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命死，命生
季羡晗连磕带撞地跑向浴室，她能感觉到后颈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似乎有一团火在皮肤下疯狂涌动。nianweige
“砰！”
她撞开了浴室的大门，冲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人把她吓了一跳。
双目猩红、脸色暗沉，发丝油腻地沾在额头，说是从垃圾堆里冒出来的也不为过。
这人是谁？
季羡晗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发现镜子里的人做着和她一样的动作。
这个浑身上下写满邋遢的人居然是她？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季羡晗才接受这一事实。
她将凌乱油腻的头发往后一撩，结成片的头发立马贴在头皮上，油光锃亮，比中年成功男人的皮鞋还要耀眼。
来不及为油头满面的自己惊讶，季羡晗努力将脑袋往侧边掰，试图从镜子里看清脖子后的模样。
她把脖子扭到身体的极限，却也瞧不到一星半点，心中焦躁不已。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反感造物主的设计。
为什么人类的实现区域只有可怜的180度，明明360度的可视范围更加高效。
如果她创世神，她一定······
哦对了！拍照。
对，还可以拍照。
季羡晗将那些可怕的想法抛之脑后，眨眼又变成一个生理受限的普通人类。
她再次奔向客厅，企图寻找能够弥补人类缺陷的科技设备。
稀稀拉拉的废品挤占了客厅的空间，季羡晗完全想不起来三天前的自己把通讯设备丢在哪儿去了。
她站在客厅的中央，四顾茫然。
果然，改变科技，还不如直接改变人类来得省事。
“砰砰砰！”
巨大的砸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
如此豪爽的砸门，不是牛爷爷，便是那个看她不顺眼的小孩。
“来···咳咳，了。”
这是三天以来，季羡晗说的第一句话，难免有些生涩僵硬。
她操控着还算灵活的四肢往门口走。
手刚转动门把手，门外一阵大力推了进来。
季羡晗防不甚防，踉跄地往后退避。
“来不及了。”
门外的人果然是许念，他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将后退的人拽着向前。
季羡晗的身体猛地又向前，脑子里混成一团。
“这么着急，出，出什么事了。”
“今早柳姨和牛师傅不知怎么的就吵架了，刚才柳姨吵着嚷着要离开x区，本来以为她是闹着玩玩，没想到她来真的。”
“现在那个头头抓着柳姨不放，说什么就地枪决，以儆效尤。”
就地枪决？
这么严重？
季羡晗浑身的细胞都被吓醒了，她反客为主，反手抓着许念的手腕，“赶紧的跑起来，裘文川那人说话一向算话。”
到了楼下，远远地就看见几个护卫军围着一个妇人，牛爷爷在外围向裘文川点头哈腰，像是求情。
场面严肃而紧张，季羡晗不由得放慢脚步。
她看着牛爷爷，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惊诧，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来。
裘文川一身挺拔的军装，身形如松，睨了季羡晗一眼，眼皮一跳：“你，这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
季羡晗身上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皱皱巴巴，一看就是三天没换。
不仅如此，她油亮的头发像是瓦片盖在头顶，似乎散发着异味。
许念也是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恐地甩掉她的手，嫌弃地揉搓掌心的皮肤。
季羡晗尴尬地捋了捋面前的发丝，“差，差不多吧。”
反正她家现在和垃圾堆差不了多少。
裘文川一脸嫌恶地看着她，离远了点。
被武器包围的柳姨没有一点惧意，高声嚷嚷：“小伙子，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吗，你赶紧把我放了！”
牛爷爷吓得连忙解释，“裘少校，老婆子她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的！”
他还不忘瞥了一眼柳姨，求她赶紧少说两句。
昨天晚上牛爷爷去柳姨家做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正好聊到封控的事情，牛爷爷想法保守，觉着陛下管控就管控，只要大家伙安安分分地守着这里，迟早有一天x区会解封的。
哪里想到柳姨不高兴了。
柳姨心中是住着个英雄梦的，她是个小人物，和英雄之间更是差了十八倍祖宗。
但柳姨是相信英雄的，这个雾臭满天的世界还是有人会来拯救的，在谩骂声中走向大义，将他们这群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拯救出来。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柳姨把牛师傅看作是英雄。
可英雄没有经得住考验，事实只能证明她瞎了眼，看上的英雄不过也是个胆小鬼。
