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嘴的鸭子
这时节日头还温和，风却大，不几日面片就晒干了。
林晚照特地在睡前把野鸡处理好，放到炉子上小火慢炖着，足足炖够一夜，只等第二天一早起来煮面。
薛飞头天就接到消息，兴奋得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洗漱，后紧赶慢赶往小院去。
快到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那边小院的方向过来。
那是三哥？
薛飞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三哥，忙朝他跑去。
杜子规点了下头，算是和他打招呼：“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吗？”
“去小……”
薛飞说着，忽觉不妥，他总不能说起个大早是去林晚照哪儿蹭饭吧？
当即打住，转开话题：“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小弟们也好下山去迎你。”
杜子规淡淡地扫了薛飞一眼，从腰间摸出一封信递给他。
“尽快将这封信送到渔阳十里外的庄子上。记住，你亲自送，不要过他人手，直接给老宋头。”
薛飞见他一脸郑重，也认真起来，接过来揣好：“好，我马上就去。”
既然紧急，自然是快去快回。
薛飞伸手向杜子规借马：“三哥，借踏雪一用。”
杜子规握着缰绳的手没动：“踏雪累了。”
也是，一看三哥就是连夜赶回来的。
薛飞爽朗一笑：“是我考虑不周，这就回去取马。”
薛飞不再耽搁，回去取了马即刻下山。
路上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走到山脚才想起来：他的面！
日头当空，薛飞神情惨淡地抬头望天，欲哭无泪。
他心心念念盼望多日的面啊，这会儿回去还来得及么，怕是已经坨成一碗面糊了吧。
到嘴的鸭子飞了，薛飞却没办法生气，毕竟正事要紧，他也逍遥了不少日子了。
薛飞错了，面没坨，且刚刚好。
林晚照怎么都想不到，给薛飞煮的面，最后吃它的人是杜老三。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林晚照就起床了，无他，小土匪茂茂饿了噻。
杜茂茂现在作息规律，晚上睡得早，且能够睡通觉，半夜已经不会醒来加餐，早晨也就醒得早。通常他吃过早饭后会玩一个时辰左右，又会再睡大半个时辰。
同往常一样，林晚照起来后先给茂茂做早饭。
早饭就是刚晒好的什锦面片，茂茂还没有开荤，怕他肠胃接受不了，林晚照没用鸡汤，照例还用的白水。
面片煮好盛在小碗里，白的绿的橙的，只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调味时林晚照犹豫了一下，她依稀记得在她那个世界里有孩子一岁前不能吃盐的说法，手一顿，就将盐巴搁了回去。
一碗寡淡的白水什锦面，对大人来说或许难以下咽，对茂茂却是难得的美味。
这是他第一次吃米糊之外的东西，激动得差点把小碗打倒。
茂茂一勺接一勺大口的吃着，吃完还意犹未尽，伸出小手来抓碗。
今早这碗面片的量已是比往日多了，林晚照怕他吃太多积食，坚决不肯再喂，将他放到小床里让他自己玩。
小床就放在门前屋檐下，不管在院子里还是在屋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安心的同时茂茂也安心。
茂茂现在粘她得紧，一看不见人就哭。
喂饱了茂茂，林晚照这才着手准备自己和薛飞的早饭。
野鸡煨到骨头都酥了，汤的滋味自不必提，无需多余的香料抢味，只需白水煮面，起锅后淋上鸡汤，吃的就是一个鲜。
林晚照想着等薛飞来了再煮，便将其他的准备工作先做好。
地里得蔬菜几乎是薛飞看大的，她本想让薛飞来了去摘，好体验一把丰收的喜悦，奈何左右等不来，只得自己去摘回来。
绿油油脆生生的青菜，上面还挂着露珠，不能更新鲜了。
林晚照情不自禁的哼着歌，嘴角无意识的上扬。
菜地很小青菜不多，舍不得多摘，只摘了一把约莫够了，再掐了几根葱就出了菜地。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小院里，小床里的茂茂正在把洗干净的布书往嘴里噻。
一切都很美好。
林晚照心里说不出的舒适，只除了门外还没有动静。
又和茂茂玩儿了一会儿，估摸着薛飞该过来了，便起身去厨房。
什锦面片做得不多，林晚照自己舍不得吃，只准备了薛飞的量，自己还是舀面粉出来揉面团——就这都还心疼了一会儿，那可是茂茂的口粮。
干面比水面耐煮，给茂茂做的时候她特意多煮了一会儿，方便茂茂咀嚼。给薛飞的则不用那么久，同时下锅先后起锅，保持面片筋道的口感。
青菜烫到断生，把煮好的面盛在上面，淋上鲜美的鸡汤，最后撒上葱花。
面条出锅时薛飞没来，林晚照还有些担心他再不来面会坨掉，谁想正撒葱花时身后有了动静。
终于来了，也太会掐时间了。
“可以吃了么？”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晚照端
碗的手一抖，片刻前爬上唇边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薛飞！！！
