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问题要问
“季羡晗。”
“哎。”听见费之允呼喊自己，季羡晗立马打起精神，“你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费之允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虚弱，他朝季羡晗伸出手，又碍于距离，他不得不撑在座位上，自己起身。
好在季羡晗有眼力见儿，眨眼闪现到对方面前，主动递上自己的手臂。
她看着费之允搭上她的手臂，说：“我想想下去看看。”
他的眼神盯着窗外的人群，忧切又关心。
拥挤的人群没有留下一点缝隙，看不到任何东西，季羡晗不明白他的担忧从何而来。
“我心慌得厉害，总有不好的预感。”费之允再次恳求：“我想下去看看，可以吗？”
季羡晗当然不敢拒绝oga的请求，可她这个名气在皇城里还真不够用。
所以，她只能叨扰起驾驶员来：
没想到对方很是为难，“属下是负责送你们回x区的，没有达到目的地前，属下不敢放你们下去。”
“反正现在堵在这里，你就让我们下去透透气儿也好。”
“不行。”斩钉截铁。
季如雪养出来的兵，服从性高，不论怎么说，他始终将季如雪的命令奉为不可撼动的真理，死死地捍卫住。
“要是有突发情况，下一下飞船还是可以的吧。”季羡晗企图教会他变通。
“小殿下，不要为难属下。”他是一眼都不看季羡晗，专心致志盯着水泄不通的路况，情愿堵着，也不能下去。
季羡晗的话一点分量都没有，被无视得很彻底。
她眼巴巴地看着费之允，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陛下的命令，她这个小胳膊哪里拧得过陛下的大腿啊。
凑热闹计划，卒。
最后，还是由费之允亲自上阵。
只见他伏在驾驶员耳边动了动嘴唇，驾驶员面色一凛，恭敬地点头称是。
原本悬停的飞船缓缓下降，封闭的舱门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敞开。
驾驶员连自己的驾驶位都不坐了，熄火，解安全带，一气呵成。
他甚至比费之允更快一步到达舱门口，无比绅士地伸出手：“费少将，您请。”
任性拐杖的活也被驾驶员抢了去，季羡晗倒是多余的那个。
季羡晗嘴角向下一瘪，在心里悄悄地扎驾驶员的小人，诅咒他天天加班，加班还没有加班费。
同时，她满眼崇拜地望向费之允，心生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从容面对所有事情就好了。
有了驾驶员的辅助，他们看热闹的进度顺利了不少。
只是，他们来得晚，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圈，完全看不到里圈是什么模样。
费之允提出要求说要去最前面，驾驶员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他摆出护卫军的架子，粗鲁地推开面前的人，硬生生挤出了一条道。
这番举动引起了不满，抗议声、骂娘声此起彼伏，还有扬言：“再挤，当心我弄死你”。
驾驶员平时也是高人一等，被骂了，只会带着气儿挤地更猛。
前面几个老哥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转过来将一堆人往后推，喊：“哪个瘪三啊，都说了别挤还挤，有病啊。”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驾驶员身上的护卫军皮肤一出，几个挤攘的群众瞬间噤了声，互相使眼色，态度谦恭地让出条道。
除了最前面那个后脑勺没长眼的，骂骂咧咧在人流里翻了个身，“都说了别挤了！别挤了！再挤上去吃枪子儿了！”
后面几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朝护卫军指了指，然后朝东南北各个方向望去，至于为什么没有朝西，那是因为西边就是面前这个倒霉蛋。
倒霉蛋定睛一瞧，从脑门一直打量到脚底板，眉毛一蹙，表情立马不对了起来。
他嘴巴和腿脚一齐哆嗦了起来，“军，军爷。”
眼珠子流转间，嚣张跋扈的嘴脸也变成了温顺。
“瞧我这张破嘴。”倒霉蛋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赶忙陪笑，“耽误军爷的工作可是大罪。”
他屁股一撅，弯着腰做出请的姿势：“您请，您请。”
护卫军一句话不用说，挤攘了半天的群众分分给他让了道，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最前端。
季羡晗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在左右都是吃人的目光中，她贴脸赔笑，疯狂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
边说，她边把身后的费之允拽紧了一点，借着他的后背躲藏这些杀人的眼神。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突围，季羡晗长松了一口气，她颇讲义气地插起腰，向护卫军道了个谢。
费之允没有就此停下，仍继续向前。
季羡晗跟上他，忌惮地往后瞧了一眼，小声道：“你去哪儿，我们现在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还是不要随意走动比较好。”
果不其然，驾驶员跟了上来。
费之允沿着人群边缘，走向囚车驶来的方向，待到囚车完全出现在视线中，他终于停下脚步。
这一刻，人群的声音到达鼎沸。
烂菜叶，臭鸡蛋，凡事这个世界的肮脏之物变成惩罚武器，铺天盖地从季羡晗头顶越过，砸向囚车。
街道化身成审判场，所有人都成了死神的化身。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起来：
“叛徒！”
很快，就有其他拥护者应和起来：
“叛徒！”
“死刑！”
“坚决执行死刑！”
季羡晗置身其中，群众的怒火在身后轰鸣，仿佛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突然，一颗完好的鸡蛋塞入她的手中，与之一道的还有一个热心大妈的威胁：
