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坠月人推崇实力至上,比起天花乱坠的奇闻轶事,他们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事物。gaoyawx
走进气势恢宏的光明神殿,坠月人首先见到他们力量与勇气的来源,心目中永恒不落的至高。
黑长发,绣着神秘金色图腾的黑色长袍,衣袍下露出偏深的肤色,身材高大的神明慵懒靠坐在神座上,黑瞳冷冷的看向信徒们。
南大陆人从小读过无数次的神史里记载,他们的神明圣洁、温和,总是露出仁慈神色的双眸,和盛夏的古老丛林一样深邃沉静。
尽管神座上这位和神史书上描绘的光明神形象差距极大,但散发出来的威慑力与力量感一下子勾住坠月人的神经。
坠月人的虔诚与他们的骁勇齐名,他们在城里为光明神筑起规模能与王城内相媲美的神像。
但不管是何等巧匠制出神态栩栩如生的神像,都不如眼前只看上一眼的真神。
原来神明并非一具冰冷的白石雕像,眼前的神明,更像是蛰伏小憩的猛兽。
把神比作野兽并不是信徒从小接受的教育应有的结果,可他们下意识都这样想了。
端坐高台的温柔神明很好,但站在万军之前,一马当先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杀戮之神也让他们心之向往。
在台阶下,是坠月人熟悉的王城大司祭,他穿着白底金纹的神袍,为了表达对坠月人的重视,在大司祭的身上,绘着光明图腾的暗红锻面肩饰静静垂下,显得格外显眼。
在教会中处理公文时清冷的大司祭,在战场上有着杀伐果断的另一面,坠月人对他敬佩而信服。
而在大司祭身侧,是他们素未谋面的光明圣女,阿洛菲。
坠月城士兵虽然在南大陆征战四方多年未入王都,但也并非闭耳塞听之徒,传闻中南大陆数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圣女,大大小小的所有事迹都经过了他们的耳中。
光明圣女长了张让人过目难忘的漂亮容颜,虽然她看起来很年轻,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却丝毫不露怯容。
数百年来,画册里的圣女形象总是身穿素雅的单薄白裙的少女,柔弱的跪坐在在神像边日夜祈祷。
眼前少女身着暗红天鹅绒长裙,裙上精巧地绣着银色的星月纹,随着她的行走,柔和的散发不一样的幽光,仿佛随风而摆的单瓣花。
在裙子外面是件厚重披风,白色短绒细细包裹沿边,看起来相当暖和,翠绿的披风上同样绘着神秘的银色纹路,像露水在宽阔的花叶上滚落。
坠月人看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都会浮现出独属于坠月城的斯堪底纳花,也就是他们旗帜上的图案原型。
一头金发的圣女长裙下摆蓬松,如同粲然绽放的斯堪底纳,做工精致的翠色披风就像是花底下的宽边花叶覆在她肩上。
然而这样浓重的色彩,却没把她压垮,反而让她的五官更加生动迷人。
不是喃喃低声跪在神像脚边哀求的弱女子,看起来确实符合传闻,深得神眷,年纪小小就会施展法术,驱赶数十只入侵村子的魔物。
她多像被称为达伊美人的斯堪底纳!
每个坠月人,包括阿肯斯泰达双子,都禁不住在心底里感叹。
白银骑士望过去,她捧着得到过神明祝福的花冠走到自己面前,于是他半跪在她面前,弯下向来习惯高昂的头。
圣树枝叶编造成的花冠戴在阿肯斯泰达双子的头上,圣女轻声微笑说:“愿圣光永远落在你身上。”
黑暗神微微侧头,目光一瞬不眨投在她身上。
即使再拒绝,那条星与月串成的短项链终究还是被戴在她身上。
拒绝神的赐予,总该受些惩罚的。
项链比之前短了些,随着她的每次吞咽与说话起伏,这大概不会非常舒服,紧贴纤细喉管的银白短项链,像禁制圈,又像一只手钳制着她,掌管她的一呼一吸。
他极为满意的凝视着她的后颈,滚烫的兴奋与满意从心脏向四肢蔓延。
他是神,他想要如何,就会如何。
接下来,是信徒把圣女的双手捧起,贴在自己的额上,低声唱诵对主神的赞美。
“阿洛菲。”他开口打断了这个动作。
阿洛菲愣了片刻才回过头,脸上露出明显困惑神色。
这不是教会准备好的流程,教会从来不会出现状况外的时候。
在她转过身时,黑暗神才勾起的极微笑意凝在唇边。
她的手触碰到白银骑士的脸,竟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停顿了两秒两秒。
而在她的颈上,在星与月之间,居然还有条细细的链子,剔透的白玫瑰下,还悬着一枚更小一些的银色玫瑰,上面还伏着金色小蝴蝶。
她竟然在戴上了新项链之后,还费尽心思的把自己原来的那条链子缠在上面,甚至还要让吊坠上的花与蝶露出全貌,就好像和星月项链是一体的。
果然,她也许不会直接违抗神的旨意,可她会狡猾地满足自己的需求。
黑暗神冷冷地看着阿洛菲,开口:“过来。”
神拒绝了信徒对自己的赞歌,这闻所未闻的一幕引起了神殿内一片哗然,却又在极短时间内掐断了声音。
无人敢揣测神明的心意。
阿洛菲先是下意识看向眼台阶旁的庇斯特,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完全和章程不一样的情况。
教会不可能提前设置她不知道的环节。
除非是神的心血来潮。
毕竟自从赫墨尼出现后,已经发生了太多她意料以外的事。
庇斯特面色沉静如水,唯独以目光非常不明显的示意她依言向前,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那么,赫墨尼想干什么?
