噪,张牙舞爪的枝影交横,奋力张扬着可怖的模样。
灵越不闻耳中外界传来的纷扰,轻轻抚着袖上的花纹,眼瞳浸满暗色,周身无端生出森冷寒意。
“换我是宣姜的话,绝对不会放任太子伋在自己眼皮底下活了十多年,他早该尸骨无存。”
她的话固然冷血无情,换种角度看,何尝不是绝大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心地善良的公子寿不忍兄长枉死,赶去告知真相,然而太子伋已经心灰意冷,想遂了父亲的心愿。公子寿见他决意如此,只能用酒灌醉兄长,替兄赴死,太子伋醒来后匆匆追赶却为时已晚,看着弟弟的尸体,他对匪徒表明了身份,匪徒将他一并杀死。”
她顿了一顿,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对太子伋做出的愚蠢行径感到异常可笑,陡然冷嗤出声:“此番蠢到一处的兄弟二人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二子死后,卫宣公不久便病逝,公子朔即位,称卫惠公。他即位月余国内发生政变,无奈逃亡至母亲的娘家齐国,请求舅舅——齐襄公出兵助自己夺取政权。齐襄公立即派使节赶往卫国交涉,提出让宣姜改嫁给太子伋的同母弟弟公子顽,卫国自然不敢得罪强大的齐国,便答应了下来,卫惠公有求于齐襄公也只好首肯这桩荒唐的婚事。”
“于是,宣姜下嫁给了公子顽,本以为又是一场稳固齐卫邦交的政治联姻,孰知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俨然是一对佳偶,并生了三男二女,留诗于后世。眼看兄长和生母宣姜幸福美满,卫惠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难抑愤懑写下《鹑之奔奔》,以雌雄鹑鹊相交反兴他们的□□行径。”
说到底,卫惠公是个拎不清的,讽刺亲母,实乃古今第一人也。
对于卫惠公明显失智的行为,灵越满面嫌恶,眼中透着砭骨的冷寒,“宣姜算是白生了卫惠公这个不孝子,要是早知有这么个儿子,估计宣姜一早便把他掐死在襁褓里,省得来写诗作妖恶心她。”
“整个故事的伊始残缺而悲凉,过程一波三折,好在终归还了她一个圆满的结尾,子孙绕膝,无恙而终。”
她静静沉吟,烛火之下的姣好眉目透着柔软之色。
启珩看得怔住,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斯温柔泰然的神情,思绪跟着她的话飘远,下意识说道:“宣姜生前身后都不该背负着骂名,她何其无辜,奈何自古君王皆不能言之错,史书上笔墨渲染处把全部的错归咎给红颜祸水,殊不知真正的罪恶源泉是人心的贪婪欲望。”
灵越讶异他居然会主动接茬儿评价宣姜,一下子引发了她的谈兴,“你说,宣姜到底有否真心倾慕过太子伋?”
哎,算是问对人了。
这个问题摆明是白给启珩的送分题,他心中一喜,男女情爱之事于他而言信手拈来,却为了让灵越对自己有所改观,认真且仔细地想了一想。
“史书上称,当太子伋和公子寿的死讯传来,宣姜悲愤昏死,醒来后写下了《诗经·二子乘舟》,里面记载着对太子伋和公子寿的思念。”他引《诗经》佐证,大大增添了可信度,末了长叹一声:“大抵是心生欢喜过的,奈何千帆过尽,终是有缘无分,不过好在浮生若梦,遗憾湮灭,幸有眼前人尚可怜取。”
经此点拨,灵越有所感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是,怎么都念上了《金刚经》?
