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风吹动庭院的叶子,发出柔和的沙沙声响,如同海浪在不断拍打岸边。msanguwu
【等光明神醒了,南大陆安全后,我可以去其它城邦玩吗?】
【想去哪儿?】
【月亮海!听说那里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到了晚上,海水还是天蓝色呢,有金光从海底升起,飘啊飘,飘到天上,可漂亮啦!】
【又是从书里看来的?】
【我们一起去呀,庇斯特。】
白袍大司祭收回思绪走出寝宫门,神殿守卫队队长已经在外面等候很久。
庇斯特垂眸,按平衣服上的一道皱褶,语气平静:“他们都到了?”
西里斯行了礼,飞快的开口:“十二主教很早就在议会厅等候了。”
“曼乌布里尔说您在坎诺斯一役中受伤,需要休息,教会事务繁忙,王城大司祭可由十二城的主教轮流担任。”
“如果只是这些话,不至于惊动王庭,”庇斯特语气平静,目光却相当锐利,“说。”
西里斯一窒:“曼乌布里尔说您会被普通魔物所伤,或许”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非常艰难的把话吐出:“或许,您对光明神的信仰不坚定,王城大司祭的位置您担不起。”
话才说完,他的脸上出现愤怒神色:“他这是强词夺理!十二主教都没有上前线,没受伤有什么值得吹嘘!”
“而且他怎敢质疑您的信仰?连圣女大人都说您绝对是最虔诚的信徒,她可是想为您在神明面前争取神使一职的——”
“要针对你的人,总能找到错处,”庇斯特抬手制止他的话,话语中带了两分冷肃,“后面的话以后都别再说,圣女并不偏袒任何人。”
西里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还好周围没有旁人,他惶恐应了:“大司祭恕罪,是属下失言了。”
年轻的守卫队队长顿了顿,稍微把情绪整理好:“您这么多年为布兰登、为南大陆殚精竭虑,在御前会议上,王是不会同意曼乌布里尔提议的,更何况,最后还有一层,光明神的决断。”
“您是神明重临大陆的最大功臣之一,他也绝对不可能让其他人做王城大司祭。”
庇斯特不语,目光落在远处一棵簌簌作响的树木上,很久之后才开口:“圣女最近有没有偷偷溜去哪里玩?”
西里斯摇摇头:“圣女大人这几天除了去做晨祷,都把自己关在星芒宫里。”
“有没有什么异样?”
西里斯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书房连旎拉都不被允许进,大多数时间里面是安静的,只有偶尔从里面传出咳嗽声。”
“饭量少了,水喝多了——”
西里斯忽然像以拳击掌心,大惊失色:“不好,圣女大人难道又病了?”
庇斯特淡淡扫了他一眼。
西里斯见他不作声,拧着眉自顾自又开口:“会不会是之前强行启动卢摩斯神环,留下了后遗症?”
他想了想,又补充几个想法,然而没等他再说,冷清的声线顺着风从前面传来。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她是不是又在琢磨着做什么‘坏事’。”
“啊嚏!”
阿洛菲猛然中断了这不知第几次咒语练习,扭过头正好看见树桠随着风摇摇晃晃。
她吸了吸鼻子,起身去关小了窗。
桌上的书页被风带起,悄无声息掀了一页。
上方是一行咒文,和刚才那页的几乎没太大差别,只是用了更小的文字作备注,但上面似乎附着了法术效果,已经模糊了,只勉强分辩出两三个字。
【欲,强效】
阿洛菲坐回椅子上,把书页恢复原样,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杯水喝了口。
她以前没怎么学过水系法术,更别说高阶水系神术了,在柯芙娜的强行补课下,勉强按照咒文用出法术。
专攻治疗方向的柯芙娜修习的不是普遍医师学习的植物系法术,而是水系。
为了弥补治疗领域所需的部分,她的水系法术非常拔尖,一手水系追踪神术更是用得出神入化。
用蕴含法力的水探查庇斯特伤口是什么魔物造成的,是柯芙娜提出的做法,既温和又不引人注意。
阿洛菲嘴里含着水,又再看了几遍咒文,然后仰起头,小心翼翼的让嗓子发出声音,咕嘟咕嘟的就像鱼在吐泡泡。
在南大陆上,修炼水系法术的人不多,应该跟这个派系自身有很大关系。
水系咒文在念的时候语速都很快,更要命的是不管长短的咒语,几乎都包含着舌颤音。
阿洛菲很怀疑,或许修习水系法术的法师都是从牙牙学语时期开始颤舌,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在飞速念咒的同时,还调动舌尖颤动。
初学的阿洛菲根本不懂怎么发出这个音节,还是柯芙娜让她嘴里含着一口水再发音,果然逐渐找到感觉。
只是训练过程里,她免不了被水呛到无数次。
阿洛菲手握着个长颈瓶,最后一个音完整念出后,瓶中的水相当轻盈的跃出口,乖巧的凝在她的掌中。
她斜看了手里的水团一眼,另一只手把书翻了好几页,目光落在“变形与固态”字样上,想起之前柯芙娜的话。
“最简单的办法,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他身上,”柯芙娜坐在床边笑眯眯提议,“大冰块根本不会发现。”
才怪呢!
