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9章 20
18
宋青禾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马桂芬和两个嫂子守着她。
“青禾,你醒了?!”见她醒了,马桂芬惊喜出声。
不用装,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 再加上昨天一天实在累着了, 哪怕睡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身体有点儿虚,声音软弱无力:“妈, 嫂子, 让你们担心了, 明深上班去了?”
马桂芬生怕责怪楚明深, 连忙解释:“对,女婿在医院守了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早上上班的时候眼睛还红着呢。”
见宋青禾没失望, 宋家人开始集体声讨楚向前。
马桂芬情绪尤其激动:“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亲爹, 明深好歹是你公公的亲儿子吧,他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像仇人一样, 反倒把一个二婚媳妇儿带来的拖油瓶当宝”
“傻呗!费心费力把别人的儿子当亲生的, 搜刮自己亲儿子的钱来养那一大家子, 有这么一个糊涂爹, 以后你和妹夫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李美娟心情有些复杂, 她就说老天爷怎么可能那么好,让小姑找着这么十全十美的婚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难免有些担心宋青禾。娘家离得这么远,婆家的人这么不讲道理, 到时候受了欺负,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妈,你们那边闹了?”,宋青禾了解马桂芬,依她的脾气无理都要占三分,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果然,马桂芬昂着头,“啥叫闹啊!我们明明是给你讨公道去了。我女儿才嫁进他们楚家,就被那个老不死的吓晕了过去,这样我们要是还一声不吭,你以后不得被他们欺负死!”,说到这儿,马桂芬激动地开始大骂楚向前。
她骂人的时候宋家人几乎没人敢招惹,等马桂芬骂的口干舌燥停下来后,宋青禾将床头的水递给她:“妈,喝点水吧。”
马桂芬咕噜咕噜喝了水,搂住宋青禾担忧道:“闺女哟,这可咋办哟,女婿不错,谁想到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公爹,要是你被他们欺负了可咋办”,她万分担忧宋青禾,如果嫁得近,大不了她和那个老不死的顶上,怎么着也要好好护着自己精心养大的闺女。可现在离得这么远,她就算想护也有心无力。想到这儿,马桂芬一颗心便犹如煎在油锅里。
宋青禾那会儿说晕就晕,见马桂芬这么担心,不禁有几分后悔,马桂芬在这儿的时候,她应该用其他方式的。
靠近马桂芬,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妈,您别担心了,我装的,您不是说我最聪明了吗,还怕我保护不好自己啊?”
马桂芬的哭声戛然而止,狐疑着小声问道:“闺女,你真是装的啊?””
“对啊,昨天那个情况,我这么一晕,他们是不是就不好再闹下去了?我还能安安静静睡上一觉,养养身体。”,不然楚向前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她就别想睡了。而且以她现在身为楚向前儿媳的身份,和他硬碰硬,不管有理没理,别人八成也只会说她和楚明深不懂事。
她这么晕一下多划得来,想必现在外面都在说楚向前在儿子儿媳新婚之夜吓晕儿媳的事了吧。
马桂芬听宋青禾这么一分析,觉得十分有道理,瞬间喜笑颜开:“我就说我闺女聪明吧,一般人可想不到这主意,闺女,做的好,对那种不要脸的人,就得这么治他!”
宋青禾在医院呆到楚明深下班后来接她才回家。
回去的路上楚明深一脸严肃,宋青禾碰了碰他胳膊:“怎么了呀?一路上你都皱着眉头。”
“你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医生给我说了,你身体十分虚弱,抵抗力很差,一个不注意就会生病。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昨天晚上为什么还要开门?”
“我担心你呀。”,宋青禾拉住他:“我们都结婚了,夫妻一体,你在外面被公爹这么刁难,我在里面听到了,难道让我装不知道留你一个人在外面难受吗?”
楚明深闻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自从爷爷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担心过他
“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你担心?记住,你是女人,女人照顾好家里就行了,外面这些事交给你男人处理。以后别逞强了,你这破身体能再晕几回?”
宋青禾哦一声,笑眯眯地问道:“我知道,你虽然表面在凶我,其实是担心我对不对?”
“谁担心你?我只是不想你给我添麻烦。”,楚明深嗤一声,撑着宋青禾后背的手却更加用力。
这天晚上不知道是因为马桂芬她们就歇在家里还是因为担心宋青禾的身体,楚明深很规矩地没有动她。
宋青禾松一口气,不管怎样又往后推迟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马桂芬她们便要回去了,马上秋收,公分耽搁不起。
楚明深提前给她们买好了票,他去上班了没办法送,宋青禾便自己一个人送宋家人去了火车站。
马桂芬十万个不放心,临上车前还在和宋青禾念叨她应该再去收拾一顿楚向前,免得那老梆子不知轻重,等他们离开了又欺负宋青禾。
宋青禾好说歹说才算让马桂芬放心一点。
看着马桂芬伸出车窗外一直望向她这儿的目光,宋青禾追着跑了几步,难得的生出几分不舍和难过。
马桂芬算是她前世今生第一个给了她无保留纯碎爱意的人,宋青禾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疼女儿的母亲是这样的。
送走了马桂芬,宋青禾心里有些怅然。
不过很快她便打起精神,再艰难的环境她都要自己过得舒服,现在她谋求的正在一步步实现。
想要坐等着享用楚明深庞大的财富,首先她得把身体养好,毕竟离楚明深发财时间还有那么久呢,别因为身体原因倒在黎明前那就太不划算了。
早上楚明深给了她三十块钱作为家用,再加上马桂芬把楚明深给的彩礼全悄塞给她带了过来,她身上的钱已经不算少了。
宋青禾先去了商场,以前的补丁衣服她没打算再穿,结婚的那套喜服的确好看,但穿着干活不方便。
宋青禾自然没打算真的把自己变成楚明深的老妈子帮他把家里打理的事无巨细,但做饭这事儿她本身喜欢,也爱琢磨,这活儿她准备自己干,更何况她也不信任对方的手艺。至于家里其他的活,那不是还有楚明深同志嘛。
宋青禾去了商场,买了一匹素色的棉布和一匹的确良,又买了些棉花,她还准备给自己做一些棉鞋,马上冬天要到了,宁城偏北,一到冬天肯定特别冷。
花了这么大心思成功嫁给了一个还算优质的长期饭票,宋青禾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从商场出来,顺道去了供销社买菜。
现在物资不足,好东西都需要排队。
听说今天有排骨,很多人都排在供销社卖肉的窗口前。
宋青禾一看队伍这么长顿时打了退堂鼓,她这破身体要是在冷风中站这么久只怕又得晕过去。
正遗憾吃不上排骨呢,有个中年女人便靠近低声道:“这位同志,你是不是要买肉?我们手里有肉,比供销社只贵一毛钱,正宗的农家猪肉,吃起来绝对香,要不要买?”
