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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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接时,程令仪倏地心生顽意,旋身贴耳于他的胸腔之上,去探他心口震颤:“这话真不真,你空口无凭,还得劳我亲自来鉴上一鉴。chuoyuexs”
春衫轻薄,是以愈来愈激烈的震颤便无处匿形,全数暴露在她的耳侧,比掌心更为灼热的温度也让她的耳朵染上粉意。
倒不知是谁来鉴谁。
卫观南抚她纤腰的手愈发收紧,掌心隐隐有汗意渗出。
他勉力稳住呼吸,然而尾音仍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意:“那现今,你鉴下来是真,还是不真?”
低沉的嗓音连同他呼出的气息一同将程令仪环绕,她虚搡他一把,没好气道:“折腾上这些时候,便是你不饿,我也饿了。命他们传膳去。”
这便是明晃晃的转移话题了。
然而程令仪敢纠缠着卫观南,非要从他的口中逼问出一个答案。
卫观南却如何也做不出这等行径,而是顺势松了对她的束缚,由她退开去,继而扬声命外头来传膳。
此刻却也到了用膳的时辰。
底下人早就备好了膳食,几乎是里头一唤,色香味俱全的膳食便由婢女依次呈了上来。
程令仪本是随意寻个由头,却不料被着菜香所诱,再加上她晨起时便用得不多,此刻倒当真觉着有几分饥肠辘辘。
案上荤素菜汤俱全,程令仪一打眼便注意到了摆在案中的那一碟淡黄色糕点。
倒不是它模样如何出奇,而是通常桌案上并不常摆放糕点,而是多在餐后或是闲时呈上来。
不消程令仪招呼,卫观南便已然在她身侧落座,此刻适时开口解释道:
“这碟豌豆黄在齐叔的指点下,无论是模样还是口味,都比原先要好上不少。本想着让他们在膳后呈上来的,却不想……”
莫看这碟糕点分量不多,却是卫观南折腾了好半天才做出来的。齐叔瞧着不像,提议让厨子们帮衬些,却被卫观南拒绝,不许旁人在实操上插手半分。
好在最后成品还算像模像样,不然齐叔万不敢让他将这碟糕点呈到程令仪跟前。
“想来是他们知道我惦念着它,急着为你我呈上来呢,”程令仪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周遭伺候的婢女们,引得她们本就规矩低垂的眸光垂得更低。
她不欲在此时同她们计较,而是笑望向卫观南,随口问道:“你我平日里惯用的糕点也不少,怎么偏偏选定了豌豆黄呢?”
“因为我单会做这一样,”卫观南的面容添上些赧色,却因他本就表情内敛而不太明显。
提及往事,他颇有些唏嘘,“幼时母亲最爱这一味糕点。后头母亲一病不起,食欲上也有所消退。但人不吃饭哪能行呢?”
“不济用些什么,能用得下便是好事,我便偷偷学了这一味糕点,想着呈给母亲吃。那时我总觉着做得不够好,想着手艺再精进一些再去呈给她用。却不想……母亲终是没能吃上这一味豌豆黄。”
程令仪能推出卫观南此时提及的“母亲”并非她曾见过的梁氏,而是生母明氏。
但她此时却有些语塞,不知如何来劝慰他,一时竟后悔起自个为什么要多问上这一嘴。
卫观南倒也没要程令仪来劝慰他。
这些年月过去,他早已不像当年那般情难自已,只是仍有些遗憾。若非程令仪偶然提起,他也不欲拿这个在她面前博什么同情,更不是什么移情。
战场数载,愈发让他明白什么是世事无常,所以愈发要珍视当下。
他略略牵起唇角弧度,招呼道:“糕点不忙着用。这会儿菜肴还热着,一旦凉了滋味就大不如前。不妨先用膳罢。”
程令仪却道:“若真到膳后用这一味豌豆黄,便是十分的滋味也削减成七分了。”
她眼风一扫,嘉月便上前从那摆在案中央的那碟豌豆黄里夹上一块,送至程令仪跟前。
明明是刚好适合入口的尺寸,程令仪却仍要同卫观南分食,恰如昨夜分食那一块桃花糕。
那糕点甫一入口,独属于豌豆的清香便和枣肉的甜香便一齐在舌尖绽开。虽不够细腻,总体却能算是瑕不掩瑜。
这确是卫观南亲手所制。
因为府里厨子做不出这样的瑕疵品。
昨儿个卫观南同她说亲制糕点,程令仪虽应得耐心,却并未料到他会当真亲下庖厨。
