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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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议论声逐渐弱了下来。chuoyuexs
她的胸脯微微起伏,浑身被沈偃的气息包裹着,缱绻的指节微微发颤,与另一双温热修长的手紧紧相扣。
在喘息的间隙中,她眼眸微抬了一下,对上一汪沉静又克制的潭水。
她的思绪早已成了一滩浆糊,断断续续的,心跳得极快,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同频的律动。
沈偃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就见她倏地错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扇一侧。
“怎么了?”他改口问道。
“好像遇见了熟人,在这等我一下……”
说罢,她立刻起身,风风火火地推门走出。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唇角,捻了捻指腹上微红的口脂,低声笑了。
裴知绥之所以冲出去,是因为她在门扇的缝隙中瞥见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茶楼今日罕见地唱了这一曲前尘往事,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倘若被她抓到幕后主使,定要将那人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推门的动静有些大,廊上走过的人惊诧地回头望了一眼,旋即错愕地张了张嘴。
“郡主……?”
来人正是宋依斐。
裴知绥扫了一眼她正准备推开的门,三两步走上前,拽过她的手臂将她拉进包厢内,反手将门拴住。
手臂上的力道松去,宋依斐下意识后退两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行礼,身子弯到一半就听见裴知绥冷淡的嗓音响起。
“你为何会在此?”
宋依斐愣了片刻,面上还挂着那副恭敬的神情,不卑不亢道:“回郡主,臣女恰好路过此地,闻此间茶楼人声热闹,便进来瞧瞧。”
永嘉郡主既然也在此,那必然是听见了说书先生的唱词,被戳了痛处,又恰好碰见看不太顺眼的自己,是该来发泄一下怒火的。
于是她静默无声地等着,反正那两位交代的她也做完了,回去能少受些气,在外头多受一些也无妨,谁叫人家是郡主呢。
不料裴知绥一声冷笑:“我还当你是个多聪明的人物,原也是个蠢的,你那两位嫡兄嫡姊借你的手对付太子,你就乖乖听话去办了,可有想过一朝事发,东宫会如何对付你?”
她一眼便看穿了宋家三兄妹这套不入流的把戏,顿了顿又道:“而且,你不是要选太子妃么?”
宋依斐并不知晓那日宋煜坠马的实情,也不知方才隔壁包厢内的旖旎气氛,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子与永嘉郡主只是寻常表兄妹的关系,出面维护表兄也是寻常。
她苦笑着道:“还是被郡主看出来了。我出身不正,及笈之年才从乡下接回,府里上下没一个把我当正经主子,更何况嫡出的那两位,若是不做,就连最后一丝脸面也不会给我留了。”
宋依斐聪明之余,亦有自己的心思,心知此事瞒不过裴知绥,据实相告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裴知绥见过她上辈子所做的事,知晓她贪心不足,成为太子妃后仍想着勾结旧情人。这样的人最不值得同情,保不齐哪日便会反咬你一口。
裴知绥双臂抱在胸前,浅浅笑了一下,笑意还未达眼底就消散了。
“我怎么听说,宋四姑娘在老家河县曾有一位相好,青梅竹马感情颇深,按理说该定终身才是,怎的入了京就变卦?”
宋依斐的神情有一瞬的怔愣,眨眼间又恢复如常,从容应道:“郡主消息灵通。臣女确有一玩伴,奈何他早年间便随父外出闯荡,许多年未有消息,恐怕已遭遇不测。”
对面的人半晌没说话,宋依斐忽地想起,郡主既然能获悉到这一层消息,怎不会顺手打听那男子的姓名呢?
若她是知道自己和谢云湛有私情才退的婚,那么这后面发生的许多,以及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便说得通了。
可惜了,这样一位出身显赫、万千宠爱集一身的郡主,竟也同她一样有爱而不得的东西。
她眼中的憾色太过明显,倒让裴知绥有些好奇了。
“你对他当真有这么深的感情?既然如此,为何不去寻他,而是一心嫁入东宫。”
宋依斐自顾自地坐下沏了盏茶,推到对面,示意裴知绥坐下。
眼前人影晃过,她才缓缓开口:“嫁谁有何区别。横竖都是受困于高墙内,河县、定国公府和东宫又有何分别?倘若能选上太子妃,有朝一日太子继承大统,便是被困于层层宫墙中,一世不得出。郡主您自小在宫中长大,难道不比臣女更能体会到其中滋味吗?”