宋青禾明白她这是遇上这个时代特有的‘黑市’了,心里一动,“在哪儿?太偏了我不去的。”
“就在那条巷子里边,你放心,我们只卖东西,那条巷子就在大街边上,你要是看了货不满意随时可以走。”
宋青禾看了看那条巷子,的确和中年女人说的一样。
便点了点头,跟着对方进了巷子。
进去后才发现这里面远不止一家在卖东西,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从背篓或者筐子里拿出自己的活,然后再比一个手势,对方的人点头就表示同意,交易便达成了。
中年女人领着宋青禾到了自家的‘摊子前’:一个用枯草覆盖着的背篓,中年男人守着这个背篓。
见女人带来了客人,男人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喜色,连忙把背篓上的枯草扒开,让宋青禾看货。
宋青禾瞧了瞧,果然是正宗的农家猪肉,没有那么大的腥味。
宋青禾选了四斤五花肉和五斤排骨,又买了些猪膘,准备回去熬油,像这样的土猪膘熬出的油可香了。
女人和男人见宋青禾一出手就买了这么多东西,顿时喜不自胜,他们冒着风险做这个,自然想快点儿把货处理完,否则时间越久风险也就越大。
供销社那边,五花肉在一元一斤,这里买要一元一毛,买的多的确不划算。
但宋青禾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看她这么阔气,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自报家门:“我姓魏,这是我媳妇儿,这肉是我们村里的,这位同志如果以后还想买肉的话,我这儿还有。”
宋青禾点头:“以后我想买肉会先来你们的摊子。”
两人闻言喜不自胜。
别看只有每斤肉只贵一毛钱,但对大部分人来说,一毛钱已经相当不少了。除了的确不差钱不在乎这一毛两毛的,大部分人还是会去供销社那边排队。
宋青禾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一段路就要歇一下,好在商场离机械厂职工楼不远,不然依着她这身体还真不一定能把东西弄回家。
职工楼有很多栋,宋青禾和楚明深现在住的新房在八栋,下边有一个大院子。
一般这个院子里都会有很多人,家庭主妇会聚在一起纳鞋底择菜顺便说说东家长西家短,老人们在下面下棋或者活动筋骨顺带看孙子。
今天的舆论中心正是楚家。
由于前晚那一出石破天惊的晕倒,宋青禾很荣幸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重点。
“我就说那新媳妇儿虽然漂亮,但看着病歪歪的,那风吹就倒的样子,啧啧,楚明深那小子那么凶,以后啊,这新媳妇儿有罪受了!”
“楚明深娶了这么个病秧子,没准儿用不了多久就要当鳏夫了,咱们可得把家里的姑娘看牢些,不然等他成了鳏夫,又乱搞男女关系招惹到我们家家里的闺女怎么办!”
“对对对,你说的对,可得把家里的闺女看严实了,要是被楚明深糟蹋了那就糟了,万一落到像王美娟那侄女一样的下场,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宋青禾走进院子,将这些言论听了个完完整整。
她气笑了,这些八婆竟然敢咒她早死,还有王小凤的事儿,那会儿都已经清楚她自己和别人鬼混怀了孕还想让楚明深当活王八,现在这些人还能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要说这里面没有故意的成分谁信。
“几位婶子。”
宋青禾轻柔的声音在她们头顶响起,几人抬头一看,就见宋青禾正面带微笑‘和煦’地低头看她们。
几人顿时像见了鬼一样,爱说嘴是一回事,被当事人抓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其中年龄最大一开始说宋青禾活不长的那个短发老妇姓周,想欺宋青禾初来乍到不敢发作,脸色稍微一变就恢复了正常,哟一声:“这不是楚明深才进门的新媳妇儿吗,买东西呢?这大包小包的,明深媳妇儿,不是婶子说你,这日子就得算计着过,得亏你们家明深工资高,不然哪里遭得住你这么造哦!”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青禾筐子里的肉,那么多肉!
他们家人口多,挣工资的却只有她男人和大儿子两个人,平时能吃饱就不错了,更别提买肉吃,得逢年过节才舍得奢侈一回。
这乡下小媳妇儿倒是贪嘴,这么舍得吃,也不看看自己一个乡下人受不受得住这么大的福气。
宋青禾嗯一声,声音不急不缓,弯着一双眼带着笑意道:“是啊婶子,这都多亏了我们家明深厉害,能挣这么高的工资,他又大方,舍得让我随便吃喝。要是碰上那种本事小还抠门的男人,确实是遭罪呢,比如连肉都吃不上,只能盯着别人篮子里的拼命吞口水,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哎呀,要是把日子过成这样穷抠,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小贱人,你咒谁呢!”,周婶子听着宋青禾这指桑骂槐戳心窝子的话,顿时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脸色一变,泼辣地骂起宋青禾来。
宋青禾一脸疑惑:“您生什么气?我都是顺着你的话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小贱人骂谁啊?”
