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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Prelude·Op第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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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邦又开始咳嗽,无力继续弹风谱月了……她的一切都告诉他:“朝圣”出自肺腑、发自内心,情真意切,绝不掺假。

    耳根不禁又热了几分。

    zal[1]!这个人真的没有记错词意?用这个词关联我?

    青年柔软的棕发被清风撩起,微凉的顺畅带走面颊的燥热。待他的心神渐归平静后,愉悦刹那间凝固在眉尾。

    他此刻才恍然惊觉,身边这位小姐,是真的一点儿都没认出谁是“肖邦”。

    莫明地,情绪染上几分微妙。

    他回忆起某个匈牙利钢琴家,出国的护照本上都可以不用填写外貌描述[2],悄然生出些许胸闷来。

    这位在巴黎一旦心情不好,谁都不能在他这儿讨到半点真心好话的绅士先生,第一次把对外的枪口朝向了自己。

    “朝圣肖邦?你是说那个脾气古怪的、喜怒无常的、害怕人群的、除了钢琴一无是处的家伙?他可不值得……”

    青年的语气干巴巴的,绞尽脑汁去搜索着刻薄的评价。他以余光解读着身边小姐的神情反馈,未曾想词汇吐露的流畅竟像流水般自然,句末还不忘加上一句耐人寻味的总结。

    “嘿,先生,慎言!您没有见过肖邦,妄加评判极度失礼。”

    少女的反击来得十分迅速,和善的光彩在她脸上褪变成严肃,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满满都是不赞同。

    肖邦心里的云翳瞬间消散。

    “小姐,我在巴黎的时间比您多——我当然见过,那是个绝对糟糕的男人,千万不要用你的幻想去美化他。”

    他并没有停止出演反派角色这一行为,完全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跟这位小姐阐述着“事实”,甚至用上了劝戒的句式。

    “所以您……是在嫉妒吗?不过我还是相信我在音乐中听到的肖邦,能构建那样一个音乐世界的人,又能糟糕到哪去!”

    大概是先前在身边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温和有礼,和此刻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少女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她似乎不擅长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一方面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一方面又习惯性为对方开解。

    “嗯,小姐,在我面前这样维护另一个男人——我以为,我才是你要‘求婚’的那个?”

    欧罗拉的坚持明显让肖邦的心境更加明朗。但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他不免酝酿着情绪,偏过头发表着自己的抗议。

    “对、对不起?”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她一不小心好像就偏离了正题,连连补救。似觉得还不够,她歪着头又添了一句,“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说您不好,我也会反驳他的。”

    “前提是我要签了婚书,对吗?”青年立马就抓到她言辞里的隐晦,开口逗她又不想让她太过为难,转而试探着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感受到您的赤诚了……您有那么喜欢他吗?”

    “jaimechopin[3]。”

    他听到了她笑容绽开的声音。

    这是一句颇为平淡的回应,听者稍不仔细便听不到暗藏的情绪起伏。说这话的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那么自然地就任由它从唇齿间流露。

    却令肖邦为之侧目。

    肖邦听过千千万万句“我爱你”,但这般平静的表白是他第一次听到。

    没有饱满充沛的激情,没有急于证明的,没有想要得到回应的迫切……只是在阐述一件早已习以为常的事,却在每一个字音里,蕴藏着无限的情意。

    他深感奇特,却在想起她弹奏《肖练》第一条时的画面后,又觉得顺理成章。

    她的演奏告诉他:欧罗拉早已把肖邦融进了生命。

    多么——

    不可思议的人和事!

    被一个“沃德辛斯卡”果断放弃的他,却又被另一个“沃德辛斯卡”视作珍宝。

    青年静待心中的冲击过去。

    他突然记起此刻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滋味。

    “你都有勇气来向我求婚——为什么不坦率一点,去追求你爱的肖邦呢?”

    他支吾着,别扭地小声问道。

    “哈,先生,我喜欢肖邦不假,但我为什么要占有他呢?”

    欧罗拉被这个问题逗笑了,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喜欢肖邦是我自己的事,这种喜欢不一定非要发展成爱情啊。毕竟,肖邦又不会对我有好感……”

    “追求肖邦?噢,这真的太天方夜谭啦。现在我可是连巴黎都去不了,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她彻底放松下来,倚在靠背上抬头仰望空中的云朵。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听一次肖邦演奏钢琴——如果能和他一起弹首曲子,我大概此生都不再有遗憾。”

    无望的期待。

    演绎情绪的大师瞬间就抓住了少女的主题旋律。

    肖邦不由得开始反问自己:

    见我一面很难?

    好像是——毕竟没有被回应的拜帖和因拿不出通行卡片(laissezpasser)[4]而被拒之门外的来访者,多得像芝麻法棍上的小黑点。

    听我演奏会很难?