裴知绥被她这话一噎,良久笑道:“我倒有些倾佩起你来了。”
宋依斐手指托起茶盏,目光落在楼下的唱台上,身后负着隐隐天光,神情莫名。
若非立场生来对立,或许她们也能成为朋友。
她出于善意提醒一二:“此前父亲有意让兄长求娶郡主,陛下一口拒绝,眼观目下情形,您还是早些做打算为妙。而且,这几日府里常有宫中侍卫进出,其中一人与郡主约莫是旧识,”
裴知绥挑了挑眉:“谢云湛?”
“正是。”宋依斐点了点头,“兄长还等着回话,臣女先行告退了。”
有关定国公府的事情,她不能说太多,但泄露一丝半点给永嘉郡主卖个人情还是可以的。
她行过礼后便推门离去,楼下的人群已散得七七八八,茶楼中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裴知绥默然坐了一会,起身走回原来的包厢,刚推开门,就看见里头来了位不速之苦。
此人她见过,正是古琅斋的店主——闻迟。
闻迟见裴知绥直直推门而入,显然是跟此间客人先行约好了。
他今天给东宫送消息,得知沈偃彻夜未归并带着姑娘在河边散步,眼下看来,那位姑娘指的就是永嘉郡主。
他面上风云变幻,一时不知该起身行礼,还是装作不知她们二人的身份,寻个借口开溜呢?
偏偏茶案对面那人一派风轻云淡,淡笑着转向门口的裴知绥。
“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闻迟手一颤,茶盏中的茶水晃洒了大半。
然后他就看见裴知绥哦了一声,十分自然地坐到了沈偃身侧,两人齐刷刷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闻迟看了一眼裴知绥,又看向沈偃,颤颤巍巍道:“你俩什么情况?”
他被惊吓得都忘了行礼,用着往常同沈偃说话的语气。
裴知绥闻之挑了挑眉,也看沈偃:“你俩认识?”
沈偃轻轻“嗯”了一声,握住身侧的小手,朝闻迟说道:“我的人。”
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剩余的茶水浸湿了袍摆。
闻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闻迟是柳皇后的远房表亲,机缘巧合之下与沈偃相识,说来也有十余载,是以十分熟悉沈偃身边的人和事。
其中他提到最多的,就是长庆宫的那位小郡主。
所以他虽没怎么见过裴知绥,但有关于她的事迹,闻迟是一清二楚。
现下他干脆也不装了,深恶痛绝地指着对面俩人。
“你、你、你不是打算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说么?!”
沈偃神情一顿,目光冷冽几分。
“还有你、你不是看上那个什么侍卫了么?!”
裴知绥脸色有些不好看,笑得十分勉强:“你记错了。”
闻迟内心十分崩溃,头一撅,半死不活地背过去。
沈偃略带几分同情地扫了他一眼,这反映同当初的晏三几乎一模一样。
“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闻迟崩溃重组中,并不想搭理这人。
沈偃踹了踹他的腿,还是没反应。
最后他忍无可忍道:“差不多够了啊,再装死,我就把挂售的字画都收回来。”
裴知绥心说:原来那些字画都是沈偃的,怪不得那奸商能在京中有恃无恐,原来是有这座靠山。
闻迟终于有了动静,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前几年派我盯着的那人,他要进京了!”
沈偃神色平静,“嗯,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了。”
在街上?
裴知绥忽然想起那匹马车经过后,沈偃有一瞬间的失神。
“哎?早朝上圣上刚下的旨意,先太子忌日将近,圣上力排众议铁了心要大操大办,破例将那一位传回京,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你今日没上早朝,却也能碰见他,真是巧。”
裴知绥问了一句:“谁?”
“薛明承。”
这下,裴知绥和沈偃的神情都变得十分耐人寻味。
先太子在世时,薛明承曾任太子少师,与先太子感情师徒情深,然则宫变后陛下痛失爱子,为了避免触景伤怀,便将这位少师大人远调出京。
一朝从万人敬仰的云端跌入尘泥,薛大人不怨也不恼,安心在江南做个芝麻小官,远离权力纷争。
听闻他在江南修建道观,亲塑佛像,为先太子祈福。
即便是这样,圣上没打算让他回京官复原职,好似全然忘了有这号人的存在。
今年的祭祀,圣上却下旨将他诏回。
今晨刚下的旨意,不出两个时辰人就出现在京城,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闻迟知道,与先太子相关的事情一向是沈偃的逆鳞,触之即死,派人去盯着薛明承,一方面是防止定国公的人对他动手脚,另一方面,沈偃也想看看,这位少师大人对先太子还有几分情意。
这其实是很矛盾的心理。
彼时裴知绥尚在襁褓,闻迟年长她几岁,因此知道,这位薛大人曾经也是沈偃的老师。
看着曾经最心爱的学生惨死,自己也沦落到这番田地,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