周婶子看她还敢装傻,气疯了,“小贱人骂你!”
“哎呀,您可不能这么说自己,再说您岁数也不小了,小贱人当不上,老贱人还差不多。”
周婶子万万没想到竟然把自己套了进去,气得要死,直接一巴掌向宋青禾身上招呼,嘴里还在骂着:“小贱人,嘴倒是利索的很,才来职工楼就敢这么嚣张,不教训教训你,以后你还不得翻天了!”
宋青禾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这老妇的巴掌真的扇到自己身上,退的时候歪歪倒倒的,嘴里虚弱的哼哼:“好吓人,心好慌”
眼见着她整个人状况不对,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也开始变紫,人也歪歪扭扭地要往地上倒。
周婶子一下被唬住了:“你我可没碰到你,你别装!”
怎么就忘了呢,这新媳妇儿身体差,前天晚上才被她公爹一嗓子吓晕了过去,看她一副要断气的样子,要是真没命了,她不会给宋青禾偿命吧?!
周婶子想到这儿,顿时不敢在院子里呆,火烧屁股般跑了,边跑边说;“我家里还烧着热水,免得把壶烧干了,我得回去看看。”
宋青禾歪歪倒倒坐在了地上,虚弱地指着周婶子远去的背影:“你别跑”
生怕宋青禾赖上她,周婶子跑的更快。
其他几个说闲话的人见宋青禾这样,顿时也坐不住了,拿了篮子站起来就要走。
宋青禾仿佛强撑着一口气对这些人说道:“各位婶子,以后可千万别说我和我家明深的坏话,我这身体受不得激,听到不如意的话就受不住,万一因为你们哪句话不好让我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命不算什么,赔上你们的命就不值当了”
她一边说一边喘,那样子真的像马上就要噶过去。
这几人看得胆战心惊:“明深媳妇儿,你可千万别说话了,是我们不好,以后绝对不会再说你和你们家明深的闲话,你千万别晕啊!”
好家伙,看看这新媳妇儿一言不合就要撅过去的样子,比瓷器还脆弱,就算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刺激宋青禾了呀。
宋青禾缓缓拍了拍胸,竭力吐出几口气,脸色慢慢缓了过来。
这几人也看得跟着紧张出气,恨不得代替宋青禾替她把气顺了,见宋青禾脸色好转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那什么,明深媳妇儿,地上凉,我们扶你起来,你可千万再别动气了!”
几人将宋青禾扶了起来,宋青禾温声谢过她们:“各位婶子,吓着你们了吧,我这身体的确不好,受不得丁点儿刺激,也不能生气,大家都是一个职工楼的,以后好好相处吧。还有啊,我们家明深是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从没有主动招惹过其他姑娘,再说他长得这么好看,一般的姑娘哪里能配得上他呢。”
她笑眯眯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几人到底没有周婶子脸皮那么厚,闻言讪笑一声,又不敢反驳宋青禾,生怕她一个激动又晕了过去。
经常用嘴爽快,说了这家说那家,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年轻小媳妇儿敲打了,心里别提多内伤,几人背过身去一脸晦气地走了。
宋青禾轻轻拍了拍手掌,对周围的人微微一笑,拿起东西正准备回家,抬头一看,发现楚明深正站在院子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宋青禾顿了一下,双眼里浮现出欣喜:“明深,你怎么回来了?我买了好多东西,正愁提不动呢,你能这时候回来太好了!”、
楚明深看着她,宋青禾疑惑一声,眨眨眼:“怎么了?”
“没事。”
楚明深上前将东西全部提在自己手里,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
“明深,你把排骨用水泡在盆里吧,猪膘也拿出来放进锅里,对了,那个蜂窝煤我不会弄,你得把火点燃”
她说的太理所当然,楚明深下意识就照做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排骨已经泡好了,火也点燃了。
“不是,这些不都应该你做吗?”,这些都是一个家庭主妇该干的事儿,谁家女人会让老爷儿们做这些事?
宋青禾洗了脸来到厨房,拉住黑着脸的楚明深:“好啦,我知道了,我身体不舒服,你就当疼疼我,帮我做了吧,好不好?你最好了!”
楚明深:“肉要怎么弄?”
“我力气小,正愁切不动,你帮我把五花肉切成三块,另外两块抹了盐吊在阳台上吧。”
“切多大?要抹多少盐?”
不大的厨房里,楚明深人高马大弯着身体,菜刀在他大手里像迷你的一样,直接小了一号,照着宋青禾的指点将肉切好,又把肉抹了盐挂上。
活做完,宋青禾崇拜地看着楚明深:“明深,你可真厉害!我就知道你和我心有灵犀,是知道我需要帮助,所以才这时候回来的吗?你对我太好了!”
楚明深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宋青禾是特意说出这些甜言蜜语来吹捧他的,但他的嘴角却再也紧绷不起来。
只能在心底告诫自己宋青禾并不像她表面上的这么单纯,以后千万不能被她迷惑了。
“我是看在你身体不好的份上才帮你,以后这些活你都要自己干,我在外面挣钱,你就要打理好家里,明白吗?”