阿洛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让她来做,大概充斥着做作和浮夸。
庇斯特那么注重细节的人,怎么可能不察觉出异样?
直接骗过他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别的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水系变形术属于高阶神术里比较难的一类,这些天她几乎不眠不休的练习,才勉强掌握了一些规律。
【学习法术,要从低阶一点点往上,理解了底层逻辑,才能在念咒的时候不会犯下大错。】
以前庇斯特不止一次这么说。
成功使用高阶神术,需要法师对咒语的精确把握。
只改变一个音节或者语气,说不定就会让它的效果天差地别。
因此正常情况下,是禁止跳阶学习法术的。
但阿洛菲算了一下,要是自己从头系统性的学习水系法术,就算是花几年时间也未必能达到高阶神术的程度,那时候别说伤口愈合,恐怕连伤疤都找不到了。
但伤口好了,不代表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就会随之消失。
阿洛菲抛除脑中杂念,让思绪下沉,嘴里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咒语,掌心里的水球泛出柔和的金光,从球状舒展开,最后在空中变为薄薄的纱,本来透明的液体,泛着银色。
阿洛菲抬头,之前还很普通的水球,现在在天上飘飘荡荡的,就像非常薄的银披风。
她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这个结果对得起这几天熬夜练习,现在她已经能稳定的把水塑成想要的模样了。
人的精神一放松,身体的感受就会重新占据注意力。
饿了。
她按了下书桌上的铃,在等侍女进来的时间,她打量着头顶的水雾披风,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披风的形状是有了,但是外表太普通了些。
阿洛菲歪着头,琢磨起给它勾勒些花纹的事。
她拿起杯子,熟练的念起塑型咒。然而才刚念了两句,冷不防又打了个喷嚏。
哗啦——
旎拉兴冲冲推开门,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得瞠目结舌。
自家圣女平日的一头漂亮金发总是打理得很好,此时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水,长裙因为打湿了,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看起来就像她以前从河里捞出来的失足小猫咪。
“光明神在上,这是怎么了?”
旎拉惊呼一声,赶紧拿了条毛巾走过去,瞥见书桌上高高摞起的书堆,最上面那本的书名是古文写的,她看不懂,只觉圣女大人大概又在为卢摩斯神环发愁。
“要是心情不好,大不了就不看书了,怎么还拿水泼自己呢?”
阿洛菲任她给自己擦着头发,尴尬一笑。
刚才那个不合时宜的喷嚏,不仅中断了正在念的咒语,连带还毁了之前的法术效果——披风眨眼间回到原始状态,下雨般劈头盖脑浇了她一脑袋。
水系神术的不稳定性,她算是深刻感受到了。
“这是在干嘛呢?这几天喝了那么多水,还用水泼自己。”
旎拉狐疑的打量着桌上的水壶和杯子,刚才进来时她只顾着担心阿洛菲被水打湿了,现在再看,这桌上的瓶瓶罐罐,实在不像单纯用来喝水的样子。
“该不会又准备干什么大事吧?”
阿洛菲心里一咯噔。
她这个贴身侍女虽然法力低下,可是直觉比一般灵卜师还要准。
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她猜着了。
她叹了口气,摆出烦恼的表情:“这几天都在想净化仪式的改进方法,想得人都晕了,想清醒一下而已。”
理由是有点荒唐,但放在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圣女大人身上,又不是那么难理解。
旎拉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巴伦塔不是一天盖好的,这改进也不可能马上就有成效啊,该休息还是得休息,出去走走也行啊,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阿洛菲清了清嗓子,顺势转移了话题:“今天和明天都是兰德利负责守卫工作吧?”
