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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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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没有等到第二天的飞机,顾青舟与父母一起,连夜回了申城,第二天的凌晨五点,终于抵达了苏城。msanguwu

    如何回的苏城,她不敢细想,这一路都浑浑噩噩的,任何确切的事情都钻不进脑子里,一切恍若梦境,还全是噩梦。

    如果脚下有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山,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她不相信自己会因此死掉,就像她不相信,外婆会真的死掉一样。

    对于这件事,她一开始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甚至都没察觉到死掉的这个人是她的外婆,是带她长大,教她读书写字,影响她几乎所有人生重大选择的人。

    随后,葬礼开始走流程。

    外婆的灵堂设在她身前就选好的墓地旁,顾青舟看着正中间的照片,还是她熟悉的样貌,可却不是她熟悉的环境。

    妈妈一遍一遍地告诉来吊唁的人:外婆是突然去世的,被打扫的阿姨发现的,死因是急性心梗,但之前并未发现有心脏病。

    妈妈在旁边说,而她,就给这些人添茶拿些瓜果。

    妈妈说外婆喜爱整洁,所以用鲜花代替了香烛进行祭拜,整个房间飘荡着茶香和花香,很干净很清新,一点也没有死人的悲寂。

    小姨在第二天晚上从国外赶了回来,为了等她,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确定。

    小姨回来后也没有表现得过分悲伤,坐下没多久大家就开始商量后续的事宜。

    外婆留了一封信,她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在了这两页纸上,或许两年前外公走后,很多事情她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顾青舟不去理解信的内容,只看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突然觉得小时候家里人让她练字是有道理的,文字不仅仅记录所思所想,更是精神的传承。

    就像现在,外婆的字也成了她思念的寄托。如果她立马就去练字,没日没夜得练,还来不来得及让她看一眼?指导几笔?

    她跟在妈妈和小姨的身后一遍遍地接待着这些人,谁来都一样,一样的目的,一样的故事,一样的心情。

    妈妈和小姨全程都保持着冷静,包括在外婆的身体要送进焚烧炉之前,他们要对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大家告别完毕,小姨却像疯了一样上去阻止所有人,不让他们烧掉外婆的身体,她的力气很大,好几个大男人都拉不住。

    顾青舟站在外公外婆墓碑面前:以后想念他们,是不是只能来这里了。

    外婆走了,对她而言,人生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已然消失殆尽。

    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往后的种种,都无人在意了。那份对“台风天”的期待,再次被埋在了谷底。

    成长的代价有很多,这一个,永不痊愈。

    ——

    时间总像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只有在强制停留的当下,你才会感觉到它的可怕。

    距离外婆去世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顾青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却又时常想不起来。

    外婆的后事办完,仿佛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小姨再次出国,而她,也重新回到了学校。

    她的过于冷静让林颜很是担心。作为一名记者,这种事情她见过很多,也尝试着安慰过很多人,但每次出口的话自己都很难说服。毕竟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也就谈不上分担苦难。

    手机来了条短信,是儿童家教广告的。

    梁瑶的儿子新学期开学,她给他送了一整套文具用品,网购的。自那以后时不时就会收到适龄儿童的各种广告消息。

    大数据时代,任何一句话都能被记录在案,好像根本不愁无人在意。

    就像她最近,明明自己都忘了亲人离世的消息,只字未提,每天照常上课、吃饭、睡觉,每一件都井井有条,却还是能刷到安慰的鸡汤。

    “我自己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若是她想,应该能立马铺天盖地收到更多真情实感的案例,比她惨、比她悲伤。可是她不想,她只想独自琢磨,独自品味,独自心痛。

    不要说陌生网友,就连和她妈妈,她也不想共担。她知道妈妈也有她的悲伤,有一脉相承的地方,却又不尽相同。

    就如十六岁的那个晚上,退役的人千千万万,她只是其中一个,没有外婆的人就更多了,甚至可以用上数不胜数这个形容。

    挂钟的声音,滴答滴答,在她的耳朵里进进出出,每一帧的笃秒都能同步上。

    抬眼望去。八点了,或者说才八点。

    晚饭吃了个面包,一点也不饿,待办列表里面的事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无事可做,无事能做。

    她拿过手机,还剩一半的电量,没有选择充电,调出号码,给林颜拨了过去。似乎这个世上,她只剩最后一个需要交代的人了。

    顾青舟:“下班了吗?”

    “那必须下了。”林颜俏皮道,但顾青舟还能听到她那边,文件收纳的声音。

    她低头,弯了弯嘴角:“如果你不是太累,也不是刚刚吃过饭的话,我想一起去运动运动?”