宋青禾顺从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身体养好,争取不让你操心家里。”
楚明深咳一声:“有些重活还是可以让我干的,比如搬蜂窝煤这些。”
宋青禾嗯嗯两声,好奇地问楚明深:“明深,你这会儿怎么回来了?”现在不正是上班的时候吗。
“我回来看看你一个人是不是又晕倒了,没想到啊,看了一场好戏,你嘴还挺厉害!”,从宋青禾明里暗里挖苦周婶子开始,他一句不落全听了个正着。
看着她熟练的往地上要倒不倒的样子,楚明深对前天晚上那一出已经禁不住开始怀疑。
宋青禾说:“那我生气呀,谁叫她们胡乱编排你,我听不得别人说你坏话!她们说我都没什么,可我就是不想听别人说一句你的不是。”,她气得连眼睛都睁圆了。
闻言,楚明深哪里还记得追究宋青禾是不是在做戏,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下楼的时候脑子都是迷糊的。
19
楚明深走后, 宋青禾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才起床,她伸了个懒腰,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当午饭。
将买来的新鲜瘦肉截一小块, 剁成肉末, 由于身体虚, 剁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手臂酸软,额头开始冒虚汗。
宋青禾只得暂时停下, 无奈地叹口气:这具身体必须要好好调养, 否则她费尽心机还没等到楚明深发财就一命呜呼了, 岂不是鸡飞蛋打前功尽弃。
歇了一会儿觉得好受点儿了, 这才重新开始做饭,用肉末和马桂芬给她带来的农家酱做成浇头,加上葱蒜和各种调料炒出香味,再煎一个两面金黄的鸡蛋, 面条中放入几颗青菜, 一碗香喷喷的浇头鸡蛋面就出炉了。
厨房的窗户开着,虽然职工楼里住的都是机械厂的工人和家属, 每个月有工资, 但家家户户情况不一样, 有些人口多家里挣工资又少的人家, 每顿都要算着吃, 日子可能过得还不如农村人,别说天天吃白面肉这些,就算是粗粮干饭都得计较着煮。
周婶子家里便是这种情况, 她有四个儿子,只有大儿子结了婚生了孩子, 其他儿子因为没工作,找媳妇成了老大难,大儿子又生了三个孙子,一睁眼便是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周婶子见天都为要见底的粮缸发愁。
她家刚好和宋青禾家是挨着的两栋楼,都在二层,窗户一开,都能看见各自家里的摆设。
两家的厨房正对着,不过他们家没有楚明深才申请下来的这套新房大,一室的房子被他们用木板隔开成逼仄的小房间,阳台封起来用作厨房。
周婶子一走进厨房,就恰好看见宋青禾在煮面,看她把肉炒的喷香,又是煎鸡蛋又是煮白面条,闻着香味不由自主咕噜咕噜咽口水。
换在以前,周婶子非得好好说说不可,谁家媳妇儿过日子敢铺张浪费成这样,这样的女人一点儿都不懂勤俭持家。
可这人是宋青禾,想起刚刚她那副快要半死不活的样子,周婶子把嘴撇得老高,到底没敢出声。
万一宋青禾因为她的一句话又晕过去了怎么办,这就是个麻烦精,她还是少招惹为妙。
宋青禾感受到对面的视线,抬眼看去,周婶子忙挤出一个笑,因为前一秒还在撇嘴来不及收回,这个笑就显得格外扭曲。
“明深媳妇儿,中午吃面呢?煮面好,又好吃又方便”,她还特意放低了音量。
宋青禾冲周婶子露出一个微笑:“是啊婶子,煮面方便,要不您也煮面吧,我看您家人口挺多的,要是炒菜的话挺麻烦的。”
周婶子:“”,你当我不想煮面?!关键是白面条这么贵,他们家哪里有这个条件天天吃白面条?
这个败家娘儿们,迟早得被楚明深赶出去!
周婶子怀疑宋青禾是故意往她心窝子上戳,都憋出内伤了还不敢和她对骂,只得呱嗒一下拉下脸不再看宋青禾:眼不见为净!
宋青禾微微一笑,端着面条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恰好客厅开着的门正对着周婶子家。
她专注地吃着面,焦黄的鸡蛋混合着盖了浇头的白面条,挑一筷子吃的特别香。
周婶子家里几个孙子看着宋青禾吃面,疯狂咽口水,都去闹周婶子要吃面和鸡蛋。
周婶子头大训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想吃好东西就叫你们妈多挣点儿钱回来!”
恰好大儿媳回家,听到这话瞬间爆发了,她本来就对自己男人挣钱要养这么一大家子极度不满,正在撺掇着她男人分家,“妈,您可得有良心,我们家日子为什么过得这么差您心里没点儿数?孩子爸每个月好歹也有三十几块的工资,要是只养活我们娘儿俩几个,我几个孩子用得着过得这么苦?可怜这几个孩子,长这么大就没有痛痛快快吃过一顿肉和细粮,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到你们家,老没老相,只知道压榨我们养活那几个废物”
听到大儿媳竟然骂其他几个儿子是废物,周婶子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和大儿媳对吵起来,一时间周家吵得是天翻地覆。
宋青禾拨了拨耳朵,将窗户和门都关上,瞬间隔绝了大半部分的噪音,其他一点儿声音,就全当是给她吃饭助兴。
吃完饭,宋青禾将屋子打扫了一遍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顺便裁布。
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没一会儿宋青禾就昏昏欲睡。
她把布裁好没忍住又去炕上眯了一会儿,睁眼发现已经快到四点了,便系了围裙开始做晚饭。
楚明深平常下了班几乎都要在厂里的食堂吃完再回家,因为王美娟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给他留饭。
今天下班,楚明深按惯性正要抬脚往食堂走,忽然想起他已经结婚了,上午宋青禾还买了那么多菜
于是他去食堂的身体瞬间转向往大门走,步伐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楚工,你去哪儿,不一起吃饭吗?”,平常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饭的同事疑惑喊道。
后脑勺被人打了一巴掌:“你傻啊,楚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工都结婚了,当然要回家吃饭,食堂的饭比泔水还难吃,他现在有媳妇儿疼了干嘛还留下来遭这个罪!”