“小姑娘”
“我……”
“快扔啊，你是不是帝国的人啊。”大妈狐疑起来，连带着眼神也变得危险。
莫名其妙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季羡晗只觉得手里这颗鸡蛋烫的吓人。
囚车里的裴晴不声不响，坦然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她淡定地抹去脸上的污渍，低头继续沉默。
“叛徒！”
“爹妈生你养你不是让你做叛徒的！”
漫天的辱骂于她而言无关紧要，她目光嘲讽，以高傲的姿态地扫视这群毫无思想的愚众，始终高高在上。
然而，她的视线扫到费之允的脸。
裴晴突然愣住，死死地顶着，但囚车不顾她的意愿，依旧向前。
就这样，囚车上的她与费之允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可她再也不淡定了。
囚车带着她在远离，她慌乱地攀上囚车的栏杆，爬到囚车的最后，只是为了离他近一点。
无助的手从栏杆缝隙中伸了出去，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虚握一把，后又无措地收回。
裴晴表现出来的害怕像是兴奋剂，让群众更加疯狂。
“叛国必死！”
“叛国必死！”
人群开始躁动，随着囚车缓缓向前涌动，季羡晗被裹挟着前进。
她拽着费之允的衣摆，避开了人流，紧紧地贴在他身后。
“我们别走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费之允呆愣地望着囚车的方向，有些失神。
她顺着视线看去，裴晴也正向他们这里望过来。
季羡晗的第一反应是去找驾驶员，看到驾驶员正拼死拦截群众后，她暗自松了口气。
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就好。
“费之允。”季羡晗挡在他面前，中断了二人相望的视线，“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费之允将视线放回到她的脸颊上，没有立即点头，而是在打量。
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很难看出心思。
“咕噜。”
季羡晗甚至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这时，人群里的讨伐声音骤停，惊呼频起。
两人一道望过去。
裴晴跪伏在囚车的角落，像病犬一般佝偻着腰背。
她不断将手掌塞进嘴巴，往咽喉处掏。
“咔咔咔”类似生锈的声音不断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她的手掌越还在往里面探。
“她要自刎！”
两旁的护卫队员紧急叫停了囚车，他们一股脑围了上去。
裴晴当死，但她必须死在帝国的审判之下，除此以外的所有死亡，都是无意义的。
一个大概是头目的角色呵令：“举起手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裴晴无视了他们。
“呕”
她扶着栏杆，剧烈呕吐起来，指甲在栏杆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恶臭四散。
护卫军掩鼻退散，不忍去看那些呕吐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晴莫名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地拍打着栏杆，可怜的栏杆颤颤巍巍，好似随时都能倒塌。
护卫军终于想起自己的使命，再次上前将囚车围住：“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他们的话没有效用。
裴晴向护卫军投去挑衅的眼神，她趴在呕吐物面前，兴奋得像个孩子。
手探进泥泞的呕吐物，裴晴便迫不及待地向上扬。
“哇哦！”
“哇哦！”
她欢呼起来，脸上笑容既得意，又激动。
污秽的呕吐物向天空散去，在阳光下纷纷溅落，宛若梦幻雨雾。
群众惊恐万分，纷纷躲避。
人群向着各个方向挤攘、逃窜，季羡晗无处可去，莫名成为激流中的小鱼，毫无抵抗力。
季羡晗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和费之允走散。
她的手艰难地穿过人群，紧紧地扣着对方的肩膀，身后一群大力怪物不断向前推挤，她只能堪堪稳住。
不知道从哪里挤兑过来一个臀部，季羡晗心脏跳到嗓子眼，直接向前栽去。
结果，连带着费之允一块儿冲出了人群。
回过神来，他们俩齐刷刷地立在护卫队中，一声招呼不打就成了其中一员。
季羡晗：“······”
费之允：“······”
“咔哒。”
枪上膛。
季羡晗识相得不得了，双手立刻举过头顶，“我我我我，季羡晗，别开枪。”
护卫队员的枪举到一半，用眼神向头头寻求命令。
头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睁开的半只眼睛瞧了瞧季羡晗，了然地晃了晃脑袋，让手下的人放过他们。
季羡晗连忙压着费之允一块儿道谢。
被关在囚车里的裴晴还在玩自己的呕吐物，有一下、没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离她近的几个护卫军没能幸免，衣服上、帽子上都沾上了莫名的液体，散发出古怪的味道。
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在季羡晗脸上，她闻到了味道，为了皇家颜面，她决定不大惊小怪，而是强装镇定地抹去污秽。
裴晴只是在发疯，大概不会死在囚车上。
确认完此事后，囚车恢复了前进的步伐。
费之允没有再跟上去，他的脚碾过地上的呕吐物，朝向反方向走。
囚车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听见裴晴的声音。
或许，她的声音淹没在辱骂声中。
季羡晗站在中间，犹豫片刻，朝着费之允的方向追了上去。
她有问题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