    好像是——至今为止,本就不喜人多

    环境的我,也没开过几次演奏会。

    和我四手联弹很难?

    呃……在巴黎,真正让我有兴趣一起四手联弹的人,似乎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青年唇角的弧线飞扬,尤其看到少女充满着希冀的叹气后,连眉目都染上了愉悦。

    他想起那个充满着白雾的清晨,那双盛满露水的琥珀,还有那句“我会报答您的,先生”。

    或许答应这份婚约,并不是件令人不快的事。

    可能他和她之间的铺垫已经足够,也许她正好撞上了他一生中难得的几次恻隐,又或者她比另外一个“沃德辛斯卡”更能满足他的期待——总之没有损失,反正她也是波兰人——他一向都对自己人有着更多的耐心和善意。

    况且,他还想再多听听她的钢琴。

    肖邦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依照您的愿望,要让您这一生不留遗憾实在太过容易。”

    “嗯,怎么讲?”

    “肖邦在巴黎,一节钢琴课收费20法郎——您只要付出一个金路易[5],您就能达成‘此生无憾’了。”

    “先生,您想说什么?”

    谈话内容的跳跃,令欧罗拉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他十分耐心,丝毫不介意给她讲解答案。

    “小姐,我这刚好有一枚金路易。现在,我把它赠给您。我身上没有婚戒,姑且就用它当订婚礼物吧。”

    “如果您确信这就是您的‘此生无憾’,我们就去签字——”

    青年站起身,走到少女的面前优雅地鞠礼。

    他望向少女那对闪烁着错愕光芒的、波兰琥珀般的眼睛,微笑着将外套口袋里的金币掏出,绅士地递送到她的手心里。

    “我带您,去巴黎。”

    妈妈,我收回那句话。

    婚姻,或许一点都不索然无味——

    如果对方,是“她”的话。

    心中又开始掀起淘澜,或许他应该将它称之为“生气”——生气“肖邦”,是对面那个女孩子所有必须的理由。

    从那架钢琴开始,因为它适合“肖邦”,欧罗拉就轻易接受了窘迫的处境,甘之如饴;

    再到这次邀请,她舍不得那枚去上“肖邦”钢琴课的金币,竟然选择接受别人的好意写下欠条;

    还有这盘姜饼,只是因为“肖邦”喜欢吃,她甚至还让自己受了伤。

    酸楚、苦涩、愤怒、不甘、烦闷,在青年的心里交织成一曲五味陈杂的交响曲。

    不和谐的音程,充满嘈杂感的力度记号,泛滥的重音……终于让他无法再平静地思考,脑中的轰鸣声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我想去巴黎音乐协会,去把我的‘半个钢琴家’变成‘一个’,你觉得怎么样,弗朗索瓦?”

    欧罗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的。

    肖邦正在和他的非理性做着艰难的斗争。他的耳朵过滤了她的话,只余下“钢琴家”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升腾盘旋。

    zal!

    钢琴家……你的眼、你的心,就不能看一看、听一听别的吗?

    肖邦轻轻用双掌磕了下桌子,只有他面前的餐碟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他扯过餐巾擦好嘴角,仅存的礼仪教养让他还能说出类似谢谢款待的告别话来。

    ……

    弗朗索瓦突变的情绪,让欧罗拉始料未及。她似乎完全无法将他剥离温和后尖锐的样子和熟知的印象联系起来。

    直到青年簌地站起,餐椅和地板摩擦出声响,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等、等下,弗朗索瓦——”

    身体快过思维,欧罗拉抓起身后藏着的墨水包,还有佩蒂特刚刚私下递给她的丝绸小袋子,叫住径直走向大门的棕发青年。

    她看到他略带悲愤的背影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定格在门框的画布上,再也不入尘世一般。她的心脏就像被崩断的钢琴弦,回弹的瞬间便被鞭笞出刺痛。

    视野中的青年,终于慢慢转过身子,少女的呼吸都快凝滞了——

    欧罗拉发现弗朗索瓦的唇抿得很紧,甚至怀疑他的唇线是否真实存在。

    “你、你忘了这个……说好了,你走的时候要带上它……还有,一点我做的姜饼……”

    被那双幽深的蓝眼睛注视,不含情绪,欧罗拉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变得困难。

    弗朗索瓦身上宛若被无形的铠甲层层包裹,她初次感受到,仅仅是走近一个人,就要用上全部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关于她的回礼,最终落到了他的手心。

    少女在身后背起手,十指紧紧地扣着,望着他。青年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两样小东西,面无表情的脸上良久后勾起一个疏离的假笑。

    欧罗拉听到一声流星般的“谢谢”。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慌乱着多凑近一步,音容急切。

    “我送送你,弗朗索瓦——”

    她看到他郑重地行礼,再次将她划出他的领域。:,,,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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