同事憨憨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对,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随后失落的叹口气:“看来以后去食堂吃饭的单身汉又少了一个。”
“你想回家吃热乎乎的饭菜啊?那就赶快娶媳妇儿啊!”,另一个同事笑一声。
楚明深平常都是天黑了才回家,这还是他第一次下班直接回来。他已经结婚了,和他的媳妇儿单独的一个家,这个家里没有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楚向前,也没有佛口蛇心总是想给他下套的王美娟,只有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会对他露出无比甜美的笑容,哪怕做再小的一件事都会被崇拜赞美的宋青禾。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楚明深第一次感觉到锅铲勺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竟然令人如此踏实。
各家灶房传出的气味中,他闻到了自家厨房的味道最香。
“明深,你回来啦!”,一抬眼,宋青禾就趴在阳台上冲他招手,夕阳照在她脸上,笑颜如花。
楚明深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跳快了一拍。
他沉了脸:“别趴在阳台上!”,阳台不高,宋青禾就这么大咧咧的趴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她怎么总是让人这么操心?他没在的这半天,不知道职工楼里有没有人欺负她?
宋青禾乖乖站直:“我知道啦,一直等着你回来吃饭呢,快上来嘛。”
又撒娇,又撒娇!
楚明深深吸一口气,快速迈着大长腿往二楼走,他一步能迈四阶楼梯,三两下就进了家门。
宋青禾已经将菜端上桌了。
一碗粉蒸排骨,一盘回锅肉,又做了个豆腐青菜汤,两碗白莹莹的米饭。
这会儿香味更浓郁了,楚明深本来想教训几句宋青禾让她别像个缺心眼一样不知道危险,闻到这香味便想:等饭后再说吧,也不差这会儿了。
刚要拿筷子就被宋青禾按住:“明深,去洗手呀,洗了手再吃饭。”
楚明深不情愿的皱眉:“我这手又不脏。”今天都没上操作台,连机油都没沾。
“那也要洗手,不光吃饭前要洗手,平时上了厕所也要记得洗手呢。”
楚明深啧一声:“就你穷讲究,怎么这么麻烦!”
“你也知道的,我身体弱,一个不注意就会生病,医生嘱咐我要注意卫生,你就当为了我,好不好?讲卫生对你自己也好啊,吃饭的时候手上脏,吃进去了会生病的,你现在可是我的顶梁柱,你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办呢?”
她可怜兮兮祈求地看着他。
楚明深眉头皱的死紧,还是站起来认命去洗手。
“明深,水龙头边放了香皂,你洗手的时候记得抹,那样才洗的干净。”宋青禾轻柔的声音又传来。
楚明深啧一声:“我才不用这么娘儿们的东西!”,香皂那不是小姑娘才用的吗,他一个大男人用这些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被笑死!
说了这一句,就没听见宋青禾的声音了,楚明深心里莫名有些慌,抬眼看去,只见宋青禾坐在椅子上正一脸哀伤。
“你怎么了?”
“是我管的太多了,我只是想你干净些少生病,没照顾到你的意愿。明深,你放心,以后我不管你了。”
楚明深心里一紧,话脱口而出:“管,你是我媳妇儿,你不管谁管?!”
宋青禾闻言,终于笑了。
楚明深看见她笑,跟着松一口气。
“那以后我说的话你都愿意听?”
楚明深下意识反驳:“老爷儿们怎么可能光听媳妇儿的话,那不是成了怕女人的窝囊男人!”
宋青禾失落道:“可是你说的话我就愿意听,因为我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原来我在你心里其实这么没分量”
楚明深脸皮抖动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我才听。”
宋青禾破涕而笑:“那好呀,用香皂洗手更干净,你现在就去重新洗一遍。”
楚明深点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忘的一干二净,重新去用香皂洗了手。
洗后他还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比之前洗的干净点儿。
他告诉自己:愿意用香皂洗手的确是因为宋青禾说的有道理,绝不是因为他怕宋青禾不开心。
20
洗完手, 楚明深终于如愿以偿能坐下来吃饭。
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他神情一顿,然后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接下来动筷子的频率越来越快。夹一块排骨三两下嚼完, 再夹一筷子炒五花肉混着饭扒进嘴里, 最后来一勺子汤, 他吃得急却不见粗鲁,反而带着大开大合的赏心悦目。
这可能就是长得好看的人占便宜的地方吧。
宋青禾也喜欢吃, 但这具身体太虚, 一下子吃的太多会消化不了, 她全程细嚼慢咽, 最后混着肉和汤将大半碗饭吃完了。
楚明深整整吃了四碗米饭,剩下的排骨和肉也被他一扫而光,吃完后,他惬意地半闭着眼睛, 随手就想来一支烟。
宋青禾在他将烟点燃之前出声:“明深, 一会儿记得把碗洗了。”
楚明深从昏昏欲睡的满足状态中清醒,一脸不解地看着宋青禾, 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洗碗?”
宋青禾点头, 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我做饭你洗碗啊。”
楚明深:“你再说一遍, 什么玩意儿?记得结婚之前我给你说过, 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打理好家里。”他指指桌上干净的像被洗过一遍的碗筷:“洗碗应该是在家务中吧?”
“明深,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家。家是我们两个人的, 你对家里多付出一分,
也就对我们这个家越上心, 你想想,我们自己的家你和我一起共同收拾照顾,心里是不是很满足?明深,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意吗?”
宋青禾说的一脸真挚,仿佛这是什么本就理应如此的道理。
楚明深懵了:这怎么和结婚前说好的不一样呢!
“你”,他憋出一个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宋青禾笑眯眯地站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深,洗了碗后把桌椅也收拾了哦,记得要把抹布洗干净再擦桌子,我去裁布给你做鞋子啦。”,站起来的时候还揉了揉手腕,小声自言自语:“手腕好痛,不该用那么大力气宰排骨。”
楚明深闻言站起来捞过她的手腕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还是一样的洁白纤细:“明知道自己身体弱成这个样子,干嘛还要逞强,切排骨这种事情不会留着我回来做?”