提到神殿副队长的名字时,蜜粉头发的侍女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对,对吧。”
阿洛菲又说:“那正好呢,你问问他,冕下明天的裁决会什么时候结束。”
“这应该说不好吧?”旎拉想了想,“如果父神话很多,啊,光明神原谅我!我的意思是,如果父神的教诲内容丰富,时间会长很多。”
阿洛菲的目光移向她脖子上的项链:“你不是跟他有联络的法具嘛,等裁决会结束的时候,让他告诉你就好了。”
旎拉一下子涨红了脸,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我这个”
阿洛菲托着腮歪过脑袋,对她笑得狡黠:“我又没说什么嘛,不过要他帮我看看冕下什么时候结束裁决会,你们今天中午不是一块吃饭嘛?”
她必须确定庇斯特散会的时间,才能根据他的回寝宫的路线,安排计划好的内容,太晚会导致计划失败,太早可能影响计划效果。
旎拉有些好奇:“阿洛菲,你不怕父神吗,他出现时,别说开口了,我甚至都不敢站着,脑袋巴不得贴在地上,呼吸都好像有些不顺了,我看除了大司祭,那些主教们也都是瑟瑟发抖的样子。”
“可是坎诺斯保卫战时,你居然敢和他独处。你会主动跟他说话吗?父神凶不凶啊?”
私底下,阿洛菲和侍女们打成一片,并不要她们叫自己圣女,众人有什么想说的,对着她都是直言不讳的。
提起坎诺斯,阿洛菲就想起自己渎神的事,她假装不在意:“还好啦,气氛也没那么恐怖,冕下只是比较有个性。”
旎拉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膜拜的神色,不愧是圣女大人,即使面对神明也能处事不惊,甚至还能点评对方的性格!
她干脆的答应了要求,拍了拍胸口:“好!为了你,我一定把父神的行踪摸个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一件事有了着落,阿洛菲心情很好,伸手去把桌上的书摆整齐。
旎拉虽然不懂古文,但很熟悉光明神的标志,那几本大部头封皮上面都有。
她突然恍然大悟,圣女大人这么努力,不仅是出于对王城民众的责任心,还因为她那无可动摇的信仰。她一定是想为光明神分忧,才这样没日没夜去研究改进净化仪式。
一时间,旎拉对阿洛菲更加崇拜了。
虽然圣女的头发被她擦得有些凌乱,但旎拉一点都没觉得影响形象,她甚至觉得没有打扮的圣女大人身上笼罩了一圈圣光。
“阿洛菲,你对父神真的好虔诚,是不是很喜欢他啊?”
阿洛菲的心思早就飞到了明天,随口应道:“当然啦,谁不喜欢冕下呢。”
“事情就是这样。”
旎拉端起饭盒,吃了一口。
“圣女大人为了父神,好几天没合眼了,作为她的贴身侍女,我总要为她做点什么吧。”
和西里斯比起来,神殿副队长兰德利性格更开朗外放,总是语出惊人,他听完后,惊奇道:“我还以为圣女大人最看重的是大司祭。”
“她最爱的是父神啦,”旎拉刚说完,又觉得话好像有点怪怪的,一把捏住兰德利的脸,“光明神在上,兰德利你说话之前能不能稍微过过脑子,大司祭跟父神怎么能放在一起说,让大司祭听见,得治你个不敬神明的罪过!”
青年嘶嘶的倒抽凉气:“拜托,你刚刚把圣女大人描述成堕入爱河的恋爱少女时,也没考虑一下自己措辞有没有问题啊!”
“你别胡说,我哪有!”
“才刚说完就不认账了!”
二人吵吵闹闹之际,没有注意站在树后的一个身影,天蓝的双眼冷冰冰看着他们,尔后悄无声息离开,往神殿方向奔去。
“吃快点吧,”旎拉用手肘碰了碰兰德利,“你看这天。”
兰德利顺着她的话抬起头。
乌云厚重,压得天极低,灰沉沉的,空气中有股凉意,被风挟带着扑面而来。
他喃喃道:“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