林晚照心下大惊，咬着唇扭头一看：“你，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高大英挺的男人斜斜地倚在门边，不知看了多久，正是多日没有露面的杜老三。
杜子规星夜兼程往回赶，于清晨时分抵达寨子，不经意抬眼，就看见林中袅袅炊烟，那是小院的方向。
兀自走神时，听见有人在喊他。定睛一看，正是之前让他“勿念”的二当家。
薛飞适时打住话头，还是被他听出了端倪：他是去小院。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俏丽的小脸，她还好么？
不知不觉来到了小院外，低矮的篱笆挡不住他的视线，一抬头，撞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娇俏的脸——那是他掳回来的姑娘，身上再无半点当日上山时的胆怯和恐惧。
她正在给怀里的孩子喂饭，动作轻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孩子也不是别人，正是杜茂茂。
茂茂比他下山时长大了不少，只一眼，就知道林晚照把他照顾得很好。
脸蛋肉嘟嘟圆乎乎，小嘴动个不停，还试图伸手去抓碗。活泼可爱，和当初那个哭闹不止的小恶魔判若两人。
他本想看一眼就走，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动，久违而陌生的场景，似乎只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出现过。
姑娘温言软语，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并没发现院外有人。
喂完了茂茂后，她把人放到小床里，起身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下意识就要躲，很快发现她其实并没看到他。杜子规目光一路追随，这才看见院子一旁的小菜地。
小院和他走时完全变了一个样，略微凌乱，甚至有些不伦不类，充满了烟火气息。和以前的整洁干净比起来，现在似乎更耐看？
姑娘哼着他从未听过的曲子进了厨房，这是要去做饭了。
放轻脚步跟到厨房，看她如在自家一样，熟练的揉面擀面煮面，动作娴熟，忽然就觉得饥肠辘辘——尤其是砂锅揭开的瞬间。
唯独灶台上的那两只碗有些刺眼，想起他二当家圆润了不少的脸，故意等她盛好面才出声。
其实那封信也不是很急，当时不知怎地就摸了出来。
杜子规坚决不肯承认是因为那张胖乎乎的脸碍眼，而是大当家在外辛苦奔波，二当家也不能光坐享其成不出力不是。
林晚照此时看不清楚杜老三的表情，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为他渡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柔和了棱角。与记忆中散发凛冽之气的那个人截然不同，有了淡淡的暖意。
可这暖意，却暖不了林晚照心底的冷。
这个男人让她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恐惧。
林晚照手抖得几乎端不住碗，尽管他没有看她，从头到尾他的视线都在她手上。可越是这样，林晚照越觉得那碗仿佛有千斤重，渐渐就要端不住。
“你干什么？”
紧绷的弦随着杜老三的起身砰地断裂，林晚照几近脱力的手再也端不住，陡然一松。
就在碗落下的一瞬间，杜老三大步朝她走来。
林晚照往后退去，然而后面的灶台挡住了她的退路，让她退无可退，只能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等候即将到来的命运。
许久没有听到碗掉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压迫感，以及头顶上响起的声音。
他说：“如此美味，不要浪费。”
有那么一会儿，林晚照几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整个人彻底被杜老三浓浓的异性气息所笼罩。
她睁开眼，落下的碗稳稳地端在杜老三手上，一滴汤也不曾洒出。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期待已久的面林晚照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倒是杜老三食髓知味，风卷残云的吃了一大碗面，意犹未尽的进来问她还有没有。
林晚照本想摇头，可转念一想，别说面，就连这屋子都是人家的。
视线落到炉子上的砂锅上，那里面还有半锅鸡汤，委委屈屈的说：“要再煮一碗给你么？”
“不用麻烦了，记得下次多做些。”杜老三怎会听不出她不情愿，转身出了门。
林晚照看着他的背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还有下次？
用过早饭杜老三没有立时就走，而是在院子里逗杜茂茂。
越过他的肩头向外看去，小院大门开着，目之所及处一个人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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