宋青禾摇头:“我想让你一回来就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这是我们共同的家,我们要共同维护。”
楚明深听了,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的窝心,宋青禾处处惦记他,他却连洗碗这点儿小事都还要推三阻四。
他一个大老爷儿们,就当让让自己的女人怎么了,洗碗就是顺手的事儿。
“你去歇一会儿,以后别逞强了,要下力气的活留着我干。”,自己一个人把碗收拾着洗了。
可能以前从没人叫他干过这些,做事的时候相当粗糙,洗过碗的抹布在水里揉一把就想去擦桌子。
被宋青禾拉住,指了指厨房挂着的另外两块布:“那块才是擦桌子的,旁边那块是擦灶台的,别弄混了呀。”
楚明深拧眉:“怎么这么麻烦?!”
宋青禾望着他软声道;“不麻烦的,明深这么厉害,连厂里那么复杂的机器都能轻易操作维修,这点儿算什么呢,对吧?”
“这当然难不倒我!”,听到宋青禾夸他工作厉害,楚明深面露得意,“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用一块帕子把这些活全干了,没必要分这么琐碎浪费时间。”
“那你就当为了我好不好,我身体差,家里要干干净净的才行,我知道明深最疼我了,好不好嘛?嗯?嗯?”
她睁着双眼歪着头,嗯字尾音还上调,听得楚明深心里升起一股暗火,暗骂一声:“麻烦。”到底还是照着宋青禾的话一五一十做了。
灶台擦的不干净,宋青禾硬是指点着让他擦了两便,这才把角角落落都擦干净了,锅碗瓢盆洗的锃亮。
做完这些,再看家里,发现屋子比他早上走之前干净多了,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桌上铺着一块印花白布,宋青禾还用一个瓶子装了束野菊花放着,窗明几净,又温馨又舒适。
楚明深发觉家里收拾的干净点儿的确可以让人感到更加放松愉快,而且这里面他还出了一份力。
他告诉自己:不是怕宋青禾不高兴,实在是她说的有道理,这也是他的家,他打理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对?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和自己媳妇儿计较这些小事干什么!
这么一想,天地顿时开阔了,不再纠结帮着做家务是不是成了怕老婆的窝囊男人。
因为下个月要考三级钳工,楚明深便把一些资料带回来看。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宋青禾让他坐到离灯近的地方,还给他泡了一杯热茶,崇拜地对他说道:“明深你真厉害,这么难的东西你都看得懂。好辛苦,为了我们这个家,晚上还要看东西,你对我真好,你好喜欢我,我也要更喜欢你一点!”
虽然说他现在之所以这么迫切的想考工级,的确是为了拿更高的工资养宋青禾,因为宋青禾太能花钱了,就今天的饭菜,又是排骨又是五花肉大米饭的,不用想也知道买菜的钱花了不少。
不过他没有丝毫责怪宋青禾的意思,宋青禾又没有乱花,这些菜也进了他的嘴里,他始终认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养着自己的女人,让她不用扣扣嗖嗖的过日子,如果男人说自己养家,却让媳妇儿为了一毛钱操心发愁,那是窝囊废。
说白了,其实还是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和责任感在作祟,他觉得养不好宋青禾便是自己的失职。
可是听了宋青禾的话,他心里便酥麻起来,第一次怀疑起自己之所以这么迫切想考级拿高工资的原因:也许真的像宋青禾说的,他不止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这里面也有因为他已经开始喜欢对方,所以不舍得她受苦的原因?
楚明深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没露出一点儿,“我不是因为喜欢你,今天做的菜不错,以后就这么买,天天吃肉我工资低了怎么行?”
宋青禾听了失落了一瞬,“好吧,我知道了,那你看书吧,我去给你做鞋了。”
见宋青禾的表情,楚明深呼吸一滞,以后是不是不该这么打消她的积极性,毕竟女人嘛,想让自己的男人喜欢她很正常。
“做鞋?做什么鞋?”他不想让宋青禾难过,转移话题。
好在宋青禾真的喜欢他到了骨子里,只要他接话,对方便瞬间将失落抛在了脑后,笑魇如花道:“做冬鞋啊,天气马上就要凉起来了,我看你还是穿着解放鞋,到了冬天得多冷啊,脚上要是长了冻疮我得心疼死。我得赶在冬天来临之前给你做一双暖和厚实的冬鞋,你舒服了我心里才踏实。”她坐在桌子另一侧,篮子里放着针线剪刀,专注地用手比划着布,软声软语的碎碎念:“就是我力气小,纳鞋底肯定很费劲,不知道能不能找职工楼的其他人帮帮忙”
女人当然要为男人付出,不然对方又不是傻子日子久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过聪明的女人懂得做一分说十分,而不是做十分表现出来一分,甚至因为自己付出过多没有得到对方相应的回报而忍不住抱怨,那样为对方付出的再多都不会让他记在心里甚至会觉得厌烦。
这一刻,楚明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原来有一个人这么牵肠挂肚自己是这样的感觉。
“以后每个月我发了工资全交给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之前他从未动过将工资全部交给宋青禾的念头,既然男人挣钱,财政大权自然要由自己掌握,要不然买点儿什么东西都得找自己媳妇儿要钱,忒窝囊,太丢男人的脸了。
可这一刻,他一冲动就这么把话说出了口。
宋青禾闻言,眼里迸发出惊喜,“真的吗?明深,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连钱工资都舍得全部给我,得多看重我啊,明深,我太高兴了,我好幸福。”
是啊,她不是为了能拿到楚明深的工资能随便花钱高兴,而是因为这件事代表了男人对她的心意而高兴,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别,一定要让楚明深根深蒂固地觉得她是因为后者。
楚明深嘴角勾了勾,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不就是一点儿工资,瞧你高兴成这副傻样。”