在程令仪的印象里,不少女眷虽说给夫婿儿女送去亲制的吃食,实际上都是由底下人帮衬着做完全程。用心点的,会在简单步骤上搭上一两把手;敷衍点的,甚至连膳房也不入。内里玄机,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却仍很给面子的用下。
毕竟,吃得就是这一份“用心”与“在意”。
却不想卫观南竟这般实诚。
程令仪弯眸,向偷觑她的卫观南递去一抹笑色:“我很喜欢。”
她大可以用华丽的辞藻去称赞这一份糕点,像她在各色宴会上的虚与委蛇那般。可在这一时,她只想用最质朴的语言来传达她对这份糕点的评价。
不是“它很精巧”、不是“它很好吃”,
是“我很喜欢”。
所以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饮。
如一股暖流浸润他的四肢百骸,舌尖的那点甜意也在此时弥漫到心头。卫观南的姿态明显松弛下来,还弯起唇角,对程令仪回以一抹笑。
不光是刚才同程令仪分食的那一块糕点,早在糕点呈上来之前,他便已尝过这一碟糕点。
纵使卫观南对自己所制的吃食具有别样的感觉,但他的品鉴能力仍清楚地告诉他,这一碟的水准是远远比不上程令仪平常惯用的糕点的,遑谈那一碟名家中也算佼佼者水准的桃花糕了。
他虽不喜桃花糕,却不至于来贬低它。如此既不能抬高自己,反显出自个儿骨子里的自卑与怯懦来。
虽以程令仪平日作风,大抵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言辞来。但这一句“喜欢”,比万万句辞藻华丽的赞许更让卫观南欣然,以致在心底开出一朵花来。
因为他似乎终于有希望能拨开程令仪身上的重重薄纱,去探一探她的内心深处。
昨夜程令仪情意绵绵,他虽也情动,却时时怀疑着自己是否能有一直留在她身边的底气,而她似乎时时都有抽身而去的底气。
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不断在她心里加重砝码。
卫观南神游之时,程令仪则被他那一笑晃了眼。
当真是无边风情。
相处这些时日不乏唇齿相贴、肌肤相亲,程令仪却罕见他展颜。不是礼貌性地牵动唇角,而是眉眼俱笑。
而这一展颜,比先前所有都更能让她心神震颤。
她掩饰性地收回目光,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上一句:“吃饭罢,要不然菜就当真要凉了。”
卫观南教她这一声牵回思绪,应上一声后举箸与她同食。
如此用罢一餐饭,卫观南离府往军营处去,程令仪则拿着底下人新呈上来的账本翻阅,负责管事的汪山及聂宽则恭候在一侧。
由着先前已然翻阅过一回旧的,程令仪对府里的情况大致心里有数,这一回翻阅得很快,几乎是没过一会儿便翻去一页。
与上一回呈来账本的漏洞百出不同,这一回的账本显然精细上不少,起码不再是明着把她当孩童忽悠。
程令仪翻阅的速度忽而在某一页停滞了下来,她指着其上一处语焉不详的支出问两人:“这一处,是为的什么缘故?我瞧着,这笔支出也算不上个小数目。”
先前汪山利用那名泼辣妇人中饱私囊,临了又将她推出去挡罪的事情,程令仪不会不知道,她也不相信汪山看不出这一点。
他便是再愚蠢,也不至于蠢到在这时候动这样的手脚,旁边还有聂宽盯着他呢。
况且,汪山应当是个聪明人。
汪山打眼一瞧程令仪所指的账目,交手拜道:“这笔支出是将军遣近侍来库房取的。那近侍行色匆匆,回话时又语焉不详,但手里的的确确持着将军的令牌。库房的人瞧他着急,也没再多行盘问,便给他取了。”
“此后,将军又遣人零零散散来取过几回,那库房的人也不好再问,只管听命办事。这些都记在账本后头,您再翻过一页便能瞧见。”
竟是卫观南来取的么?
这笔支出不大不小,既足以引起程令仪的注意,又不至于让她太过在意。
程令仪倒不觉着卫观南是会去外头花天酒地的人,准备等他回来在去问一问他。但她忽然心中一动,追问上一句:“最早的那一笔在什么时候,你可还记得?”
汪山略一思忖,回道:“是您同将军成婚后的第二日。”
成婚第二日,那便是程瑞芝登门的那一日。
程令仪益来蹙眉。
她依稀记起,那一日卫观南的情绪,似乎是有些不太对劲。
恰在此时,聂宽接口道:“这银子的去处,草民心中或有一个猜测。”
“将军取这笔银子,大抵是为了补贴那些个因病而伤残的老兵及其家属,以及尚未收到抚恤金的烈属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