作为一只x，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将“退让”二字作为人生准则：
先是把“人”的名头让了出去，然后一步步从城区退了出来，把手里的权力给了出去，成为一只什么都不是的x。
光是这些还不够，这群道貌岸然的帝国人还不打算放过他们，在他们最后的家园里为所欲为。
柳姨朝裘文川吐了口唾沫，“这地方可不是你们的地盘，赶紧滚回去！”
“柳姨！”牛爷爷惊呼。
裘文川抹去脸颊上的口水，气笑了。
会吐口水的，一律当成疯婆子处理。
他没必要同疯婆子说话，直接
“今日凌晨五点一刻，我的人在城区的边界找到了她，再晚一步，她就要进入城区了，到那个时候，被处决的人就会是我。”
季羡晗跟着赔笑，“裘少校，柳姨她就是喜欢到处逛，一不小心逛出去了，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了她这一回······嘶。”
后颈的肿胀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整个身子僵住，脸上的笑也不自然起来。
季羡晗强忍住不适，掐住后颈的刺痛处，快速让自己清醒起来。
她的情况是肉眼可见的糟糕。
“季······”许念喊了一声。
“呵。”裘文川倏尔一笑，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极力掩藏痛苦的模样。
“小殿下，陛下亲自下过令，擅自逃离x区就是死罪。”
“我······”后颈传来阵阵刺痛，季羡晗佝偻着腰，膝盖也软了下去。
该死的。
她改为用两只手按住后劲，拼了命地想要将凸起给按回肉里。
裘文川准备了一把好枪，趁机指向柳姨的额前。
“小晗！”
柳姨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关心她，季羡晗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感动。
“柳姨，你跟，你跟他服个软，说不定他就把你放了。”
季羡晗晃了神，眼前有无数把枪在摇摆，她伸手一握，什么也没有握住。
“柳姨？”
她害怕极了。
“小晗。”
眼前的景象在打转，她根本看不到人。
“柳姨，你等我。”
“小晗。”
耳边充斥着好多道声音，来自同一个人，又好像来自四面八方。
“小晗，不能再往后退了，再退下去就是地狱。”柳姨的声音虚幻而飘渺，“我死了不打紧，但你们要护好其他人。”
“x区需要英雄，我······”
下一秒，枪响了。
耳边的声音的戛然而止。
一抹血红在她眼前晕开，像绚烂的烟花在黑夜中死亡那样，瞬间散开。
季羡晗大脑空白了。
紧接着，她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短兵相见的声音，还有一阵凄厉而哀决的怒吼。
柳姨大概是死了吧。
不然，他们都在哭什么呢。
她难过吗？
不，她只觉得悲哀。
被称为星际奇迹的生命转瞬即逝，枪响了，血液就不能回流，皮肤就不能愈合，生命就不会回来。
死亡是确切的，且不可逆的。
季羡晗再一次对人类躯体的脆弱有了实感。
她不禁幻想：如果有一种生命，既能永生，也不会受伤，那该有多好。
“季羡晗！”
不同的声音同时呼喊着她的名字，惊恐而哀伤。
是牛爷爷和许念，好像还有裘文川的声音。
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可眼皮像有千斤重，无论她怎么用力，眼前只有一片化不开的黑暗。
身体像是一颗脱轨的行星，不受控制地向黑暗最深处远行，最终被星际吞噬。
“季羡晗！”
“季羡晗！”
又有人在叫她。
是牛爷爷吗？还是许念？
又好像都不是。
温暖醇厚的男声像是被阳光浸润过的海水，抚慰着每一个细胞，暖洋洋的，舒服得叫人想要嘤咛出声。
她的意识逐渐恢复，缓缓睁开眼眸。
入眼的是富丽堂皇的天花板。
“季羡晗？”
一张精致绝伦的俊脸闯入她的视线，让她瞪大了眼睛。
费之允。
他不应该在监狱呆着吗？
季羡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抱着被子连连后退到脚落，提防地看着面前的费之允。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衬衫领口已经敞开，露出清晰漂亮的锁骨，一颗美人痣落在锁骨凹陷处，与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
只有监狱里的费之允锁骨才有痣。
“你······”季羡晗心虚地看向别处，“这里是宫殿？”
费之允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们居然让你出来了？”
他那双黑亮会说话的眼睛含着淡淡的苦涩，安静地凝望着她，“因为我怀孕了，”
季羡晗：？？！！
她机械地抬起手，大力地、疯狂地，毫不留情地往脸上扇了一巴掌。
嘶！
好疼！
她脸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嘴巴向一处歪斜，可怜又滑稽。
这，居然不是梦。
她的oga居然怀孕了。
怀的谁的孩子？
她的？
不。
这一定是梦。
一定是柳姨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对。
一定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三天不洗头真的会油成瓦片（i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