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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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傅青棠半眯着眼往枕边探了探,空空如也。chunmeiwx
“阿檀?”她试探性唤了一声。
屋内没人回应,半晌后,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敲门走进来,腼腆地冲她笑了笑。
“傅姑娘醒了?郡主一大早便和太子殿下出门办事去了,吩咐奴给您带话。”
傅青棠瞥见她习惯性上扬的眼角,眉眼处透出隐隐的红尘气息,先是愣了一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道:“她可有说去了何处?”
红袖笑着摇摇头:“不曾。”
傅青棠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刚准备洗漱,红袖就已将赤金盆端过来,一副要伺候她洗漱的架势。
她摆手正想拒绝,无意间撞见红袖手腕上的一道淤青,终究耐不住好奇问道:“请问姑娘和郡主是什么关系?”
照裴知绥那嫌麻烦的性子,若无渊源,断然不会将陌生女子安置在裴府。
红袖一五一十将事实道与,傅青棠顿时了然:“怪不得那祖宗会掺和进梁王府的事情里,原来有这层缘由。”
她顿了顿,再度望向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淤痕,照记忆中裴知绥摆东西的位置,摸出了几瓶药膏,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
“她是个炮仗性子,想必听完就一心想着报复,顾不上你的伤。姑娘家若是落了疤,岂不辜负这番好皮囊?”
手腕上的动作轻柔,仍然免不了碰到痛处,可这姑娘像是毫无知觉似的,怔怔地盯着傅青棠。
忽然理解了,为何这位名满京城的中书令千金会与自己性子截然相反的郡主成为挚友。
一枚石子倏地打破了屋内平和的气氛。
这声响傅青棠再熟悉不过了,涂了药膏的指腹抹过最后一道淤痕,合盖的力道稍大了些,药罐上沿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紧接着她走出屋子,目光扫过小院四周,确认下人们都不在后,行至墙边古树下,不急不慢地抬头道:“若你下次再爬树翻墙,我就将此事告知太后娘娘。”
树上那位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笔直修长的腿垂在半空,前后晃荡着。
“先别急着生气,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话罢,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从树上掷下来,傅青棠惊呼着伸手接住,触摸到粗糙的旧纸封面,下意识摆正了低头看去。
封面上的字迹浅淡得难以辨认,傅青棠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星经’二字,翻开朴旧的内页,目光扫过前两行,就被深深吸引。
笑意从嘴角一圈圈晕染开来,她抬首望向晏三,眼眸变得格外明亮,“这是前朝的星经!你是怎么弄到的?这可是张老先生的孤本,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晏三附身支手架在膝上,眼中染了几分笑意,嬉皮笑脸道:“藏书阁偷的。”
傅青棠面色大变,原先抱在胸前的宝贝霎时成了烫手山芋,手一抖就要将星经甩回去。
心中斗争一番,还是将书留下了,面上红白交织,最后木着脸盯着晏三。
晏三憋了一会,没憋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来,手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
“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真是单纯的小姑娘。好了,不逗你了,这孤本是家父早年间游历江南时偶然所得,一直珍藏在书房最里头的柜顶,被我拿了出来。横竖他也不看,不如换个人供着。”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晏国公得知自己的藏书就这样被晏三顺了出来,会不会气得跳脚。
傅青棠思忖再三,斟酌道:“谢过晏公子。那就权当是借我翻阅几日,待我读完便亲自上门归还。”
熹微晨光透过槐树交织错落的枝叶,在他的面上投下一片浅淡的绿影,模糊中似有笑意蔓延开来。
于是晏三挪揄道:“你这性子和那祖宗当真天差地别。也不知那位顽固迂腐的傅中书是如何教养出你这样的姑娘,表面上规规矩矩,却时不时做出惊人的举动。”
和煦的晨光并不刺眼,但傅青棠依旧眯了眼。
她不轻不重道:“哦,我方才忘了告诉你,郡主和太子殿下一齐出门了,约莫是去找定国公府的麻烦。”
晏三身形一晃,一头从树上栽下来,踉跄着稳住步子,睁圆了眼瞪她:“你怎么不早说?!”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啊,太子前几日还说……”
“说什么?”
晏三挠了挠头,错开她的目光,声音愈发小。
“无非就是琼华宫那位要将侄女嫁入东宫,太子不情愿,要给那姑娘找点麻烦。”
他很贴心地将‘没命嫁’这句原话换了个委婉的释意,不料傅青棠依旧满脸错愕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不是一向反感这种蛮不讲理的行径吗,怎么这次由她去了,还……试图加入?”
