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苦肉一计帝姬怜 判官:平平无奇装弱小……
飞扬的灰尘,刺鼻的蛇血,晦暗的金光,濒临死亡的绝望,失去所有一切的茫然……没有任何一个细节是空桐悦欢喜并愿意去铭记的,她甚至因自己那时的无力与绝望恨不得此事从未发生!
但多年以后,她的脑海中却仍情不自禁地浮现言景焕在虚空之中随风舞动的衣摆,翻飞的衣袖,飘然的长发,耗费昂贵符咒和大把法力得以维持的熠熠闪光的长剑,以及他沾着血却还微笑的脸。mwannengwu
最后,他以温柔的话音勾勒出最温暖的安慰:“可有受伤?”
空桐悦被他拉起,呼吸渐缓,心荡神驰,不能自己。
言景焕看了一眼被金铃定在半空的巨兽,当下了然,连忙掏出自己的那枚铃铛递给空桐悦,她将金铃随手一丢,被长剑刺破眼珠的巨蛇还在角落痛苦挣扎,当场被金光禁锢,一动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紊乱成麻的心绪道:“不是叫你待着别动?”
言景焕白皙如瓷的俊脸上沾了血,像尊谈笑间夺人性命的玉面修罗,温和一笑:“怀中金铃不停闪烁,我又闻深渊之中传来吼声,实在放心不下。”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他自觉如今让空桐悦存了疑心,必须尽快让她卸下心防,帝姬外冷内热,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恰到好处的苦肉计对她可谓屡试不爽。
见她打量自己是还想说什么,言景焕适时捂住自己胸口,喷出无伤大雅但看着极为吓人的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果然引得帝姬一阵惊呼,忙扶住他。
“不碍事。”言景焕“勉强”地摆摆手,符咒所化的长剑却消散而去,昭示着他的灵力耗尽,状态极差。
“什么不碍事!罢了,先休息吧。”
见空桐悦终于说出了他期待已久的话,言景焕便坦然地继续装着重伤,任她将自己扶到一旁岩壁下靠着,还有意无意地点了几下脑袋,表示自己将晕不晕,牺牲很大,亟需关照。
“下不为例。”空桐悦叹气,想必此刻内心在天人交战。
“……是。”言景焕又问,“这是什么生物?”
空桐悦一面踢开地上碎石坐下,一面道:“这是镇守梦墟涯的玄武神兽,被魔气所噬失了心智。”
玄武?这猛兽山峦般大,言景焕只得眯眼仔细去瞧,确实是龟的模样。
那方才的巨蛇岂不是也是玄武的一部分!?
言景焕顿时歉然:“我方才下手是不是太狠了?早知是帝姬您的故友,我便不会刺它眼睛了,它要是真瞎了可如何是好?”
“瞎担心什么?它可是上古神兽,会被你这剔牙小剑伤到根本吗?最多只是皮肉伤。”空桐悦不屑,又道,“我须先净化它体内魔气,你为我护法。不过这涯底是玄武之巢,怨灵也不敢来此。”
“是。”他颔首。
玄武一魂两身,算是一体。
神兽毕竟是神兽,能将它们的心智吞噬,魔气定然感染极深。
有了两颗金铃,净化的效率快了许多,但它体内所含魔气质量非同小可,用两颗金铃装估计也够呛,空桐悦干脆一边吸收一边直接炼化,待她结束,已是三个时辰后了。
灵印内几乎清空的灵力又充沛起来,甚至比起初更加浓郁,空桐悦仰头吐出一口浊气,身心里外都感到无比舒畅。
她召回金铃,等着玄武苏醒。
下意识寻言景焕,就见他不知何时已昏睡而去,把了把他的脉,发现他体内只剩可怜的几丝灵气。
看来确实损得紧。想起他尚有旧伤在身,方才还奋不顾身搭救……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若是苦肉计,想骗取她信任也不是不可能。
人心险恶,不可不防,最重要的是他太可疑了。
正这时,被定在空中的那头巨兽忽然发出闷雷滚滚般的短暂呓语,黑暗之中睁开了眼,赤红的邪气不再,取而代之的碧绿巨眸散发柔和的光,像细致雕琢过的宝玉,透着安详平和的神色。
獠牙收起,只剩温柔。
巨蛇被言景焕刺破了一只眼的眼皮,只得单着一只眼“沙沙”地滑行,灵活地缠上了神龟之体,将头垂在龟背上,阖目养神。
接着,玄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几息间,山丘般庞大的身躯缩成了普通的虎狼大小。
玄龟首先眨了眨眼,发出老者般低沉醇厚的声音,还偷着一股没睡熟的慵懒道:“殿下终于回来了。”
“是。”空桐悦收回灵气,抚了抚它的头,玄龟神色畅然十分享受,“为何变成这副模样?你不可能迷失在魔气之中。”
“当年梦墟被破,万千怨灵涌入,若老朽不选择与梦墟涯一同沉睡,恐怕如今已没有这个地方了。”
空桐悦当即了然:“你想慢慢净化,但是数量超出你的极限,加上没有黄泉协助,魔气郁结体内,最后自己也迷失了心智。”
玄龟道:“若老朽始终沉睡也是不打紧的,直到殿下回来,打破了平衡。”
“无妨,往后有我。”她说得随意,却叫人分外安心。
玄龟背上缠伏的玄蛇同样长着一双美丽的碧眼,它的声音略显尖细,也更加年轻,看向言景焕道:“这是何人?”
