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于重远带着薛飞去看房, 薛飞在新宅子里走了一圈, 边走边点头。
林府在渔阳的最西边, 而榆柳巷在渔阳的最东边, 城虽不大,往来也要费些时间,有形无形的将两边隔开来。
最妙的是,这宅子有一个大花园不说, 远远还能看到海。
薛飞想他大嫂一定会很喜欢。也是此时, 他才明白太子为何要派于重远来渔阳, 这就是个人精么。
他对于重远拱拱手道:“大人必然会在官场走得长远。”
这就是满意了。
于重远松了口气:“承薛壮士吉言。”
无论以后如何,眼下算开了个好头。
趁着二当家心情好, 于重远又旧话重提:“我先前那番话,还请壮士转告夫人。”
薛飞点头:“好。”
就算于重远不说, 他也会和大嫂说的,只是住哪里, 端看大嫂自己, 任何人强迫不得。
林晚照听完,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反问薛飞:“你觉得呢?”
薛飞实话实说:“于县令说得不无道理。”
于重远能想到的, 他都能想到,且他比于重远想得更远。
这事儿看起来是林正天占了便宜, 但等战事平息,大哥一家去往京城,好的名声只会对他大有助益。朝堂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站稳的, 纵然再是战功赫赫,别人也会抓你小辫子。
但恐怕大嫂见到林家的人,不会那么如意。
叫他为了大哥委屈大嫂,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林晚照笑:“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是怕我心里觉得不痛快?还是觉得林家会给我找不痛快?”
薛飞说:“两个都担心。”
林晚照摇头:“你想多了,他们既然要主动迎我回去,就要看我脸色行事,如何还敢给我不痛快。就算真敢,”
她轻哼一声道:“我堂堂青峰寨压寨夫人是吃素的?”
如同拨开乌云见青天,薛飞瞬间豁然开朗。
对,正好杀回去,以报昔年之仇。
不过,他纠正道:“是将军夫人好吗?你现在已经不是压寨夫人了!”
林晚照眼神坚定地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将军夫人,这辈子只做压寨夫人。”
她顿了一下,握拳:“当然,另开山头做大王也是可以的。”
薛飞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大哥啊大哥,你知道你的夫人要抛弃你另起炉灶了吗?
林晚照和花婶儿慢慢打点起来。
他们到这里时,院内诸事都已备齐,三年里又添置了不少家当,屋子满满当当。
有些东西是要带走的,但大都带不走,便送给村子里面有需要的人,比如吃的,还有一些家什用具。至于田间地里的菜,让隔壁王大哥一家去收来吃。
于是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村东头那户奇怪的人家要搬走了。
和来时一样,毫无预兆。
人都是有感情的,这家子虽然小叔婆子凶猛,可杜夫人是个随和慈善的好人啊。三年里从没见她和人黑过脸,更别说还会看病,谁有个头疼脑热,无论天晴下雨,不管多晚,都会立时赶来。
最重要的是,杜夫人从不收大家诊金。有时候病人家里实在过意不去,非要给,她便笑着让用吃食代替。
久而久之,在大伙儿心里,她就成了菩萨一般的好人。
得知林晚照要走,村民们都十分舍不得,纷纷拿出家里寻常舍不得吃的东西送过去。
这一来一往,东西不见少不说,反而还多了。
林晚照看着案板上堆积如山的腊肉和鸡蛋,颇有些头疼。
这些家里原也有,毕竟有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在。想着将去岁做的带走就好,眼下突然多出这许多,不知怎么办才好。
花婶儿说:“不妨事,左右家什什么的也不带,只把吃食带上,到时候送人也是好的。”
也只有这样了。
花婶儿手脚麻利,等把要带走的打包好,该送人的都送人,小院立时就空了下来。
薄雾笼罩的清晨,一家子简单用过早饭,茂茂还抱着煤球,启程前往渔阳。
起意时还是春天,几番书信往来,真到动身这一天,已是初夏。
从这里到渔阳,骑马半天就到。不过反正也不急,又带了东西,便慢悠悠的坐马车过去,左右当天都能到。
薛飞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锁好门,顺手拿起门边的锄头,放到车前。
三年里他拿得最多的便是这个,上面的木头因为长时间握在手里,而变得光滑有光泽。
林晚照失笑:“林家怕是没地给你种菜。”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她也知道这里以后怕是不会来了,所以家什农具什么的都送了人。唯独这个,她知道是薛飞的爱物,留了下来,但没想到薛飞还要带着去渔阳。
薛飞:“没关系,若是需要,还能当武器使。”
林家是没有地,榆柳巷那边却有,万一林家不识抬举惹恼了大嫂呢?自是二话不说住出去。
察觉到自己已然想歪,薛飞轻咳两声,他怎么能把人往坏处想呢,实在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于是乎,当马车咕噜噜地出现在街口,翘首以待的林家人首先看到的,不是拿着大刀的土匪,而是扛着锄头的庄稼汉。
这是土匪?