晏三赞同般点了点头,故作深沉道:“他脑子应当被门夹了。”
事实证明,沈偃的脑子很清醒。
他先是拉住了暴怒的裴知绥,陪她在河边走了一夜,眼瞧着清晨的雾气蔓延在河面上,身侧的人隐隐有了些许倦意,便提出送她回府歇息。
不料此话一出,她立马清醒过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街头巷尾陆陆续续支起摊子,薄雾中穿插着袅袅烟气,五花八门的小食映入眼帘。
一夜未眠,裴知绥早已饥肠辘辘,嗅着味道便冲食摊飘去,沈偃无奈地跟在后头,看着她流连于各式小食边上,左嗅嗅右闻闻,最后停在一处卖面片汤的食贩前。
摊主偷偷觑她一眼,正疑惑着这是哪家姑娘偷溜出来,便见这位千金死死盯着他手上还冒着热气的面片汤。
“姑娘,要不要来一碗?”
姑娘摇了摇头,又竖起三根手指。
“麻烦来三碗。”
刚走到摊前的沈偃步子一停,有些无言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不知道的还以为饿了多久呢。
二人刚坐下,刚出炉的面片汤上冒着腾腾热气,裴知绥迫不及待地舀了两勺下肚,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果然和宫……府里的味道不一样。”
乍一看,这就是高门千金的吃相,又略有些不同,裴知绥举手投足间更从容,却比寻常百姓的吃相更精致一些,看上去十分养眼。
沈偃弯了弯眼角,“怎么不同?”
勺子在碗中搅了几下,热气散得更快,腾腾雾气包裹着对面那张小脸,迷蒙的视线中,他忽然觉得她笑了。
搅拌的声响持续好一会,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以往你我同席用膳,哪怕位置相邻,也隔得很远,还有层层宫规束缚着,不如此时自在。”
沈偃的眸中的笑意渐深,直至铺满眼底,伸手勾了勾她的尾指。
“以后不会再隔那么远了。”
日光逐渐破开薄薄的云层,洒在长街来往的路人身上,有几位家丁装束的男子坐在他们身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后走过。
其中一人揉了揉眼,嗓音中带着困倦的沙哑,“值夜可真难熬,待用完早膳,我就回屋补觉去。”
左边的家丁轻嗤一声,“这才哪到哪啊,你运气好,没轮到值后院,东侧世子爷的院子可瘆人了,一到半夜鬼哭狼嚎的,还有女鬼啼哭,尿都要吓出来。幸好,昨夜就消停了,也不知今夜如何。”
裴知绥捻勺子的手一滞。
右边的家丁哎了几声,“说话当心些,还以为在府里呢!”
家丁们闻言扫视一圈,目光在裴知绥身后停留片刻,见她们二人未有异常,才继续说下去。
“前阵子世子爷坠马太过蹊跷,我四处打听,竟无意中打听到了实情。”
另外几人汤也不喝了,放下勺子侧身去听。
“什么什么?”
“别吊人胃口,快说!”
那人颇有些说书的天赋,故作玄虚地仰了仰下巴,停了好一会才说:“听闻啊,宫里那位处处受捧的小郡主,竟然是个混世魔王,日日女扮男装流连烟花之地,啧,还与不少世家公子勾肩搭背,全无半点郡主风范。”
裴知绥转念一想,这说的也是实话,饶有兴致地往下听。
“那日,世子爷坠马一事就与这位郡主有关!谁曾料到,郡主女扮男装出宫时,竟在酒楼撞见了咱们世子,对世子暗投秋波,勾引不成,恼羞成怒,竟刺伤了马害他摔断腿!”
他恰到好处地略一停顿,众人情绪被勾起时,才叹息着补充道:“可怜我们世子爷心善,不愿与闺阁女儿计较,这才将此事瞒了下来。要我说啊,这样恶毒心肠的女子,就该夺了她的封号,许配给一户破落屠夫,才堪配她这番行径!”
其余家丁纷纷附和。
“是啊!”
“就该如此!”
“实是毒妇!”
古人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裴知绥深谙其中道理,并不愿与他们计较。
更何况,确实是她女扮男装违反宫规在前,这群人也说对了一半。
只不过她没料到,对面的沈偃倏地直起身子,大步走到那桌前,一向温沉的嗓音中带着杀意。
“孤想听听,你们项上有几颗脑袋,能妄议一朝郡主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