宋青禾整个人都透出无限喜悦,弯着眼睛,声音里能透出蜜来:“明深,你不明白的,一个女人如果能让自己的丈夫这么心疼自己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我好幸福,嫁了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楚明深耳朵尖又悄悄红了:“别说这些别扭话。”只是冲动话说出去后还有一丝懊恼的心情立时烟消云散,甚至在想着,既然宋青禾拿到自己的工资这么高兴,那他以后就再努力一点儿多给她交点儿钱吧。
宋青禾笑意盈盈:“我高兴嘛,好了,你快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柔情蜜意地看了楚明深一眼,便低下头去专心裁布,仿佛她真的不是在乎那些钱,只是因为楚明深愿意把工资交给她的心意而高兴。
她越是这样,楚明深越觉得窝心,埋怨厂里怎么非要明天才发工资,要是今天他把话说了出来,就能马上把工资交给宋青禾,宋青禾肯定更高兴。
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楚明深看书,宋青禾裁布画鞋样子。
她坐在灯光下,全身笼罩着灯光,恬静专注地着自己手里的活,楚明深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
对面的周婶子家吵架的动静更大了,甚至上升到了全武行,全家人齐上阵,老老小小打成一团。
楚明深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看一会儿书就会忍不住看一眼宋青禾,偶尔宋青禾也会抬眼看他,两人视线对上,宋青禾就会对他露出羞涩甜蜜的笑,弯着的双眼比窗外的月亮更明亮。
一直看书到九点,楚明深收拾了书:“青禾,别做了。”
看楚明深眼里的幽暗,宋青禾知道今晚绝对逃不过去了。
她嗯一声,抬头看一眼楚明深,小声道:“你去洗澡,一会儿帮我把热水提上来。”
说完飞速埋下头,耳朵红成一片,她皮肤白,现在一害羞,逐渐丰盈起来的小脸白里透红,像一颗沁了水熟透的水蜜桃。
楚明深看得一股火从心头窜起,越烧越旺,回房拿了自己换洗的衣服和帕子,又顺手提了一个大桶,竭力稳住声音:“嗯,你把窗户关好,免得一会儿洗澡着凉。”
职工楼有一个水洗房,男女分开,里面有热水,但洗一次就要给三分钱,宋青禾倒不是心疼那几分钱,白天她去看了,水洗房一点儿都不干净,作为一个南方人,她也无法接受在这么多人面前赤条条的,哪怕都是女人她也依然会觉得不自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楚明深就提着一大桶热水回来了,将热水倒进卧室已经摆好的木桶里。
这个木桶是宋青禾特意让楚明深准备的。
“明深,以后我们换了大房子,就在浴室装淋浴,在自己家里就能洗热乎乎的干净澡了,你说好不好?”
楚明深讶然:“我们这房子还不够大?”
别人一家十几口还有挤在一间房的,他们就两个人住着两室一厅,有单独的厕所和厨房,这还不够大?
宋青禾笑道:“当然也很大,但明深你这么厉害,以后肯定能让我住上更大的房子。”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眼里是全然的信任。
楚明深紧迫感陡起,同时又升起一股豪迈的冲劲,原本他以为这房子已经够了,没想到自家媳妇儿对他这么有信心,觉得以他的能力远不止如此?
“住上更大的房子,你会更高兴?”楚明深将水倒进木桶里,又掺了点凉水,觉得不烫了才罢手。
宋青禾道:“我住什么都好,只要是明深你给的。但我知道明深你是一个有远大抱负和理想的人,你这么厉害,当然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你奋斗了肯定会更高兴,你高兴我就开心。”
楚明深能成为商界大佬谁知道是什么契机和动力,原本的轨迹可没有她,要是因为她嫁给了楚明深,天天这么善解人意让楚明深沉迷在温柔乡没了斗志可怎么办。
所以她得时时鞭策提醒他,一定不要贪图安逸,要为了未来奋斗。
楚明深被宋青禾说的飘飘然,的确,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再多挣点儿,以前觉得没必要和其他人争,但现在有人会为了他的成就而高兴自豪,干嘛不顺了她的心让她多高兴点儿呢,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给我戴这些高帽,先洗澡。”
楚明深出去了,卧室里只有宋青禾一个人洗澡的水声。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宋青禾在里面喊:“明深,你进来把水倒了吧。”
楚明深正站在阳台抽烟,一边看对面周婶子家里的热闹,以前他可没心思看这些,看到别人家里吵架就想到自己家,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媳妇儿,还有一个干净舒适有着温暖灯光的家,再没有了那些横眼冷语和明里暗里的试探,他觉得无比放松。
别人家里的吵闹也就能全程当作插曲了,也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喜欢看热闹。
“倒是挺会使唤人。”,楚明深觉得好笑,到了这时他怎么可能还没明白宋青禾远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单纯无害。
不过他觉得舒服,对宋青禾使唤他做事并不反感,反正宋青禾喜欢他心疼他不会作假就行了,大老爷们儿没必要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这么多。
他已经开始为自己心甘情愿听宋青禾的使唤下意识找理由。
楚明深进去的时候,宋青禾已经穿好了棉服,贴身的内衬,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全显了出来。
楚明深看得眼色一暗,“去床上坐着,包着被子,省得你这破身体一会儿不注意又生病。”
宋青禾乖乖点头,坐上床了对楚明深说:“明深,快点儿回来~”,眼里浸着水,脸蛋红扑扑的。
楚明深咬牙:“你别胡言乱语。”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真不害臊!
