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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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梅灵汐绝望之际，忽闻墙上雪落，传来少年如碎珠溅玉，空谷幽泉之音，“姑娘，你且拉住我的手！”
她蓦然仰头，就见少年眉眼含笑，那如同白玉似的手向她伸来。msanguwu在漫天雪花里，少年素青大氅与墨发飞扬，犹如清风明月。见他凤眼微挑，面容如玉，与衣裳同色的抹额横在他的额前，虽然素雅却难掩矜贵傲意。
一眼万年，永生难忘。
鬼使神差地，她就向他伸出了手。
温暖的手握住她满是冷意的手，她一下便被拉上了墙头。
“你……”
“嘘！”
少年单指竖在唇前，美丽的眼眸盛满星光，示意她噤声。
少年带着她从墙头一跃而下，飞快地穿梭在巷子里。
无数的鹅毛般轻盈的雪花擦着他们过去。
可毒发得愈加厉害，梅灵汐眼前冒着白光，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姑娘！”
少年感知到她又摔倒的趋势，立即旋身半跪下，让梅灵汐倚到自己膝上，素青色的大氅顺着风势盖在了梅灵汐身上，带着少年身上幽幽的香气以及沁人心怀的温暖气息。
“师父，师父！”
梅灵汐一变呼唤一边快跑着四处寻找灵山道人，可是入眼就是庭院深深，梨花如雨倾，何曾有半点灵山道人的身影。
“师父？”梅灵汐的步子慢了下来，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换，梨花落地变成了凶猛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长生观。
火舌攀附她的衣裙，似乎要将她整个都烧成灰烬！
“天命昭昭，始于……”
梦里那空灵幽远的箴言淹没在无尽火海里。
“啊——”
“姑娘醒了？”温润动听的身音自耳边传来，如同潺潺流水一样抚平了她因为噩梦而生出的巨大恐惧。
噩梦猛然破碎，冷汗湿透了她的衣服。
“莫怕。”
温柔的身音如同幽幽弦音，轻却稳地抚平了她的害怕。
他身上的淡淡药香与幽幽冷香缠绕在一起，让梅灵汐有种莫名的心安。
眼皮好重，一点都睁不开。
她身上一时冷一时烫，难受得紧。
不知又在混沌中过了多久，报更之声遥遥出来，不知是隔了多少院落街巷，才传进到了梅灵汐的耳廓里。
她方才堪堪睁开眼睛，烛火的光线透过安静垂落的床帏落进她的眼里，她微微一偏头，就看见了静静跪坐在长案旁的公子，素衣堆雪，乌发倾泻。
长案上摆着一盏灯烛，光晕由近及远次第减弱,为他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听见梅灵汐起身的声音，少年偏过脸来，微笑着慰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他眉眼温柔，端的丰神俊飘，只让人远远瞧上一眼就醉在他眼中。
屋檐雪落，惊起一树鸦。
梅灵汐一动便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可她却也顾不得眼下处境，就急忙翻身下榻，赤足跑到少年神情，一掌风便吹灭了烛光，又摁着少年的肩膀把他摁在了地上。
黑暗之中杀机叠现。
轩窗破碎，清冷的月光骤然透了进来，剑光转瞬间便到了少年颈项之前，就在要见血之际被梅灵汐一脚踢来的桌案给砸了回去。
桌案生生被长剑一劈为二，哐当坠地。
又见白光闪动，照着狠厉直刺梅灵汐要害。
梅灵汐身形灵巧，手上虽然不得武器，却也和那黑影刺客打了个平手。
“姑娘，接剑！”
少年手脚并用连忙站了起来，将靠着一旁的红缨双剑抛掷过去。
梅灵汐双剑在手，登时如鱼得水，一道玲珑七巧步，便绕至刺客伸手，一剑刺之，血花飞溅。
那人终是不敌，虚晃一招便逃了出去。
一阵硝烟味，被打翻的烛火又重新被点起，温暖的烛光如同潮水般蔓延，而黑暗也退回了角落。
梅灵汐回身而望，一双星眸满是探究之意，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不慌不忙地收起散落了一地的书卷，闻言抬头，勾唇一笑：“周国质子，裴瑛。”
梅灵汐透过吱呀直晃的残窗，瞥见外头冷月照银雪，料定父母兄姐此刻应出城了才是，方才稍稍安下心来，冲着少年拱手致谢：“原是质子殿下，今日多谢殿下相救之恩。”
“梅姑娘言重了。”少年将最后一卷书册安放好，倒是十分地安然。
梅灵汐不由有些好奇，出声问道：“你怎知我就是梅姑娘，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姑娘？”
“梅姑娘大闹法场，劫走了梅家众人，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陛下大怒，已经杀了许多与此事相关的人了。”
天子一怒，便是多少人的人头落地。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梅灵汐思忖道，却看眼前这徒有殿下之名却无殿下之实的周国质子，如今却依旧如此风轻云淡。