早在薛飞到渔阳之前,于重远就到上门到林家“拜访”过。
林正天做梦都没有想到林晚照还能有回家的一天,等于重远一走,马上让人把家里除了主院最大的院落——映月楼收拾出来,好让林晚照一回来就有舒心的地方住。
王氏迟疑的说:“也不是不行,只是映月阁是雅儿住惯了的,她要是回来……”
“雅儿好好住在郑家,没事总回娘家做什么。”林正天想也不想就打断她:“就这么定了,映月阁一应用品陈设全换新的,不要心疼银子。这事你亲自去办,务必不能出丝毫纰漏。”
碍于林晚照的身份,大家人前背后不好议论,但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所以虽然大家对他这个将军的老丈人恭恭敬敬,可他自己心里总缺了那么点底气。
他是以将军的老丈人自居,可人将军毕竟没有承认过。
林晚照这一回家来就不一样了,自封的身份得以被正名,林正天的腰杆登时就直了。
他盘算着趁此机会,好好弥补之前对林晚照的亏欠,若是能让她不计前嫌,那么林家就真的抱上大腿了。
其实这两年他打着将军老丈人的身份在外行走,没人敢不给他面子,俨然已是渔阳首富。可渔阳首富算什么,便是京城的首富,他也不是做不得。
一旦皇帝去世,太子登基,他那得意的好女婿,立的可就是从龙之功。
这样一想,恨不得林晚照立时就来渔阳。然而于县令也没说具体是哪一天,他不好贸然去问,便日日遣了小厮在门外等着。若是看见人来,马上进去通报。
好不容易等来了人,林正天却有点懵。
不用于重远说,林正天也知道林晚照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肯定有杜老三的人。
杜老三是土匪,他的人自然也是土匪。按理说就算脸上没写字,那股杀伐之气也是一眼就能同旁人分辨开来的。
然而眼前这人是土匪?一看就和坏人打不着关系的好嘛。
刚远远瞧着像是个普通的庄稼汉,此时再一看,只见他眉目疏朗,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又不像庄稼汉了。若是没有那么黑,说他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士林正天都不怀疑。
林正天被搞糊涂了,看着他面前的锄头,疑心自己认错了人,越过他往后面的马车看去。
奈何车帘遮着看不见,隐约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也不甚分明,视线再次落到驾车的汉子身上。
虽心中疑惑,也知道多半不会错,这人就是于县令口中的青峰岭二当家,叫薛飞的。
——不是于重远有先见之明,而是林正天的疑惑他自己也经历过。若不是有准确的情报,任谁看到薛飞,也没办法把他同传说中的青峰岭二当家对上号。
所以让身边见过薛飞的随从亲自守在城门口,一旦看见他的马车进城,便快马去林家通报,以免林正天一时没认出人来,有什么疏漏,得罪了杜夫人。
马车停下,薛飞跳下来:“大嫂,到了。”
“嗯。”悦耳的声音从帘子后传出来:“你且扶一把花婶儿,茂茂刚睡了。”
林正天愣了愣,这明媚动听的声音是他的女儿?
“老爷。”身后的王氏见他怔住,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
林正天这才回过神来,整整衣袖,领着家眷迎上去,拱手道:“你就是薛壮士吧?路上辛苦。”
薛飞颌首,表情不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好说。”
多的一个字没有,不失礼,但也绝称不上客气。
车帘动了,他不再看林正天,拿下凳子放好,让花婶儿扶着他的手下来。
看着婆子怀里的小男孩儿,林正天又一次惊了。
连……连孩子都有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一个娇俏美丽的姑娘从马车里出来。
好了,这下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那从小养在偏院里的二女儿?
和记忆之中截然两样,举手投足间没有半点小家子气,全然不像以前那样畏手畏脚。
那通身的气派,看得人移不开眼。
明明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却叫人不敢生了轻视之心。
林晚照下得车来,走到林正天跟前,大大方方地给他行了个礼:“父亲。”
林正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哦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进屋,进屋。”
见丈夫全然失了镇定,王氏心里冷笑一声,面带微笑的出来撑场面。
她上前握住林晚照的手:“你父亲这是欢喜坏了,从知道你要回来,就日思夜盼,可把你盼回来了。”
林晚照弯弯唇角:“承蒙父亲挂念。”
林正天到底混迹商场多年,王氏救场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常(至少是面上)。
他用关切的口吻说:“路上可累坏了吧?到家了就好。住的地方你母亲都已经安排好,若有什么缺的只管问你母亲要,自家人不必客气。”
说着话
便领着林晚照一行往屋里走,王氏招呼下人搬行李自不必提。
有仆人见薛飞手上提着一个被黑布罩着的笼子,伸手就要帮他拿。被薛飞看了一眼,讪讪地缩回手。
薛飞的态度就是林晚照的态度,不失礼,但也不热情。林正天问什么,她答什么,除此之外不主动开口,也不多说一个字。
林正天本就是无话找话,林晚照这般,让很快就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想着几年未见,生疏也是有的。等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熟稔了,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先安顿下来再说。
林正天都不说话了,其他人更不敢出声。
一行人在诡异的静默中往里走,等林正天说到了,林晚照抬头一看,上面写着“映月阁”。
映月阁这三个字,她听了十六年,却还是头一次来。
虽说她姓林,可自生下来便一直住在偏院,除了逢年过节,其余时候几乎没出来过。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她能在自己家里迷路。
是以也是看见门上的匾额,才知道林正天竟将她带到林书雅的住处来了。
林正天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回头见林晚照还站在门外,不由问道:“怎么不走了,可是有何不妥?”
林晚照看着林正天:“这是姐姐的院子,我还住我以前的小院罢。”
那怎么使得!
林正天一听连忙摆手:“什么她的你的,你是我林家的女儿,住哪里都使得。”
林晚照淡淡一笑,林正天在她的注视下有点发虚,移开视线不和她对视。
正在这时,一个激动的声音冲淡了空气中的尴尬。
“二小姐!”
久违的声音让林晚照怔了一下,循声望去,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浑身一震。
那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疾步走过来的婆子,竟是她奶妈!
认出来人,林晚照兴奋地拔腿朝她走去:“刘妈。”
属于原身的强烈情感涌出来,让她激动得不能自已。
生母早逝,林晚照有意识起见到的就是刘妈,且一直在她身边,整整十六个春秋。
于林晚照来说,刘妈是她生命中比林正天还重要的存在,这才是她的亲人。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