阿洛菲脑子里不停地转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最后走到距离神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了。
虽然庇斯特跟她说,圣女是离光明神最近的人,但教会的那些高层并不会这么想。
圣女本不被允许踏上神殿高处的台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比所有神官都要高的地方。
其实她也不是害怕被那些高层责罚,只是总觉得赫墨尼在琢磨什么奇怪的事。
和神官的苛责比,喜怒不定的神明才更难让人招架。
阿洛菲忽略掉某些神官不悦的眼神,看向赫墨尼。
对方也正盯着她。
“再靠近点。”黑发神明一手抵着腮,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阿洛菲迟疑片刻,还是走到他的神座旁,但心里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把手伸出来。”
当一个黑得泛银的火焰纹的细颈壶出现在阿洛菲手里时,她陷入了一种更深的迷茫中。
理智告诉她,这造型美得有些诡异的应该是个酒壶,可是以往的认知让她产生了怀疑。
满打满算只有一只手掌高的酒壶,再加上估量着这个重量,要是把酒倒出来,估计还不够一杯。
与其说是分给阿肯斯泰达的酒,还不如看成是剧毒的药更恰当咧,喝上一口就能气绝那种。
联想到赫墨尼之前不愿意出席典礼,然后忽然的转变了心意,阿洛菲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在赫墨尼面前夸赞阿肯斯泰达双子聪明而善战,也强调他们的信仰坚定。
众所周知,身经百战的光明信徒对于黑暗力量的一般毒素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与应对策略。
即使是那种高阶魔物的毒,他们也能一下子辨识出来。
但假如毒物是神明所赐,虔诚的信徒又该如何?
【神明会予以考验,也许在下一刻,也许在生命的尽头。】
【只有通过神明考验的信徒,才有资格陪伴在神明左右。】
这是属于阿肯斯泰达双子的凶险考验。
她以前曾看过一个类似的故事,只是里面神明的角色是一个虚构的国王,他手下有一个聪明而忠心的将军。
可那个国王非常多疑,怀疑为他打了许多胜仗的将军想夺去他的王位,霸占他的王后,所以给他一杯毒酒,想测试他的忠诚度。
如果他分辨不出酒中有毒,那就是他能力不足,该流放;如果他察觉酒里有毒而不喝,那就是有谋反之心,该杀。
故事的结局是将军明知道酒里有毒,还是义无反顾喝下了,最后毒发身亡。
年幼的阿洛菲听完这个故事哭了好久,嚷着要庇斯特教她复活的法术,她要去救那个可怜的将军。
遥远的记忆被勾起,让她吓了一大跳,一下子握紧了壶把,也顾不上太多礼仪:“阿肯斯泰达双子经战多年,是南大陆的英雄。”
赫墨尼的目光扫了台阶下半跪的双子一眼,又看向她,嘴角的笑意冷酷而意味深长:“你说得很对,而且他们还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人群里发出小小的欢呼声,能被被神明亲口肯定的信仰度,以后不管和南大陆上其它哪个城的人相比较,都绝不会落了下风。
“所以我要把这酒送出,”赫墨尼望着阿肯斯泰达双子,“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话音刚落下,他们二人面前浮现出一个银酒杯。
“主神所赐,我们得之,欣喜若狂。”
虽然脸上的表情和所说的话完全没有关联,白银骑士还是毫不犹豫握住了酒杯。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阿洛菲也不好说什么,捧着小巧的酒壶到二人面前。
出乎她意料,酒壶里的酒源源不断的被倒出,在斟满了两大杯后,里面的液体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减少。
原来神明的器皿真的和传说中一样。
阿洛菲本想找个机会暗示一下白银骑士,没想到对方向神明作出敬酒的动作后,仰头一饮而尽。
!
阿洛菲倒抽一口气,没等她反应过来,白金法师也把酒喝完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做任何暗示。
“味道怎么样?”赫墨尼在神座上问。
“入口辛辣,像烈焰过喉,但是饮下后,香气悠久,味蕾逐渐感觉柔和,似乎让人回忆起了很多东西,”白银骑士一口气说得很快,“是我从没喝过的好酒。”
白金法师的回答更随性:“刚喝进嘴里感觉像喝进了一团火,但是现在嘴里感觉甜甜香香的,非常好喝。”
神座上的黑发神明闻言站了起来,放声大笑:“看来我的酒没算浪费。”
坠月士兵们热血沸腾,欢呼起来。
南大陆的历史上从无记载,他们的神会向信徒赐酒,而且屈尊共饮。
何等殊荣,坠月城!
荣耀尽归主神!
耳边响起士兵们激动呼喊,阿洛菲双手握着酒壶,偷偷看了双子半晌,见他们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好像把赫墨尼想得太坏了点。
他可能喜怒不定,但也绝对不会做莫名毒杀无辜的虔诚信徒这种事啊。
刚生出点愧疚,不等阿洛菲在心里告罪,她就又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洛菲,我的圣女,”黑发神明晃着手里的酒杯,深红的液体在杯中打着转,笑得古怪,“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给他们喝下的是没有解药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