    “那不巧了吗?我正好都不是。”林颜“咯咯”笑道。

    顾青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知道林颜忙,若是有事情,她一般都会提前预约,今天是个例外,只能在心里默默回答:谢谢。

    “在电视台吗?我过来接你。”

    “好。”林颜没问去哪儿干什么,挂了电话,等着她来。

    顾青舟换了身轻便的着装,拿上外套和车钥匙,将锁声和钟声都抛在了身后,世界即将迎来另一种层面的安静。

    她们去了一家羽毛球馆,一眼就看到门牌上打着乔氏集团的商标。

    工作日的晚上九点,整个羽毛球场就她们一组人在打,意外的包场。

    两人连续作战,一口气打了一个半小时,不换位置不换人,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林颜属实有些吃不消了,把拍子一扔,直接坐到了地上,喘息声越来越大:“小人只想要一条活路,大人您开个价吧。”

    顾青舟视线穿过栏网,勉强地笑了笑,“行,那你请我喝瓶水吧。”

    “行,谢谢大人。”林颜说完,艰难起身,去外面买水。

    场馆的灯光很亮,比白昼还要晃眼,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外面的街景。隶属于不同空间的灯火在窗玻璃上交汇,有点海市蜃楼的味道。

    那些相近的灯火,在现实中的位置完全有可能是毫不相关。

    无声的场馆,宛如一面镜子,映射出她不规则的心跳。

    她将球拍放下,准备直接坐到地上,刚一曲腿,脚下就有些虚软,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身体比心,总是要更诚实一些。她比自己想象中的也要更累一点。双手环住自己的小腿,把头埋到膝盖间,想用这个姿势安抚一下紧绷的身体。

    “顾青舟~”她听到有人在叫她,但不真切,像远山里的空枪,不是没听见,是觉得不该听见。

    “青舟?”同一个声音又响起了第二次,尽在咫尺,这次听实了,是乔语在叫她。

    或许是刚刚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悲伤骤然来袭,喉间一涩,铺天盖地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难以自控。

    她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放纵了会儿,在身体几乎没有颤抖的情况下,眼眶里的眼泪就直刷刷地落了下来。

    先是打湿了她的手背和膝盖,紧接着越来越凶猛,像是要把二十几年来的委屈与不甘都哭尽了。

    “顾青舟?”乔语的声音第三次传来,仿佛要确认她还活着一样,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顾青舟稍稍抬头,让光线透了进来,顺便通通风,散散水汽。

    确认无法原地消失,她吸了吸鼻子,只能勇敢来面对。

    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还有两颗随着仰头的动作顺着脸颊落下,她没有伸手去擦,总觉得那样显得更加狼狈。

    陆则谦犹自心惊,是难以言喻的心悸之感,感觉心脏被玻璃的尖角扎了一下,似乎比她还要支离破碎一些。

    顾青舟眨了眨眼睛,将悲伤的神色尽数收敛,起码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从左到右扫视了面前的四个人,都拿着羽毛球拍,看来是混合双打了。

    再一次,她又见到了金洋。对她不能说毫无好奇,但似乎这一刻,又减弱了很多。

    乔语伸手要去扶她,她摇头拒绝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被一群人围观同情,看有没有谁要捡回家,可她不想被人捡回家,她要自己走回家。

    坐太久腿有些麻,她害怕自己摔倒所以用手撑了撑膝盖才站起来,还好成功立住了。

    “你们在干嘛?”林颜厉色道,手上拿着两瓶水跑了过来。刚刚太累,害怕回来又要接着战斗,索性小小休息了一会。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顾青舟被一群人围着,气不打一处来,人还哭了,火上加火。

    顾青舟拉了拉她衣服的下摆,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别人是来打球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说完,直接拿过林颜手上的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这个节骨点上,有件不突兀的事情让她平复一下情绪,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手指有些发麻,拧瓶盖的过程看似轻松,实则费了好些力道。还好,她都不动声色地控住了。

    “我先走了。”说什么似乎都很多余,顾青舟眼也没抬,声音对着乔语。

    乔语拉了拉她的衣服,想安慰她:“其实人死。”

    “我知道。”她打断了她,她明白对方的好意,但是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乔语小声说,略带愧疚。

    顾青舟侧眸,用最诚挚的目光与她对视,“这里是公共场所,不算打扰。”她眼睛里还有些许没干透的湿意,看起来更加清丽。

    “既然你没事,要不要一起打?”乔语试探问道,总觉得不能让她就这样走掉。

    顾青舟稍楞,低头思考几秒,一字一句地解释:“我已经没事了。但我现在确实有点尴尬,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哭,所以,你能理解吗?”

    见她眉头紧锁,顾青舟又低笑着补了一句,“而且,你又打不过我,正好有点时间,你多练练,下次不要输得太惨。”

    “”乔语见她哭着还能挤兑自己,看来确定是好了。

    顾青舟离开时,顺路从栏网的杆子上取下自己的外套,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林颜离家近说是自己回去,不让她送,顾青舟也没强求,独自去了停车场。

    刚走到车旁,抬眼就看到陆则谦跟了出来,她停下拉门的动作,等着他走过来。

    顾青舟笑问:“怎么,要我送你?”

    陆则谦目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这样若无其事地跟他开玩笑,却像在扎针一样,就如刚刚的那句“别人。”

    不是不满,而是有些受不了,她的归类方式。

    他伸手夺过她在手指之间把玩的车钥匙,“我送你。”

    “你走了,三个人可以打羽毛球吗?”她坐在副驾驶,安全带落扣,平静问他。

    这个问题绝没有以退为进的目的,实则真诚至极,毕竟他们才刚来不久。

    “两个人就可以打,更何况三个人。”陆则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稍稍收拢,语气很是平淡。

    “想去哪里?”车驶出停车场,陆则谦问。

    她原本的目的是回家,此刻却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心事重重,而她刚刚哭过一场,俨然释放许多。

    “你决定吧,”

    随即两人都不再说话。

    “前面那个路口右转,有几间酒吧。”两分钟后她又指定了地方。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他的声音很轻。

    “不想让你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她平声道,随即闭上了眼睛,假装只是就事论事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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