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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遇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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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兴坊,窦府——

    岁月嬗递,时序临近秋杪,家家户户的宅院里头免不了金叶凋零,一地萧瑟颓景。mchuangshige

    唯独窦府内的景致与别处截然不同,偌大一座府宅廊庑亭阁摆放着绿意盎然的盆景花卉,一丛丛青枝绿叶长势葳蕤,香花盛放,扑鼻芳香溢散各处,打眼瞧去分明是身处暮春时节。

    外人见了也要啧啧称叹。

    府中人倒是见怪不怪,起初入府的奴仆不甚了解,伺候的时日一久,她们便晓得府内花红柳绿的景象,全是因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娘子——窦灵越。

    郎主和夫人拢共育有三子一女,最宝贝的就是幺女。

    据传,夫人尚在孕中遭贼人所害动了胎气,导致小娘子生下来便先天不足,靠着源源不断的汤药勉强存活了下来,就此落下一个体质异常孱弱的毛病。

    因为身体有恙,小娘子打小养在深闺,鲜少与外人接触,性子有些沉闷,无甚喜好之物,只常有感于四时交替,颇为喜爱春、夏、秋三季,独厌冬季。

    女儿家生性喜花草烂漫鲜妍之色,乃人之常情,郎主和夫人猜测应是如此。

    是故,每年时值秋杪,重金聘请花师培育花草,给阖府上下增添绿意生机,只为博得女儿的欢心。

    窦氏最受宠爱的小娘子所居之处俨然是整座府宅集合鲜活明媚之色,风景最秀美旷然的地方。

    其时,天光绚烂,花枝漫漫,掩藏于芳草秾花之后的绛采苑衬得有几分葳蕤艳光,梳着双丫髻的使女提裙一溜儿小跑进了廊下,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快步上前将一张烫金宴帖交给了正浇花的一名水蓝色衫裙使女。

    “珈蓝姐姐,这是门房刚递进来指明给小娘子的。据门房说递帖子的人是一位穿着很富贵的少年郎,那位郎君风度翩翩,虽只领了两个随扈,但观其周身气度似是王侯之流。”

    言罢,使女便挤眉弄眼地笑嘻嘻跑走了。

    收下宴帖,珈蓝凝眉睇向小使女远去的背影,翻开帖子,垂眼瞧了瞧里面的内容,旋即露出一缕胸有成竹的微笑,踅身进入内室瞧见娘子一脸闲适的跽坐在窗边,手上握着一只小瓦罐,不见血色的素白指间夹着根竹篾伸进罐里,拨动挑按,逗弄得不亦乐乎。

    “娘子……”

    不待珈蓝继续禀报下去,灵越皱起黛眉,一张瓜子脸靡颜腻理,五官秀雅如画,此刻眉目间现出一抹不愉之色,出言斥道:“噤声。”

    内室静了一阵子,只闻得瓦罐中传来窸窣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疾速蠕动着爬过粗粝罐壁,又似甲壳撞在瓦罐底部,发出怪异的‘哧哧’动静。

    灵越乜斜着默然不语的珈蓝,皓腕向斜侧里一倾,瓦罐口坦然露在了她眼前,慢声细语地问道:“你且看看,这里头谁能赢?”

    闻言,珈蓝探首瞧去,起初觉得罐中纠缠了一团黑黢黢的影子。

    等到再定睛细看,只见那黑影竟是一条有着拇指粗细的蝮蛇,灰褐斑纹几乎与瓦罐的颜色融为一体,细长蛇身牢牢圈住了一只蝎子,三角蛇头直立起,张大嘴露出尖细毒牙,一口咬住了蝎子的身体。

    身为五毒之一,蝎子也不是善茬儿,吃痛之下立刻举起蝎尾,弓向身体前方,使劲甩尾部毒针螫刺蝮蛇,挥舞着一对螯肢夹住蛇身狠命撕扯。

    蝮虿两方进行着殊死搏斗,局势呈现胶着状态,一时之间分不清高低。

    换作别人见了这般骇人之景,势必要吓得花容失色,涕泗横流,珈蓝却司空见惯一般不惧分毫,冷静观察一阵,分析道:“依婢子陋见,二者已然斗得两败俱伤,都不会赢!”话音刚落,又听得罐中频传异响,主仆二人倾身看去。

    一切变故来得都很突然,蝮蛇竟壮士断腕般,狠下心用尾巴一扫掸开了蝎子,任螯肢死死夹扯下自己两条皮肉。

    趁蝎子撞上罐壁未回过神,蝮蛇飞快张嘴吞下了蝎子,瞪着蛇瞳,仿佛示威一样沿着罐底大摇大摆地游弋了一圈。

    蝮虿之争胜负已分,珈蓝实是未料到蝮蛇的绝地反击来得猝不及防,垂首叹了一口气,认输道:“婢子猜错了。”

    “不,你没有猜错。”

    灵越噙着淡笑用竹篾逗弄蝮蛇,对上珈蓝疑惑的眼神,翻手之间竹篾掠过蝮蛇的七寸,溅落一线血痕,蛇身生生被削成了两截,化作锋刃的竹篾上沾着细碎血肉,断头残尾分崩离析,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道蔓延开。

    她嗅闻之后,不仅不觉得恶心,反倒精神抖擞,唇瓣勾起漂亮的弧度,眼底却充斥着森然残忍的冷漠,面上一派怡然自得,十分享受生杀予夺皆由心而发的感觉。

    “这下子便如你所言,它们都不会赢了。”