“殿下包藏我这妖道，岂不怕惹祸上身？”梅灵汐满腹疑惑，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世人都道梅姑娘妖术高强，是个不折不扣的凶煞女子。”他回过身来，柔和一笑，“今日一见，却还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小姑娘？你觉得我是一个小姑娘:”梅灵汐不由有些恼怒 ，背着手走了过去，仰着头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小姑娘。
“是啊。”裴瑛摸了摸她的头，低头眯着眼笑着。
梅灵汐一把拂开他的手，一把跃上了另一张完整的桌案，努力让自己与他处在同一高度，抱胸看着他，“你难道没有考虑过救我的后果？你要记得，方才你差点也就死掉了。”
裴瑛摇头，“救了便是救了，况且，那人也并非来要你性命的。”
她眼眸一转，便也明白其中道理，若是朝廷知道她在此处，早就派下重兵埋伏了，而非只派这一喽啰前来。
对付她远远不足，要裴瑛的命却也足以。
忽然发觉身上没了那蚀骨之痛，梅灵汐自己只一把脉方知毒已解开，不由一喜，料想她的毒定是被裴瑛解开的，问道：“你还会解毒？”
“久病成医，中的多了也就琢磨出门道来了。”他淡淡道。
他话说得轻巧，却委实让梅灵汐震惊。
好一个久病成医，简简单单的久病成医的背后，是多少言说不了的苦与痛？
昏黄的灯火下房间一片破败，风吹得残窗吱呀乱晃，坠着流苏的床幔舒卷，书卷哗哗翻页。
本该是天潢贵胄，却沦落到如此地步。
梅灵汐就这样看着烛光边缘的他，他长长的影子投射进晦暗黑暗里。
他整个人都如同站在悬崖边上，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被拽进无尽深渊里。
梅灵汐跳下书案，又一步纵上窗子，偏头看向他，沉默半晌，道：“再见。”
说罢，她便翻上屋檐，又看了看这可以说成简陋的府邸，一无洒扫巡逻的仆人，也为时时亮着的灯盏，孤寂得像是一座坟墓。
冷冽的北风带起了她的发，少女迟疑了许久，便几步纵跃跳进了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门被推开来了，裴瑛缓步走了出来，天上一轮冷月，月光幽幽照在他的身上，万般清冷却又无比孤寂。
一日一夜的奔波，梅灵汐到了良玉山山脚下时早已日出东方，晴阳覆雪。
若寻长生不老术，当访云里良王山。
良王山上长生观，灵山道人居此间。
“师妹回来了！”
梅灵汐正慌忙上山，就正好碰见了打柴回来的六师兄，赶忙刹住了脚，一把拽住他胳膊，焦急地问道：“我爹娘怎么样了。”
“小师妹安心罢。”六师兄赶忙安慰道，可话还没说完，就见梅灵汐一溜烟又往长生观里跑。
“爹，娘！”她一把推开厢房的门，就看见娘掩面而哭，几个哥哥姐姐都在。
她一看，梅长易正在榻上昏睡，方才彻底把心放下。
“爹，娘。”
她扑进周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周夫人早已满头华发，脸上也在几日之间满布皱纹。
她一双满布着血丝的眼睛留下泪来，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来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颤声道：“灵儿来了。”
“女儿来晚了，女儿不孝！”
梅灵汐纵然受了重伤都不曾掉下一滴眼泪，可如今一见一向雍容华贵的娘亲憔悴到了如此模样，瞬间心都碎了，泪如泉涌。
“小妹妹。”
“九妹！”
哥哥姐姐都蜂拥过来，将梅灵汐都簇拥起来。
往年今日，她便会从良王山上回到梅府与家人团圆，过上一段幸福的日子，等新年过了以后才会回去长生观。
“咳咳。”
梅长易缓缓睁开了眼，挣扎便要坐起来，梅灵汐闻言便赶忙扶住他，可刚扶住他的肩膀，就被梅长易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原本热闹的厢房瞬间安静下来，不久便有幼儿吓得哇哇哭喊起来。
虽然人在病中，但一掌还是打得她头歪了过去，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爹！”
大哥哥与三姐姐赶忙扶住梅灵汐，其余人赶忙拦住梅长易。
周夫人左右为难，也赶忙扶住梅长易，老泪横流：“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呀，灵儿好不容易才救了我们，你何故打她！”
梅长易冷着一张脸，指着梅灵汐，气到颤抖：“你这孽女，我梅家的事何用你管！你……你……”
话还未说完，便气晕了过去，众人又蜂拥过去，赶忙按他人中，而三姐姐则赶忙搀着已然呆愣的梅灵汐出了厢房。
外头风冷，直直吹着她的脸，吹得她本就苍白变得通红，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却又倔强地咬着牙不肯落下泪来。
“好妹妹，莫难过。”三姐姐也心疼得哭了起来，“你常年不在家，自然不清楚爹的性子，爹就是这样，你别伤心。”
梅灵汐扬起脸，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
“三姐姐，我明白。”
自己自幼便养在长生观，不似兄姐日日陪在爹娘身边敬孝，可就算如此，难道自己此番冒死相救，爹难道就还看不明白吗？
“三姐姐，我先走了，你……你照顾好爹娘！”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三姐姐伸出手想要拦住她，最后去只能悻悻缩回了手，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