看来宋青禾真的喜欢他到了骨子里。
宋青禾无辜:怎么了?她不过就是习惯性的对楚明深示好而已。
楚明深这次回来的很快,宋青禾刚躺下就感觉到床侧窝了下去,接着一具火热的身体就贴了过来。
楚明深的手掌像着了火,碰触到哪儿宋青禾就觉得自己身体的那个地方要烧起来了。
攻击性十足的男性气息将她全身包裹的密不透风,宋青禾纤细的手指将床单攥成一团,微微发抖。
楚明深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暗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我小心点儿。”
事实证明,男人床上的话就是不能信,他这个一会儿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宋青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幽幽醒来。
狗男人!
宋青禾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杀了楚明深的心都有,好疼!
而与之相反的是楚明深今天的春风得意,从骨头缝里都透着舒适,一进厂,看到他的每个人都说他今天很不一样,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
同事打趣:“这娶了媳妇儿的人就是不一样!”
楚明深并不愿意和其他人一样把夫妻之间的私密事拿出来任由别人打趣,恢复冷脸:“上班时间别说废话。”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厂里的会计正在核对工资。
有些已经青黄不接的同事早就盼着了,一直到快要下班还不见那边通知他们去领工资,便忍不住抱怨:“今天怎么搞的,发工资怎么这么晚!”
楚明深以前从未惦记过发工资,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足够他一个人花用了。
现在也和其他人一样望着财务会计部的方向。
“楚工,以前你可潇洒了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发了工资你数都不数,今天怎么感觉也和我们一样着急?”
楚明深咳一声,收回视线:“我着什么急,又不是不发。”财务部今天怎么这么拖拉,想到宋青禾拿到他的工资会高兴的样子,就觉得等发工资的时间度秒如年。
好在机械厂还是可靠的,没有拖发工资的习惯,没一会儿就叫大家去领工资了。
楚明深因为帮着厂里作了一幅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多发了二十块奖金。
看他接过厚厚的一踏钱,其他同事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他们就画不出来图纸呢。
人家凭本事挣到的钱他们不服也不行。
楚明深揣着刚刚拿到手的工资归心似箭。
回到家里发现冷锅冷灶,宋青禾还在床上。
楚明深第一个念头是紧张:生病了?
他连忙走到卧室,发现宋青禾虽然面色比平时白一点,但看着不像生病的样子。
没等他出声宋青禾就娇声道:“明深,我浑身都疼,你看看我身上”
她把手臂上的衣服撩起来。
看着那些青青紫紫,楚明深只觉得触目惊心,满心懊恼悔恨:昨晚他实在太过分了。
他也想着克制,可是那会儿整个人好像都失控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楚明深说:“今天我做饭,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儿药抹抹,你好好休息。”
宋青禾自觉靠在他怀里:“没有,你是我丈夫,我喜欢你,你怎么着都可以,我就是希望你能多疼疼我”
这会儿宋青禾就算说她要天上的月亮楚明深都得想法给她摘下来:“嗯,我疼你,看,这是这个月的工资,我全部交给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花完了再给我说。”大不了他多争取点儿给厂里画图的奖金。
宋青禾拿到工资,果然无比高兴,她甚至攀着楚明深的肩膀亲了亲他的嘴角:“明深,你这么疼我,我好高兴呀~”
楚明深只有一个想法:下个月的工级考核一定要过。
另一边的楚家。
他们一家四口已经从宽裕的房子搬了出来,挤在一个不大的一室里,本来房间就不大,还用木板隔成小三间。
还要留一个吃饭的地方。
单独的厨房也没了,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样在走廊烧蜂窝煤搭木板做饭。
楚明玉宽敞的房子住习惯了,这会儿坐在犄角旮旯里吃饭,一家四口人配着一张桌子,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她气得直接丢下筷子;“还吃什么呀,这么点儿地方还怎么吃饭啊,还有这吃的都是什么,妈,怎么昨天吃白菜帮子今天还吃这个,还一点油水都没有,这让我怎么吃啊!”
她气死了,楚明深结个婚,他们一家子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入了谷底。
王美娟苦口婆心劝她:“明玉,别闹脾气。我们家就这条件,以后你得适应。”
“什么条件啊,以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这日子谁爱过谁过,我反正过不下去了,我要吃肉,我要吃白米饭!”
李国华也皱着眉一脸嫌弃,“妈,我们家日子还不用这样节省吧,没肉,至少得有点油水啊。”
天天清汤寡水的谁受得了。
楚向前宽裕日子过习惯了,看着一盘子毫无油水的白菜梆子脸黑成一团:“美娟,孩子们说得对,我们不用节省成这样,明天煮干饭,顺便再买点儿肉。”
王美娟叹息一声,愁眉苦脸:“你们以为我愿意看你们吃这些?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们一家四口,只有老楚你一个人拿全工资,国华那点儿钱还不够他自个儿花的。国华要找正式工作,还要娶媳妇儿,明玉也得备着嫁妆,要是机会来了还得让她有个工作,这些哪样不要钱?现在明深不往家里交钱了,光靠向前你一个人怎么负担得起,我只能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说起这个,楚向前就火大。
那晚他趁着酒劲去楚明深新房闹,还没闹开呢,那个新进门的儿媳妇就晕了过去,弄得职工楼好多人都说他为老不尊,新儿媳才进门就被他这个公公吓晕了。
工资和房子的事儿都没解决,楚向前怕再去找楚明深,那个儿媳妇又晕,要是再被他吓晕一次,那他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楚明深一辈子都是我儿子,他敢不给钱。”楚向前一腔怒火只管朝着楚明深发。
王美娟幽幽道:“明深那孩子一向主意就正的很,他说不给自然就是真不给了,不然今天明明是发工资的日子,为什么不见他回来。可见在孩子心里,我们是真做的不好,他一点儿情分都不念。”
楚向前的火瞬间就被王美娟几句话撺掇的老高,把筷子一摔,哼道:“他不回来交钱,我就亲自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