    灵越随手将瓦罐放置在一边,语声中染了丝丝愉悦,清亮明眸泛出虐杀过后志得意满的痛快之意,眼尾晕出浅浅的绯色,余光睇见珈蓝手上的宴帖,顺手拿了过来,阅罢一哂。

    “如斯真心实意的盛情邀约,倒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说话间,她把宴帖丢弃一旁,起身走到窗前,饶有兴致地远眺赏景,眸色渐渐的裹挟了丝缕捉摸不透的阴晦,像雾气般弥漫,嘴角笑意已是杳然无踪。

    和风容与,烟霭迢递,清明渠上烟波浩渺,飞鸟振翅掠过水天一色的背景,落下婉转啼鸣。

    远处桨声汩汩,一艘画舫破开了水面薄雾,悠悠漾起层层波澜,锦缆牙樯,珠帘绣柱,朱漆重彩,精美豪华非同一般。

    舫上,琵琶管弦之音绵绵不绝,一群罗裙飘飘的伎人踩着拍子舒展柔软身姿,舞出婀娜曼妙。

    锦袍玉带的俊俏郎君端起燕几上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目光悄然从花枝招展的伎人身上挪到了对面少女瓷白的脸上,晃了晃手中酒杯,眼中带着些若有所思。

    这位窦小娘子正襟危坐,专心欣赏着舞蹈,模样俨然便是来赴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小宴,丝毫看不出来羞赧动怒的神色。

    要知道,他送去的宴帖里可是提及了绣凌霄花的小衣和香囊,虽然字里行间斟酌措辞,但是出现了这两样物什,便意味着是逼迫和威胁她前来赴约,建立在不单纯的层面上,任谁都不会舒服。

    更奇怪的是,窦小娘子将使女尽数留在了岸上,只身入了他的画舫……

    因此,启珩看向灵越的眼光中多了些意味深长。

    灵越注意到对面投来的直白视线,居然毫无芥蒂地回之款款一笑,滟滟唇色如三月春花,鲜妍俏丽,发间的珍珠步摇也跟着晃了一晃。

    晓得那位渤海国二王子喜爱好颜色,她今日赴约前特意精心妆扮过一番,描眉扑粉,腮上晕了胭脂,择了一袭绛色大袖衫织金诃子裙,衬得容色明艳动人,大大削减了病弱之气。

    作为被邀来的客人,灵越很有宾主尽欢的自觉性,素手执起酒杯,在半空中遥遥向启珩一敬,待得嘴唇碰到杯中酒,她明显愣了一下,濡湿的唇瓣间充满了香茅饮的味道。

    给她的竟不是酒水……

    今下时兴喝四时饮,香茅饮乃其中之一。

    恰如其名,四时谓之春夏秋冬,每一季皆饮的不同,春之饮多以清爽为主,夏之饮以甜润为主,秋之饮以瓜果为主,冬之饮以补身功效为主。

    看来二王子倒很是体贴,探明了她拖着这副病躯素日饮馔上的忌口甚繁,目光四下一扫,就连案上预备的馔肴都是符合她口味的清淡菜色,委实下了不少工夫钻研。

    灵越神色如常的一饮而尽,就将酒杯放置一旁,挡了使女要再斟的动作。

    未几,门外有使女捧着珍馐美馔鱼贯涌入席间,与伎人衣影交错间婉转曲调蓦地一滞,继而铮然作响。

    变故只在一息之间,斜刺里兀然闪出一片凛凛冷光,那些伎人盈盈带笑的面容霎那间变得阴狠可怖,旋跳而起,招展的衣袖中挥出一柄冰锐的寒意,足尖轻盈一掠,眨眼的工夫周围便涌现数把匕首直刺向启珩。

    眼见利刃逼近,启珩面不改色地掷出酒杯打偏了匕首,左手一拍面前的燕几,浑厚内力震得盘盏飞起击向围拢而来的刺客。

    他一个纵身跃起,抬腿踢翻了两名刺客,手往腰间摸索,顷刻间自躞蹀带中抽出一柄软剑,正面迎击刺客。

    画舫上惊叫不绝,伺候在侧的使女吓得纷纷逃散,灵越被身畔的布馔使女拱了一个趔趄,双手撑着燕几再抬首的时候就见使女已被一个伎人当胸穿过一柄剑,血花四溅,身体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花一样的女子死不瞑目……

    当下形势,她看明白了。

    刺客的目标不光是杀启珩,画舫上的任何人他们都不会放过。

    十余名刺客正合力围剿启珩,他身边只带了四个会武的随扈,固然是顶尖高手,可是遇见同样顶尖的刺客,不免左支右拙,颓势渐显。

    人在眼前一个个倒地,刀光剑影下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氍毹。

    启珩在奋力拼杀着,玉冠斜散,袍带染血,血珠溅上眉目间,面孔冷硬如寒冰,眼神满是阴鸷,整个人沐浴在血里,浑身上下充满腾腾杀意,犹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浑身煞气逼人。

    他未料这群刺客武功之高,竟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折了自己三名随扈,更着恼的是他的体力也开始不支,掌中剑势显露迟滞。

    刺客看出启珩的破绽,与同伴交换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犹如鬼魅般绕到启珩背后进行偷袭。

    匕首刺进血躯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启珩耳中,转头见到随扈用身体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砰然倒地没了生机。

    他一时心中大恨,凭着一蓬翻涌的怒恨,身形如闪电,居然势如破竹,连斩数人于剑下。

    可惜,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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