空桐悦道:“人界认识的修士,这小子……你们可有瞧出什么问题?”
仔细观了两眼,玄龟疲惫地耷拉着的眼皮倏然精神地抬起:“这不……”
玄蛇猛地用蛇身缠住玄龟脖颈,扼住了它后面的话,抢过话茬道:“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修士么?”
“是么?我当还怀疑他呢,看来是我想多了。”空桐悦一向信任玄武,它们自鸿蒙诞生,几乎与扶桑神树和轮回同寿,极为可靠。
玄龟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故意流露疲惫道:“目前暂未看出不妥。待过些时日,老朽身体恢复全了再仔细瞧瞧。”
空桐悦颔首:“你且将梦墟涯净化,我会再来。”她在言景焕身畔蹲下便要离去,玄蛇忽然又喊住她:“殿下,青龙它们……”
“放心,我会一一寻回。”
玄武不再说,目送他们消失在原地后,玄龟才拖着声音慢吞吞地问:“他们的魂魄上层层红线那般抢眼,那人分明是与帝姬有婚约的仙域少君闻尧,老朽不可能瞧错,为何不让说?”
玄蛇晃着蛇首道:“你没见闻尧仙君只以身外身伴帝姬左右?既然他想隐瞒,定有他的道理,为何拆穿?”
“可帝姬若是有一天知晓,因此怪罪……”
玄蛇嘿嘿一笑:“那与我们何干?你方才也说了,身体不适暂时未瞧出端倪,非是故意隐瞒。”
玄龟老实厚道,心下觉得玄蛇此举有些圆滑,但它一向感知敏锐,它不曾觉出闻尧身上的恶意。
人情世故它确实比不上玄蛇,若他真有什么苦衷,成人之美确实也未尝不可。
——
言景焕在房内睁开眼时,天光将将破晓。
他探查一番身体状况,为救空桐悦,以灵力直接化武器实在是损身。
他穿好鞋,盯着黎明时分的东方,忽闻房外一阵脚步声,他心头一跳,身子将将起来寸许,又发觉那并非空桐悦的脚步声,俊眉顿时皱紧。
披衣而起后匆匆推开门,就见两丈晨光下,一个身材纤挑的女人站在院内。
那女人同样着一身暗红官袍,阳光下,低调典雅的金色暗纹愈发明显,黑发高高竖起,金色发冠上一只展翅欲起的鸟,衬得她英气十足。
但这装束仅算锦上添花,叫人惊叹的乃是那张脸,剑眉凤眼一派的潇洒,柔中带刚十分有劲。
言景焕却并未因这飒爽美人的出现展露多少喜悦,反而道:“云判,在下说过若要入宅内,还请通报。你这已算擅闯了。”
云初绣装作未闻,望着空桐悦所在厢房道:“这房内是何人?”
“认识的故友,在此借住些时日。”
“故友?男的女的?怎么认识的?为何要借住?寻个他处不行么?”
急慌慌的一串问题让言景焕剑眉锁得更深:“这些与你无关。”
云初绣花容一白,咬着粉唇道:“你隐姓埋名下界,在这人间谁比我更了解你?难道我们相识千年,我还没有资格问一问你近况了?”
言景焕眼眸仍旧透着温和,并不争执,说出的话却寒意彻骨:“我下界可非为了辨清谁更了解我,另外,仙君要入凡尘体验世俗生死是仙君自愿所为,与我无关,还请仙君莫要越界。”
云初绣登时缄默。
想到自己堂堂瀛洲仙域少君,抛却荣华富贵的生活,放弃仙脉广博的洞天福地,跟着他走南闯北建立地府,付出了多少年华与心血,可最终不过换来一句“莫要越界”。
若非她当年知晓闻尧化身下界执意跟随,如今早已成为瀛洲之主!
云初绣忽然想,自己的付出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谁又能予她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与闻尧也算青梅竹马,她从小便深切体会这男人是难以动情的。她或许是专情,也或许是出自本身的骄傲,她总执拗地想打动他,可云初绣明白,自己甚至无法令他的眼神产生一丝动摇。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这样坚如磐石的心间?
“你……”云初绣心头绞痛,下意识想到自己手中握的最后一场陈旧的底牌,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可别忘了,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言景焕眉头微微一挑,像被这件事提醒:“说起这件事,那日我在崇明湖畔醒来,第一个便看见了你,你说我遭雷劫重伤昏迷,是你救了我可是真?”
云初绣心头咯噔一下,不明白闻尧为何在这时候突然提起此事。
那日在崇明湖……
她紧了紧手,坦荡地扬起脸:“是这样的。没想到你无视我的救命之恩,当日抛下我后便未再提及此事,怎么过了五百年才想起要报恩?”
“是么?”言景焕微微一笑,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那我想问一问你,当时我伤情如何?具体何处受了重伤?服了什么丹药灵药?可有药浴?可有外敷之物?为何对此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箭弩连发,根根致命,让云初绣喘不过气来。
本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又本以为他看不起这份“搭救”,她只得遗憾又懊恼地不去细细琢磨,哪像杀了个回马枪,还是时隔五百年!
面对言景焕尖锐的注视,云初绣飒爽美丽的脸终于露出些许颓色,勉强道:“这事情都过了五百年,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再者,我已经解释过,你对此没有印象只是因为你时常昏迷……”
“是么,”言景焕温文尔雅道,“可最近我的梦中总浮现那段时间的些许记忆,频繁出现的一张脸,却不是你。”
“那……”
就在这时,紧闭的厢房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