启珩有点慌,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素来不信神佛妖鬼那一套,关于这方面的经书亦是接触甚少,生怕灵越要继续恳谈,暴露他的短板,连忙清了清嗓子,施展出情场老手的本色。
“覆车之鉴历历在目,本王一定会珍惜爱妃的。”
呵,嘴上抹了蜜,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于哄女人一道上,启珩这厮果真是最在行,而且顺杆往上爬的能力亦非同一般。
睇了一眼他不老实的手,灵越似笑非笑与他深情款款的桃花眼对视。
玉漏犹滴,外间皎月已上梢头。
唔,对了,还有正事未办。
灵越收敛了心神,抽回手,腻味了陪他玩虚情假意的把戏。
幸亏松手了。
启珩松了一口气,扭过头飞快眨了眨酸涩的眼,再瞧一会儿怕是就要对眼了。
燕几上,玉盘金盏堆满寓意吉祥的干果,红木托盘中摆放着两只瓢,瓢柄末端连接着一条红绳,夫妻同饮一卺,寓意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同甘共苦。
灵越执起案上的酒壶,取来托盘中的瓢,将酒液轻斟入瓢内,刹那间酒香溢散,她自己拿起一瓢,把另一只瓢递给了启珩,看着新郎还在发愣,迟迟未饮,不禁好笑的问道:“怎么?怕我下毒吗?”
启珩面带踌躇,“你身子不好,不宜饮酒,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言外有两层意思,第一是照顾女方病躯;第二则是双方皆因利益结合,有些琐碎规矩能省则省,不必认真。
“做戏就要做全套,同饮一卺,代表你我利益相连,密不可分,甘苦与共。”
她眼神蕴含笑意,唇边漾开一抹轻浅弧度,“当然了,你可以不喝。”言讫,玉颈微昂,仰首之间酒水顺喉而下,自顾自的饮尽。
见酒液丝毫不剩,启珩目光微闪,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扬起一贯的笑脸,“让佳人落寞独饮,并非君子所为。”
他不假思索地饮下了瓢中酒,面临过无数的阴谋算计,不得不对所有人和事都提防一二。
灵越含笑注视他一滴不剩的饮尽,状似无意抬起手往他面前一拂。
饮罢酒,启珩顿觉身畔袭来香风,鼻腔盈满沁甜,他迟缓地眨了眨眼,有几分泄了力般瘫软在案上,模样就像不胜酒力,半阖的眼眸闪烁着迷离之光,眼前佳人的面容犹如雾里看花,周遭一切瞬间变得寂静模糊。
“呀,醉了呢。”
伸手重重拍了拍启珩一副痴醉相的脸颊,灵越戏谑地笑了笑,提防之心终归太弱,此番饮下加了药的酒,便彻底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现在可以开始随心所欲的审问。
“还请二王子据实以告,你的心里究竟裹藏着何事,又在图谋什么。”
她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断不会轻易去相信别人,启珩此人擅以轻浮浪荡为表蒙骗世人,与之结成同盟,便要扒干净他全部的秘密,做到了如指掌。
如若做不到,不如杀之,以免留后患。
被药物控制住的启珩虚阖着眼眸,神情浮现挣扎之色,踌躇着挤出三个字。
“不能说。”
嘴巴倒挺严丝合缝,显见心智之坚毅,灵越颇为意外,益发激起了想一窥究竟之心。
“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我会帮你解决。”
她哄人的口吻又软又娇,仿佛裹缠着世间最甜美的蜜糖散发着芬芳,诱人主动道出心里深藏的秘密。
“帮我解决……”启珩拧眉,口中反复呢喃,似乎在思考可行性,奈何药效发作,混沌灵台聚拢着一团团稠密浆糊,他委实理不清思路,只知从蒙昧不清中千辛万苦觅得一丝光亮,凭着感觉努力伸手去抓住,囫囵地吐了口:“母后中了蛊毒。”
“什么?”灵越蛾眉微蹙。
“父王给母后下了蛊毒。”
谈及至亲,启珩神色显现痛苦和愤懑,握紧双拳,颊侧微微鼓起,瞋目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一字一句充满无穷恨意。
“利昭枉为人夫,从始至终都在利用算计母后,他种下蛊毒控制母后,带来无尽的苦楚,他不能轻易的死掉,必须要解除母后的蛊毒,受尽折磨,才有资格去死。”
启珩直呼父名,无疑是恨极了利昭,“为了增加夺取王位的砝码,利昭精心设计让母后嫁给了他,大婚后他显露出真面目,动辄殴打辱骂,像个疯子一般折磨母后。”
他的声音无比沉重低哑,犹如一头困兽,身躯拘在狭小的牢笼,内心却极其渴望得到光明和自由,希冀挣脱桎梏反击世间的所有阴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